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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鸣春涧(二)

    郑江离起身,看向贺一珂桌边放着的伞,“雨还未停,不知可否劳烦贺公子送我一程?”

    贺一珂曲起的手指拍打着桌面,并未看她,“你是故意的。”

    他在说他们此刻的相遇是她有意为之。

    “巧合而已,都说这里羊杂汤不错,最近在学这道菜,所以来尝尝。”郑江离抬手指了指外面的雨幕,“再说,我也没料到天会下雨、公子会进来啊。”

    贺一珂听着她有理有据,便拿了伞起身,郑江离不等提醒便自觉跟上。

    “李东任翻供了。”走出小摊,贺一珂低声说道。

    她虽说他们的相遇是巧合而已,但贺一珂知道能和高肃打交道的人绝非等闲,这一趟她不是白走。开门见山,才是聪明人的相处之道。

    “他容易被人威胁了。”郑江离同贺一珂走在一把伞下,却还是同他隔了些距离,一把伞太小,无可避免地被淋到了些许。

    “此言何意?”

    “若是坦白从宽,他这一家人就算被律例宽恕,也不会活得长久···毕竟在这邺城死一个两个或者一群无权无势的人又有谁会在意呢。”

    贺一珂微怔,步子顿了顿。

    他之前从未想到,李东任若已原有的罪名写服辩,虽是保住了一家性命,但革了官位,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报复。通过在大理寺的庭审,李东任爱财的秉性只能排在第二,他的家人才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写下服辩,也无法保证将和士开一党一击毙命,之所以翻供,就是为了在和士开的势力之下保全家人,但漏洞太多,为了给和士开找好替罪羊,只能死无对证!

    “走吧。”郑江离提醒道,“李东任当时为何被抓?”

    贺一珂看着她面上神态自若,抿了了抿嘴,犹豫片刻,还是回道:“和士开为了拿住李东任短处,派人状告李东任私自兜售假茶,在都官部留了案底,娄定远以此作为要挟,后来我们用尚书省的文书调令调出了这案子,承到陛下面前,大理寺就去提人审查了。”

    皇帝本意还是不太愿意查这个假茶的案子,贺一珂又“假意”提了一嘴“都官部放任假茶之案不查,有私心之嫌。”

    上位者,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之流,再加上他不想查假茶的案子,于是就让大理寺接手粮价的案子,重点审查,倘若粮价案子落定,届时也能给李东任安上粮价的罪名,拿大放小。

    郑江离终于得知了高肃拿的调令作用在了何处。

    两人再走了一会儿,雨便停了。

    “前方道不同,我就送到这儿了。”贺一珂该说的都说了,知道他们能共同走到的路也就到这儿了。

    雨一停,叫卖声渐起,人流渐涌。

    孩童上街追赶打闹,笑意恬淡。

    郑江离抬首望向远方的天幕,大雨之后飘荡着朦胧的薄雾,“一碗羊杂汤确实算不得什么,算是我替天下万姓宴请贺大人,斗胆请贺大人以昭平明之理···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这一次她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贺大人”,她说这话时没有铿锵有力、气势如虹,只是平静的、轻轻的,好像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贺一珂收伞的手却陡然一颤,朝郑江离所看方向看了一眼,前言不搭后语地应道:“我如今才肯相信你是敲过那登闻鼓的。”

    郑江离却叹了口气,目光下滑,看向人潮涌动,“无论大人相不相信,天下之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

    初春天气,一连下了好几日雨才放晴,空气里还吹着阵阵冷风。

    路途不顺,郑江离一脚踩进洼地里,踉跄了几下才站稳,她更是恼火:“你们非要来,真不知这梅花有什么好看的。”

    郑江知睨了郑江离一眼,撇嘴道:“你来了确实也是附庸风雅。”

    郑江离刚想回嘴,郑江姝上前横在了两人中间,笑着圆场:“快些进去吧。”

    梅园里种着几千株不同品种的梅花,此时正巧是梅花开得真盛的季节,于是便有人在此设宴,邀请了世家公子贵女,前来吟诗作对、赏梅饮酒。

    郑江姝以文会友,极负盛名,赴会这样的宴饮倒是不太奇怪。这郑江知上赶着要来郑江离本就是不理解,他还非得把自己也拽来,她就更不理解了。

    几人走过曲径,便到达凉亭。

    郑江离同那边的公子问好,郑江姝则朝这边的贵女寒暄。

    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上次李六娘子及笄时见过的,可郑江离实在是不记得,只能有板有眼地在郑江姝身后,同郑江姝一同行礼,行到一人时,郑江离愈发后悔不该来凑热闹。

    “二位娘子,这边刚好有位置,不如同坐?”彭欢笑得明亮。

    郑江离刚想婉拒,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郑江姝被彭欢“请着”坐下,她又把话吞了回去。

    “郑娘子,请。”

    郑江离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缓缓落座。

    稍后,自外头走进一名男子,莫约二十来岁,一身轻衫落落,裹着狐裘,生得眉目端正,身形却略显文弱,瞧着是个文人雅客的模样。

    “博陵崔氏,崔聿衍,见过各位。”

    声音温润儒雅,缓缓而言。

    博陵崔氏?郑江离目光一动,向他扫去,崔聿衍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是带着审视与考量,让他心里腾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当他顺着目光回望过去,郑江离却转了头,看向了郑江知。

    好巧不巧,郑江知也正打量着崔聿衍,郑江离终于知道郑江知此行要赏的不是梅花,而是要看她将要说媒的夫家。

    彭欢伸手拿了块杏仁糕,朝郑江离递去,“杏仁味苦,却不想做出的糕饼清香不已,郑娘子尝尝。”

    听到旁边的人叫自己,郑江离侧目,只见彭欢面上含笑,不复往日那般盛气凌人。

    “郑娘子尝尝,我自己做的。”彭欢抬了抬手。

    郑江离狐疑,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多谢彭娘子,我出门前用过膳了。”

    “怕我下毒?”

