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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健全的人,他们已经死去。而残缺的我,选择活着。参加完袁叶的葬礼,我没有回置身之处的故乡,而是去了我们的大学。为何要去大学,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在售票机买票时,不知有哪些地方可以去,但又觉得非远行不可,有些茫然中买了车票。离开大学多少年了,我想了片刻,大约是十三年了吧,之前去找苏姐时,去了一趟,之后便再没去过,袁叶死前也开玩笑说要和我来大学一趟,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在那南方的学校里,我曾呆了五年的时间,在那里认识了苏姐和袁叶,现在想来好像也只认识了他俩,其他的人都忘了,离开学校后也没有再往来了。那时苏姐在学校附近,开了一间名叫“傻子花园”的奶茶店,我和袁叶在那里做兼职,之后便熟悉起来,后来苏姐去了湖南凤凰附近了一个村落,将奶茶店交给了袁叶,袁叶干了三年多,又转交给了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我上次去找苏姐时,见过一面,此时已隔四年多了,她也毕业了吧,她又将奶茶店转交给了谁呢?

    坐在高铁时,我想着那间奶茶店,在那里我曾和苏姐、袁叶留下了许多的往事,这些往事沉在心里,化为心灵,成为了自己的人生,此时,苏姐、袁叶已然死去了,活着的我再去那里,也算是对死者的告慰吧。下高铁后,我在车站,打了一辆的士,直接去了学校,车子在城市川流,看着窗外的高楼,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到了学校,我付过车费,直接去了那条小街。走在学校的马路上,看着身边的学生,不由得感叹到自己的衰老,一种孤独感愈发强烈了,还是快去傻子花园吧。只是走到那条小街时,不由得震惊了,曾经喧闹的小街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是一所商业广场,过去的民房变成了风格一致的五层楼房,像是堡楼一般矗立着,里面各种店子蜂巢似的,我走了片刻,完全失去了方向,也不知原来的奶茶店是在哪个位置,逛了一阵,店子里音响传出的声音,让我心慌起来,算了吧,就算傻子花园还在这里,那也是与苏姐、袁叶无关了,这里已经太过商业化了,太过冰冷了,没有了之前那种安宁温和的烟火气,于是我也不再寻找那傻子花园了,急忙离开了这里。

    学校里是不想呆了,便又打车往市区去,在高铁站附近订了一间旅馆,打算着明天就离开这里,在手机上犹豫一阵后,订好去云南昆明的车票,又给老家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说要外出一段时间,请他照看自己的瓷器作坊。那个朋友有些好奇的问到,可有什么事情,要离开这么久。我不愿说起袁叶的事情,便随口说道:“想出去看看,找找灵感。”

    “你啊,就是对自己的东西太挑剔了,已经很好了。”朋友说到。

    “想改变一下。”

    “想去哪里啊?”

    “五台山。”

    “想出家吗?”朋友笑道。

    “我是无家可出的人。”

    “那好,放心出去玩一趟吧,作坊我看好就是。”

    “嗯,再见。”

