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成了深蓝色，天马上要黑了。

    出咖啡厅的时候，周淮憬看到对面桌子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位很漂亮的外国姐姐，金色的马尾，挺翘的鼻梁，蓝色的眼睛。

    “柴准，手机借一下”周淮憬目不转睛拍拍旁边的人，接过手机拍下了她撑着头正发愁地看着笔记本的屏幕。

    “你这是侵犯人家肖像权啊！”

    “喜欢美女怎么了？我又不发网络，只有咱俩知道。”周淮憬挑挑眉。

    七点多的夏夜没有很凉快，街上人很多，路灯慢慢亮起，一阵阵微风吹过，暖黄色的灯光与深蓝色的天空让周淮憬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街边有很多摆地摊的爷爷奶奶，还有一些年轻人和小孩，柴准径直走向一个烤淀粉肠的小摊，“饿死我了，要不要来一个？”

    周淮憬摇摇头，“美女夏天减肥。”

    柴准挑眉，“美女不需要减肥，开心和学习最重要！”他递来一根烤肠，周淮憬笑着摆摆手没有接过。

    虽然自己也是饿的…

    柴准很快把两根烤肠吃完，两人骑着共享单车在夏夜里穿行，树叶的影子在他们身上如同经过流水般轮换。

    “我跟你说，每次骑到下坡路短我脑子里总是响起一首歌！”周淮憬大声对旁边的柴准说。

    “什么？”他也很大声地回应。

    “But it's hard when you're young！”

    那一瞬间，周淮憬甚至想就在自行车行驶的马路上站起来张开双臂

    让夏夜的风吹过我，渗透我，感受我。

    方小晓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外面居然会有些冷，她蹲在马路边上，下巴紧紧靠着膝盖，未划下的眼泪已经在脸上干涸，一直抽噎的鼻子也慢慢停息了下来。

    “我错在哪里了呢？”

    刚和妈妈吵了一架，跑出来之后无处可去。

    方小晓擦干脸上的泪痕舔了舔嘴唇走向学校的方向，连手机都没带，这夏夜的路上真的好无聊。

    家里离学校步行二十多分钟的距离，方小晓还是每天都会赶公交车，因为每天都可以等到宁聿坐的那一躺，说来也奇怪从来没有错过，她把这一切都归于自己的幸运和准时准点。

    想到宁聿，方小晓的脸上有绽开一点笑意，只是刚干掉的泪痕在笑的时候让脸有些紧绷。

    走到汉莱门口，只有门卫室亮着灯，看着头顶LED灯红色的大字，某个教育局领导似乎又要来视察工作了。

    虽然现在这一刻也希望宁聿如同往常值周那样站在校门口，可她没有魔法，此时他或许正在台灯光下奋笔疾书吧。

    如果我给他打电话他会来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手指在口袋里纠缠几下方小晓跑到马路对面的商店。

    “爷爷借下手机”方小晓喘着气呼吸一大口。

    “这么晚还没回家啊，蚊子可多了…”大爷放下报纸从老花镜里抬眼递过老年机。

    拨通熟记于心的号码，方小晓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

    没有人接。

    被泼了凉水的方小晓失望地有种心脏被重力骤然抓紧下降的感觉。

    “跟妈妈失联了？”

    方小晓摇摇头，“谢谢你了爷爷…”

    “发个短信试试嘛，毕竟我这手机也没给你妈妈打过，说不定她以为是诈骗电话。”

    正递过去的手机又被方小晓缩手拿了回来，“大爷您真是绝顶聪明！”用惯了智能机，老年机的按键式打字确实花了方小晓一两分钟

    宁聿，我是方小晓。

    点完发送还没抬起头电话就响了起来，大爷“套马杆的汉子~”电话铃声着实吓了方小晓一跳。

    “这歌多好听啊！”大爷弹弹报纸一脸享受。

    方小晓来不及回答看着那串数字立马接听。

    “你在哪？”

    “在学校对面的商店。”

    “这么晚去那里干什么？家里没人吗？不会也没吃饭吧？你穿外套了吗晚上会降温…”

    “宁聿，你现在能不能来见我？”方小晓急急地打断他。

    宁聿打车来的时候手里还有一杯热牛奶，他三并两步走进商店，看着方小晓发红的眼眶，“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以为你妈妈爸爸来呢…结果是男朋友来了，”大爷扶正了眼镜看着来的小伙子和眼前低着头的小姑娘，“哎呀，这可不能让爸妈发现了啊，你们还是小心点，汉莱的父母应该管的都严…”

    “爷爷，谢谢你借她手机。”宁聿说完拉着方小晓的胳膊走了出去，方小晓赶紧回头给大爷拜拜手。

    宁聿的手还挺热的，牛奶也是热的，牛奶好香…

    没等方小晓想完，胳膊就被松开，“所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就是想见你啊，又不是每次找你都是遇到问题了”

    宁聿挑眉看着方小晓，“一个月没见你倒是会说谎了”

