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离翻墙进入李家时，因夜色如墨，实在是没看清落脚点，于是摔在了地上。
从二丈高的院墙上摔下来，实在是疼。
“哎···”叫到一半，郑江离意识到自己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又停了下来。
郑江离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朝前探去。
院子里的名贵草木因许久没人打理，显得有些蔫了，横七竖八，遮挡了去路。郑江离耐心将杂枝拨弄开，借着月光到了院子中间。
李家院子里确实种了棵大树。
叶子落光了，倒瞧不出来是棵什么树。
郑江离两步走到树下，低首，看向树下的土壤。
这怎么挖出来？
正在郑江离思考要不要用手刨的时候，远处原本宁静的屋子骤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她的耳力向来敏锐，自然也是听到了。
微微侧目，只见寒光闪眼，什么都没看清。
心道一声不好，便只觉剑意直逼而来，郑江离飞快撤身。
可来者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意思，出手狠辣，招招毙命。
郑江离赤手空拳，交手起来，只能躲闪。
对方一剑斩来，郑江离侧身躲过剑头，迅速在对方手腕处击了一掌，才得以拉开二人距离。
对方发束马尾，在漆黑的夜里穿着一袭胜雪的白衣。
她并未蒙面，似乎并不害怕被人看见。
“身手倒是敏捷，可惜内力绵软。”白衣女娘开口说话，再次抬手起势，“今日你走不出这宅子。”
剑锋一转，攻势再来。
看来，想要这李宅秘密的，并不止郑江离一人。
郑江离叹了口气，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方已经知道了东西的所在位置，现在就要杀她灭口。
白衣娘子利落翻腕，挽出一个剑花，剑花收势，剑头所致杀气更胜，似浪花，层层铺展。
郑江离点地急急退去，终被逼至墙边退无可退。
剑撞墙体，横扫过来，力道过大，火花相接。
杀手似乎势在必得，将郑江离逼至墙角。
眼见剑锋就要刺入血肉，这时天边却甩来一柄打旋儿的剑，白衣娘子瞳孔惊变，迅速向后撤去。
“没事吧？”贺一珂稳稳握住回旋的剑柄。
郑江离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看见贺一珂，疑惑道：“你跟踪我？”
白衣娘子见对面还有帮手，人狠话不多，直接从袖子里掏出烟花弹，往天上甩了一枚。
“如此，也是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她淡然一笑，语气冰冷。
看着对面来势汹汹，郑江离轻声道：“你拖住她，我还有东西没拿到手。”
“凭什···”贺一珂尚未质疑出完整的一句话，对面的剑就已经劈来。
郑江离两步跑到大树底下，开始迅速刨土。
白衣娘子的武功并不弱，甚至在贺一珂之上，贺一珂全然招架不住，只得催促：“你能不能快点儿！”
郑江离专心刨了一会儿未见物什影子，本想继续，只听得耳边作响。
对方的援兵也要来了。
与此同时，贺一珂也听出了什么，喊了一声“撤！”
这白衣娘子简直就是专门训练过的杀手，招招狠辣，说不定她的帮手又是什么厉害的刺客。
怀着保命是大的信念，郑江离马上就撤了。
*
“你发现了什么？”贺一珂双手环抱胸前，一副审问的作派。
郑江离启唇欲要说话时，小二端着笼包子放上了桌子，“二位客官你们的菜齐了。”
“多谢贺公子搭救，请你尝尝这邺城最好吃的包子。”
郑江离拍了拍手，一夜惊魂，她可得吃点儿压压惊。
早市上本就人声鼎沸，贺一珂更是不耐烦，眉头一皱：“问你话呢？！”
此时郑江离已经吃完一个包子，又不慌不忙喝了口粥才道：“贺公子先说为何跟踪我？”
贺一珂的手收紧一二分，才忍住心中情绪，道：“有人临行前，托我照应你。前日你家中不是说有贼吗？我赶来看看而已，就发现你鬼鬼祟祟。”
“谁托你照应我？”郑江离又夹了个包子，顺嘴问道。
“就是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贺一珂意识到问题已经跑偏了，又压低音量，“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夜入李宅。”
高长恭吗？能与贺一珂撤上联系的“高”姓人士，郑江离只能想到高长恭。
如今邺城正是多事之秋，郑家半夜遇贼，贺贞莫名其妙将李家余辜都杀了，也不到知道西汾州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心绪游移一瞬间，听到后半句话，郑江离脑子又清醒过来。
照彭欢的话说，李家的族人是贺贞杀的，那贺一珂若是参与了他父亲的手笔，他的立场就显得格外迷惑了。
郑江离拨弄着碗里的粥，正想着怎么把这话圆过去。