    挂掉电话后,我走到窗边看了看,天已黑了,外面都亮起了灯火,街道上川流的车辆,像是一道光流,在小地方待久了,这样的城市让人有些慌张。拉上窗帘后,我坐在茶几边抽烟,房间里太静了,灯光也暗暗的,抽了一支烟后,想放首歌来着,拿起手机,却又不知该放哪首,看着云音乐里上回听过的歌,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有些犹豫的点开了,听到向母亲交待罪行的咏叹调时,弗雷迪绝望又温柔的唱到,carry on,carry on,忽觉有些想哭,多少年没哭过了,袁叶死时也没哭,此时却突然被触了心似的,想大哭一场。一遍遍的听那段咏叹调,一支支的抽烟,等这种冲动安息后,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是心像坠落了很久后,终于飘在了枯井里,站在枯井的底部,仰头看着被月光照着的井口,也没有呼救的欲望,只是想这样待下去,哪怕化成和脚边一样的白骨。又坐了一阵后,烟抽完了,便出门去买烟,到楼下大厅,走出电梯,见到柜台后的服务员,像是突然才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在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两包烟,马路边的烧烤摊散出刺鼻的烟味,这才想起还没吃饭的,不过也不觉得饿,便又回旅馆去了。走进大厅时,又看了那服务员,两个女人正玩着手机,没看见我一样,我快步走进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着又抽了一支烟后,见已是快十点了,我熄灭烟蒂后,吃了一粒药,脱去外套,躺在床上,无奈还是无法入睡,空调的风声像是青蛙的呼吸,蹲在耳边一样。我闭上眼睛,将被子拉好,如此过了好久,算是睡去了,浅浅的睡眠里,梦依然如往常,格外的活跃,只是此时的梦相当有条理,不如往常那般杂乱零碎,梦中我回到了那条小街,袁叶坐在傻子花园里,我有些吃惊的问袁叶,什么时候来的?袁叶说:“刚刚来。”我问:“苏姐呢?”袁叶说:“苏姐死了。”只是当我离开,欲找苏姐时,袁叶又变成了苏姐。我有些惊恐的醒来,看了看窗子,窗帘的缝隙里,透着路灯黄色的光线,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正是夜里四点多,我便又闭上眼睛,等待睡去,只是天明后,依然醒着。等到八点,手机的闹钟响了,我疲惫的爬起身来,在洗手间洗漱后,抽了支烟,去昆明的火车是中午十一点,时间不匆忙,于是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才去退房。离开旅馆后,看着一家米粉店,虽还是不觉得饿,但理智告诉我,该吃点东西了,便走进店里,吃了一碗米粉,吃过米粉后,我看了看时间,不到九点半,不过也无事可做,于是去了高铁站,坐在候车室里,等待离开的时刻。

    在候车室呆了快半个小时,又想抽烟了,无奈是禁烟的地方,去厕所看了看,一眼便看见墙上的禁止吸烟的告示,也没有一个人在抽烟,只得作罢,回到座位上后,看了看时间,离上车也不远了。感觉没过多久,车站的电子屏幕显示列车要到站了,便起身去排队,随着人群往前走去,检过票后,进入月台,登上了自己的车厢,找到座位后,将随身的挎包放入行李架,便坐了下去。座位靠着窗子,我看着车窗外,这时一个女孩在邻座坐下了,我看了看女孩,大约是大学生吧,穿着黑色卫衣,牛仔裤,一副轻松的神情,我也无心与人交谈,便又侧过头去,看着窗外,不一会儿,车外的月台往后退去,列车已经启动了。我掏出手机,接好耳机后,听起歌来,不过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想用声音将自己与周围隔离起来,我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想起傻子花园,袁叶要是知道傻子花园成了现在的状况,大约是要骂人的,那里曾是我们心灵栖息的巢窠,如今却已被摧毁殆尽,这个世界,也太过无情了。闭上眼睛,想着过往时,依然感觉得到列车的运行,到站停了,又启动了,只是身边人们的谈话声,却异常的模糊,在迷迷糊糊中,因昨夜没怎么睡,自己也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推我的胳膊,我睁开眼来,只见身边的女孩推着我,见我醒了,便笑道:“你好,别错过站了。”

    我看着女孩,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问女孩到哪里了?

    女孩笑道:“下站就是昆明了。”

    “哦,还好,我在昆明下车。”

    “我也在昆明下啊,你去云南哪里?”

    “大理。”

    “我也是。”

    见女孩要谈起话来,自己却有些难受,便对女孩做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又闭上眼睛,装着睡去了。换做之前,能与这样的女孩聊天,固然是十分惬意的事情,只是现在,自己只想去森林里,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没过多久,听到广播里的提醒,快到昆明了,我便睁开眼睛,只见车厢里不少的人们都在做下车的准备,女孩也起身,从行礼架中取出了一个浅绿色的旅行包,然后便去车门处了。我也起身,取了挎包后,走到了过道里的队伍中,等列车渐渐停止后,随着人群往外走去,走出列车后,又跟着人群出了车站,我之前来过昆明,知道长途汽车站就在附近,便也不急,掏出烟来,点燃后抽了口,大半天没抽烟了,此时猛地吸了几口,只觉头有些晕,身子也发虚,我便扔掉了烟,往汽车站走去。走了不到十分钟,到了汽车站里,买了去大理的车票,上了一辆大巴,车里差不多坐满了,只见列车上的那个女孩也在车里,女孩对我报之一笑,我也笑了笑,看了看座位号,在女孩身边坐了下来。女孩笑道:“真巧啊。”