    “其实我以前也说谎…”方小晓咬着牛奶杯的边缘。

    “说了什么谎？”

    “就是，其实高一的时候有的题你讲了一遍我就懂了但是我就是想看你对我的耐心有多少，就会一直问你装不懂…”

    宁聿完全没想到方小晓会这样说，突然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你本可以学到更多，甚至有可能留在一班！”

    “你别生气啊，我，我上课也有学，就下课缠你…”方小晓抓住宁聿立马解释：“你别跟我生气，我在家刚和我妈吵了…”

    宁聿愣住，声音放的很轻：“你被训了吗”

    方小晓低着头点点头，宁聿嘴角嗫嚅几秒，“为什么？”

    女孩慢慢抬起脸，眼角重新涌出的液体还在泛着光。

    “因为没有分到一班，甚至没有到二班，所以我妈对我有些不满意，我爸怎么劝她都认为我上了高中松懈了…可是，高中真的比初中难呀…我也有在努力学…”方小晓低头擦着地面走踢着路上的石子。

    “牛奶要凉了…”宁聿偏头说话的声音仍然很轻。

    方小晓立马反应过来，“哦哦哦我现在就喝完！”果然没几下就全咽了下去，看着眼前人慌乱的样子宁聿咳了声掩饰自己的笑。

    “为什么带牛奶啊”方小晓舔掉嘴唇的牛奶印。

    “安神。觉得你不太好…”宁聿立马补充：“是听你声音觉得你心情不好。”

    “我放假到现在一直在补课，她也不让我玩手机，补习班学生不少，老师讲课也就那样，一对一又那么贵…我爸倒是想让我去…”方小晓好看的脸上顷刻间全是忧愁还有难过。

    “方小晓，来找我吧。”宁聿打断她。

    宁聿白色短袖的袖口有点泛黄，但衣服并不像穿了很久的样子，好像…有点像果汁撒上去的痕迹。

    方小晓从这个思绪回过神，对上宁聿的眼神，“你不就在我面前吗？”

    “我是说，来找我补课。你可以冒充家长给补习班老师请假，老师没我了解你的学习情况，我给你讲才会更有进步。”宁聿一口气说完，低头看到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小晓好像被震惊地愣在原地

    “这个…这，我觉得…”

    “别觉得了，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算有钱让你去一对一补习，你这样的人也不会直接告诉老师自己学习都有哪些小毛病”

    方小晓扣扣脸，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这个就是…我也想，但是毕竟风险很大…”

    “那我们就拿出成绩给阿姨和叔叔看，方小晓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啪”的一声方小晓打死了一只蚊子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宁聿皱眉抓着方小晓的肩膀板正她面对自己。

    方小晓显然没想到宁聿会直接对自己上手，脸上一下全是不好意思又震惊的表情。

    宁聿注意到了这点立刻松开了手，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咳，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一起学习…我能帮你进步的，你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

    在我充满斗志的十几岁，我觉得全世界的所有事情都事在人为。

    只要我努力我一定可以，我身边的所有人对我说：前进！我们一定可以！一定会有好结果！

    我没办法不相信，我也是这浩浩荡荡队伍里的一员。

    柴准按掉挂断，这是今晚妈妈打来的第七个电话。

    此刻的他正坐在在32层楼顶吹着风，楼下车水马龙霓虹灯之间看不清物体的轮廓。

    不过他倒也没有坐在边缘，毕竟有点恐高。

    “整天就是吵，有什么意思？晚上还不是滚一起睡去了？”

    在刚刚父母又一次爆发的争吵里他拨通110，叫来的警察显然解决了很多次家庭矛盾的样子，挺着肚子一脸笑，“哎呀都是小事情，没有什么解决不了嘀，男同志让让女同志嘛…”

    和上次来的警察一模一样的说辞。

    从小时候害怕父母吵架总是无助大哭，到初中每次母亲撕扯着嗓门尖叫着走到面前让儿子评理，他都想报警。

    于是在收到工大录取通知书之后他们的第一次吵架，柴准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第一次看着父母开门看到是警察时吃惊的样子，他以为能够平息，可是上一秒吵架的两个人下一秒就一起贴着笑脸哄警察两个人只是小打小闹。

    一关上门母亲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就质问柴准是不是白眼狼。

    每次警察的登门拜访都成了走程序，他们两个吵架喘息间隙甚至会说：“你儿子叫的警察马上就来了，准备一下。”

    每次都不会解决。

    柴准在家庭群里发了张往楼下拍的照片，下一秒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儿子你在哪呢？你可不要做傻事啊，听妈的你快回来！我们以后不在家里吵架了…”

    “哎呀烦死了！”听过很多遍的措辞这次都没有听完就又被挂掉，原以为父母真的会反省，结果他们的意思好像换个地方继续吵架。

    手机切换到机票页面，想都没想就选了明天最早的一班，管他能去哪儿反正不想在这里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