“李刘氏流放途中遇刺，你此去李宅的目的怕是不简单。”贺一珂声音更小。
果然，还是瞒不过大理寺少卿。
郑江离叹了口气还是不打算如实相告，如今那誊写的折子没到手，翻案更是无望。
“你可知，李夫人死于谁手？”郑江离眉梢轻扬，淡淡问了句。
“还在查······这和你去李宅找的东西究竟有何关系？”
还在查？
郑江离掀起眼皮，瞟了贺一珂一眼，他依然端坐如钟、一身正气。
看起来不像撒谎。
“我也是想去李宅探探究竟，想弄清楚李东任族人的死。”
贺一珂讶然，明明李氏族人死的消息还没多少人知道。
“你要找的是什么？”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郑江离直言不讳。
贺一珂皱了皱眉，手不自觉的收紧，“有件事，你得清楚。查阅本朝案例纪要，尚且没有天子断案还翻案的前例。司农寺人等秋后问斩，你若不是诚心，便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有件事，你也得清楚。前日我家进贼，想清楚了一件事，外贼易防，家贼难防。”郑江离瞅了他一眼，随即抬手夹了个包子。
贺一珂闻言，心中一滞。
自李东任断案一事起，大理寺确实出了内鬼，可郑江离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己千里迢迢赶去救她，她还这副只说三分话的态度令贺一珂恼火。
贺一珂放在桌面上的手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不劳你费心！”
语罢，贺一珂便撩袍起身，转身欲走却被小二拦住去路。
贺一珂更怒，大声道：“她结账！”
郑江离朝小二点点头。
料是小二也没见过如此衣冠楚楚却没有风度让女娘付钱的富家公子，不动声色白了贺一珂一眼，让了路。
*
跨进院子，琴声缓缓传来，仿若月泄出于泉水，清澈悦耳。
郑江离偏头看了眼旁边路过的女使，问道：“谁在弹琴？”
“回女公子，今日赵娘子登门，此时正在同女二公子探讨琴艺。”女使俯身行了一礼。
“赵娘子？”
“是侍中大人和大人的义妹。”
郑江离抬了抬手，示意其可以忙自己的去了。
再走过几个转角，果不其然在花园里见着两个人影。
郑江姝眼疾，一下就看见了郑江离，于是朝郑江离福了福身。
赵娘子如同那日宴饮一样，身段婀娜，却蒙了面看不清面容。
“家中许久都不曾来过客人了。”郑江离笑着走进园子。
郑江姝顺着话牵线搭桥：“这是赵娘子，那日宴饮你们见过。”
赵娘子也缓缓福身，“见过郑娘子。”
“正好，这琴艺方面，我也一窍不通，赵娘子妙手佳音，不若同我也说道说道？”郑江离倒是率先坐在了石凳上。
郑江姝一时尴尬，原以为郑江离只是路过，却不承想她竟也对这些感兴趣。
“郑娘子有所不知，这琴每根弦各有精巧，您既不通一窍，恐我也是说不清楚。”微风轻来，吹动着她面上的轻纱，一瞬之间，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
郑江离看了眼桌面上的琴，随即笑道：“是我唐突了，门外汉终究是低估了其中的艰难。”
见郑江离依旧坐着不动，郑江姝才唤了声，“阿姊？”
“不必理会我，我就坐在此处，学个一招半式也是好的。”郑江离提起桌面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做出要久坐的架势。
赵娘子似乎也是略有抗拒，道：“这恐怕是不妥，弹琴讲究意境，若是旁人太多，倒难以进入状态。只怕郑娘子在此处不易于二娘子学习。”
“是吗？”郑江离故作震惊，转而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起身，“那我又唐突了。”
“如此，便不再打扰你们二人了。”语罢，便郑江离便走回了廊檐转角。
彦灵早就站在廊檐恭候多时了，看见彦灵，郑江离转身看了一眼园中那抹倩影。
而赵娘子彼时也正目送着她，那双狐眼中尽带笑意，而笑意填满了眼眶，让郑江离无迹可寻。
见郑江离走来，彦灵打量了一番，未见受伤方才轻声问道：“昨夜可还顺利？”
郑江离微微摇头。
那位白衣杀手，她的招式凌厉狠毒，再次想起来，郑江离不免有些心悸。
“怎突然要学琴？”彦灵奇怪。
她可了解郑江离，一桩大事未了，哪里会有那样的闲情。
二人已经走了一段路，见离花园远了一些，于是郑江离才回答：“前日才进贼，她上赶着来拜访······我可未曾听说，和是开有什么义妹。”
彦灵突然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
“是我心急了。”郑江离叹了口气，若真坐在花园里听她们弹琴，这个赵娘子才不会真的露出马脚。
“关羽出兵攻打襄樊之时，孙权派吕蒙偷袭了荆州三郡。”
彦灵会意一笑：“我懂了。”
大意失荆州。
而人只有在没有钳制时，才可能大意。
“去吧，今日多帮护院分担些活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