    “嗯,你也去大理啊。”

    “是啊,先去大理逛逛。”

    过了片刻,汽车驶动了,女孩又问道:“你是大理本地人吗?”

    “不是的。”

    “那你怎么没带行李,我还以为你回家呢。”

    这时我才想起,来参加袁叶的葬礼,自己只带了一个挎包,包里除了药,便再无他物。于是便对女孩说:“忘带了。”

    女孩有些吃惊的看着我,不过见我谈话的兴趣不大,便自己带上耳机,听歌去了。我便也闭上眼睛,又装着睡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我睁开眼来,窗外已快黑了,没过多久,窗外的灯光多了起来,已进入城区了,汽车到站停下后,女孩也下车了,见我在身后,便笑道:“你去古城么?”

    我有些慌张的说:“不去啊,去市区有点事。”

    “哦,我旅馆订在古城的,再见。”

    “再见。”

    见女孩背着行李包走了,我心里才放松下来。走出车站时,两旁都是揽客的私家车,对走出车站的人们招揽不停,我低头快步走了过去,在街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了进去,在房间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了,便去街上找些吃的,在一家米线馆吃了碗米线后,又回旅馆去了。躺在床上抽烟时,想着明天去古城吧,之前来古城时,遇见一个女孩,在一家酒吧驻场,明天去找找她吧,不然也不知该去哪里干什么了。还有生活物品,也该买些了,想起今天车上女孩的话,不禁有些难堪,总之近段时间是不想回故乡的,衣服什么的还是要备好吧。在旅馆睡了一晚后,早早吃了点东西,便打车去了商场,买了一个行李箱、两件冲锋衣、牛仔裤、内衣内裤等,做好准备后,便去大理古城了。

    坐的士约半个小时,到了古城,古城依旧人满为患,我也不想挤进去逛街,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客栈,放好行李后,去床单厂的一家书店了,那书店叫海豚书店,之前就去过,环境倒是相当安逸,是个独处的好地方。走过人群汹涌的街道后,到了床单厂,之前摆摊卖手工画的人们却不见踪影,到了三楼的书店,书店依如过去,好像店员也没改变。因为出来时没带书,我便在书店仔细挑选了起来,找了半天,选了一部《红楼梦》、一本《金刚经、心经》和《道德经》,还想买一本陀氏的《鬼》,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问了店员,店员在电脑里搜索了一番,告诉我,确实没有,不过可以网上订购,大约三四天就可以到货。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订购。又看了一阵,见有川端康成的《古都》和沈复的《浮生六记》,便买了下来,虽还想再买几本,不过想着是带不下了,便只得作罢。买好书后,我要了壶红茶,坐在阅览区看着刚买的几本书,到了中午时,觉得有些饿了,便将书寄存在店员那里,外出吃了份炒饭,又回到书店看书来了,直到快下午五点了,才拿着那些书去了客栈。到了客栈时,发现客栈的院子里,聚了不少的青年人,坐在那里有说有笑的,不过我也没在意,到了房间,放好书后,便去了那家酒吧,找之前认得的那个女孩,此时她也该去驻场了。只是到了那间酒吧,点了一瓶啤酒后,却迟迟不见那个女孩,到了时间后,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拿起吉他唱了起来,我的心也不免失落起来,也许那个女孩离开了吧,毕竟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啤酒喝完后,我犹豫一阵后,走到柜台前,问老板,三年前那个驻场的女孩还在么?老板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说什么。见到如此情况,我也不愿自讨没趣,转身离去了。此时,正是古城热闹的时候,满街的酒吧都是歌声,满街的人群都正兴奋,我找了一个偏僻的凉亭,坐在那里抽烟,不远处一家酒吧里,有人在唱什么歌,真是让人讨厌,想起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应该早就离开大理了吧,如此也好,通通都离开吧,袁叶、苏姐她们都离开吧,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该如此。