    郑江离听了瞪大了眼睛,好在对方声音不大,要不然同聚一堂的人听了她那句话都要看过来。

    “我可没说。”

    下一刻,彭欢就将杏仁糕塞进了自己嘴里,“那日街上,多谢郑娘子搭救。我本以为郑娘子同杏仁一样,味苦惹人厌,却不想是自己的刍荛之见。”

    原来她已经知道那日长街上的事了。

    正想着说一声“举手之劳”的客套话时,又听到男眷席上传来一阵喧哗,“广宁王来了!”

    正在喝茶的郑江姝动作一顿,后知后觉之后立马低下了头。

    走进来的是一名男子,仪态优雅、容貌白净,穿着件松香色的长锦衣,衣饰华贵,并未同其他男宾客坐在一处,而是远远坐在特置的位子。

    “这是什么人办的宴饮?就连皇亲贵族都来了。”常年参加此类宴饮的郑江姝禁不住疑惑,小声道。

    这么一说,郑江离倒也好奇,既好奇这宴饮的筹办者,又好奇令郑江姝钦慕的广宁王到底有什么才华。

    宾客坐席皆满,便有小厮上前宣布,宴饮开始。接着十二位女使分别从四面穿进来,每人端着一盘竹签,看着架势是要抽签。

    签端到郑江离面前时,她秀眉轻扬,“每个人都要抽?”

    女使神色严肃,不苟言笑:“来梅花宴者,都要抽,这是规矩。”

    郑江离闻言,伸手随意拿了一根签,浅浅看了一眼,竹签上写得什么还没看清,就只看见了······御印暗纹。

    办宴的人,是宫中人。

    “你抽的什么?”彭欢问。

    郑江离这才想起来看签上的内容,“画。”

    “那真是有幸一睹顾先生学生的风采了。”

    彭欢说得严肃,听不出来是恭维还是嘲讽,郑江离也没多想,转头看郑江姝。

    郑江姝抬手给郑江离看了看自己签——琴。

    在座抽签很快全部完成,听女使介绍,签分为四种,琴棋书画,抽到哪类签,便需要上哪一类才艺,最终全场最佳可得赏赐一份。

    郑江离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啊,幸好抽中的是画,要是抽到琴棋,她真是一窍不通,赶着老远来丢这个人。

    “今年倒是格外有意思,往年都是自己擅长什么,便展示什么。”郑江姝笑道。

    同坐一排的郑江离和彭欢都不觉得有意思,于是两人都没接这个话头。

    首先要比的便是琴。

    上场的前几个,到底是什么水平,郑江离听不出来,只觉得昏昏欲睡,在郑江姝将要上场的前一刻,她才清醒过来。

    郑江姝端坐案头,颇有淑女之风,轻手抚弦,琴音渺渺,宛若清风拂面。

    一曲完毕,众宾沉醉,皆静默未言,只听得一人夸赞:“余音绕梁。”

    郑江姝自然识得这声音,颔首退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上场的人,一身沙粉色锦缎、身姿婀娜窈窕,却是一位蒙面女娘,抱着一柄琵琶。

    “这是?”众人凑耳,不禁疑惑。

    琵琶之音,时而大弦嘈嘈如急雨,时而小弦切切如私语,有缓有急,曲终收拨,不同于郑江姝,满堂喝彩。

    琴类就比完。

    不过一会儿,女使便出来宣布结果,“胜者,赵娘子,得麒麟玉一块。”

    众人环望,只见蒙面女娘缓缓走出来,行礼。

    郑江离看着蒙面女娘,心神却有些不宁。

    她不懂琵琶,不知琵琶弹奏的技巧,可这个赵娘子弹奏琵琶的腕劲收放自如,让她觉得不太简单。

    一旁的郑江姝听见结果,一直都拔得头筹的她难免有些落寞,大庭广众之下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垂了眼眸。

    接下来,便是棋艺。

    这一类,胜出的是彭欢,得了一枝应景的梅花簪子。

    “彭娘子一手好棋,深藏不漏。”郑江离道,毕竟同坐一席,她总得说点儿什么,聊表祝贺。

    “我从小学的就是军棋!岂是那帮文人雅客能斗过的?”彭欢言语平静,话间却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拿这簪子并无用处······我瞧郑二娘子好像兴致不高,若不嫌弃,就送她吧。”

    被人点破的郑江姝眼角一跳,却不失礼数,委婉拒绝:“文艺之气,不可被胜负之欲沾染,确实是我技不如人,担不起彭娘子厚礼。”

    “谁说你担不起,在我听来,还是你的琴技略胜一筹。”彭欢看着郑江姝,轻轻一笑。

    话音刚落,彭欢的侍女就将梅花簪子承到了郑江姝面前。

    就在郑江姝为难之际,郑江离温言回道:“我家妹妹平日素雅,当真是多谢彭娘子好意,可实在是用不上,不若给她尝尝你的手艺?”

    一听到自己做的东西有人尝,彭欢马上招呼侍女给郑江姝端去一盘儿杏仁糕,“也是,都是身外之物,不如这个实在。”

    郑江姝给郑江离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便拿了一块儿杏仁糕。

    毕竟她没有随意收人礼物的习惯,加之这簪子是彩头,自己更不可能名正言顺地簪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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