    一盒烟抽完后,我看了看手机,十点多了,街上的人群也稀疏些了,我起身回客栈去,在路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包云南的烟。回到客栈后,才发现客栈院子里闹得让人心慌,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年轻人,正在院子蹦迪,音响最大功率开着,灯光也忽明忽暗的,人们一面拿着啤酒瓶,一面嚎叫着,我咬了咬牙齿,往自己的房间闯去,走过人群时,一个喝醉了的女孩忽然抱住我,摇晃着身子,我有些厌恶的推开那女生,埋头冲了过去。到了房间后,把门关上,音响里的歌声还是砸进来,之前觉得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讨厌,现在才知道年轻人也让人厌烦。我躺在床上,等到快十二点时,外面才安静下来,不过有好像听到有女人在哭。我盖上被子,期待快些睡去,不料客栈其他的房间里,陆续响起了□□的叫唤声,因为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那叫唤声仿佛就在房间里一样,想着那群刚才蹦迪,此时□□的年轻人,自己是与他们相看两厌了。等到□□的叫唤声渐渐平息后,我也缓缓的睡去,想着这一天的遭遇,真是让人厌烦啊,是该离开大理了,明天去看看洱海就走吧,只是该去哪里呢?我想着这件事,又做起梦来。

    第二天,我早早的醒来,虽然上半夜没睡好,不过还是睡不深,起床后,简单洗漱一番,带着行李去退房。客栈的老板,一个年轻的小伙,问我昨夜玩得嗨么?他以为我昨夜跟他们一样,也在蹦迪,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结账后,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到了大理的街上,吃了一碗过桥米线,又喝了一罐大理的牛奶咖啡,寻思拖着这样的行李箱去洱海,实在不便,便和老板攀谈,最后我付了十元钱,将行李箱寄存在这里,中午来取。安置好行李后,我往城外走去,到了城墙下见有不少租电动车的地方,我不太会骑电动车,洱海也不远,便打算步行过去,不过走了片刻,见有一个租自行车的摊位,犹豫了下,租了辆自行车,往洱海骑去。因为是深秋了,两旁的稻子已经收割,只剩一茬茬枯梗,果园里的梨树也落了叶子,也无人在路边拍照了,记得之前夏天来时,不少游客在稻田边取景照相。又经过一白族的村落后,走出村子便看见洱海了,水边的旅馆已经被封停几年了,院子里都长满了野草,不少墙壁上也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我在一间房子的屋檐下坐了,面前便是洱海,今日的风也有些大,水面上波浪涟涟,涌到脚边的石堤上,发出水浪破碎的声响。坐了一阵,也没有人来,我想着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非得离开这里不可,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泸沽湖,之前的夏天去过一次,还骑车环湖了一趟,那里有间酒吧,男老板是北京的歌手,年轻时来泸沽湖采风,遇见了当地的女老板,便留了下来,记得那回,男老板还唱了一段白族的民歌,我拍摄下来后,发在了微信的朋友圈里,此时无地可去,去那里看看吧,总比待在大理,听年轻人□□要好些。

    决定好后,我起身骑车,往城里去了。到那家米线店子,取了行李后,便去车站,上了去泸沽湖的大巴。汽车行驶了快三个小时,到泸沽湖时,天色已有些暗了,天上的云层厚厚的,也看不见日落,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进去,因为快到冬季了,泸沽湖这里的游客倒是要少许多,旅馆里的房间空了不少,我要了一间可以看见湖面的房间,在房间里,我站在窗前,看着泸沽湖,抽了支烟后,便出门去那间酒吧了。因为时间还不算太晚,我见路边有家饭馆,想着是该吃饭了,便点了一份饭菜,吃完后凭着记忆,往那间酒吧去了。到了酒吧的院门外,酒吧还在营业,不过里面没什么客人,进去后,那男老板正在弹吉他唱歌,我选了个座位,坐下后女老板拿过酒水单来,我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无花果干,一瓶啤酒。喝了两口啤酒后,忽然发现坐在我斜对面那桌的女孩有些眼熟,我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列车上提醒我的那个女孩,只见她今日穿了件米黄色的圆领夹克,正靠在一男孩肩头听歌,女孩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对我瞥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我也移开目光,如果不是认得那个女孩,此时看见那个女孩与男孩,会认为他们是相处很久的情侣吧,当时要是在车上跟女孩聊天,一道去大理,此时会怎样呢?不管怎样,我还是愿意一人呆着,甚至不仅仅因为袁叶的死,他们还年轻,但我老了,没有太多的心力去与人周旋,与命运挑逗了,只是想安宁的过着自己的时间。这时,男老板又说起了,他与女老板的故事,我听了两句,没一丝的感动了,他想必是每天都要说一遍吧,只是如此,也不厌烦么?于是我起身离开了,走过那个女孩身边时,发觉她看了看我,我快步走开,走出酒吧的院门后,感觉轻松了不少。

    来到街上后,去了湖边的公园,一盏盏夜灯朦胧的亮着,公园里的花木像潮湿陈旧的版画,几个人影从石子路上走过,一切都静谧得有些悲哀,彷如19世纪小说里的插图,唯有湖上的风声呜呜作响。我走到水边,夜风吹来,不免觉得有些冷,想点一支烟,无奈风太大,打火机无论如何也点不着,只好作罢。看着黑黢黢的湖边,想着明天该去干吗,再骑行环湖一趟么,只是没那兴致了,但总得找点事做,才能抓牢自己的心似的,只是该干什么呢,能干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回到旅馆后,我点了支烟,坐在椅子上,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买的书,想了一会儿,拿起了那本《浮生六记》,据说浮生六记只有前四记传世,后两记是他人续的,之前读过几遍,也觉后两记,没什么意思,与《红楼梦》的后四十回一样,不过中国人总求个完满,维纳斯要是中国的话,大约无论如何是要被接上双臂的,世间之美,多是残缺的,硬求个团圆,多少是徒劳可笑的吧。

    草草看了几页后,忽觉心神不宁,看不进了,便将书放下,吃了粒药后,去床上躺着了。想着书里的沈复与芸娘,情深不寿啊,袁叶、苏姐不也如此,只是自己呢,到底不顾一切的爱过谁没有?我爱着苏姐,却离开了她,直到迷失了自己时,又才去找她,不过苏姐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森林。袁叶,袁叶是我的朋友,同类,我爱着袁叶,但不算是情人的情感吧。还有一个陪我做了两年瓷器的女孩,此刻,我发觉我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或许,自己到底是个自私的人,不会为别人,将自己的心全部献祭出去吧。

    在旅馆睡了一晚后,我起床洗漱后,犹豫着该干什么,吃早饭时,想着去湖边走走,想到了再说吧,于是将行李寄存在旅馆里,沿着湖边的公路,独自走着。因是深秋,湖水格外清明,湖中间的岛屿像是玻璃上的玩偶,路上间或驶过几辆骑电动车的人,之后便是满山的寂静。我想着该去哪里,去拉萨么,之前在那里认识了一群藏漂,跟他们呆了两个月,看书,晒太阳,喝甜茶,逛夜里的大昭寺,还差点抽了□□,不过后来,再想起他们时,只觉那样的人生,那样的人们,不是自己愿意接受的,甚至还有些看不起他们,此时,再去那里,怕也是呆不下的。走到中午时,我坐在一棵树下,看着湖面,从挎包里拿出饼干和水,一面咬饼干,一面喝水时,手机忽然响了,我看了看电话号码,一个陌生的号码,还是贵州的,我有些犹豫的接通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还好么?”

    我想了想,这声音我确实听见过,但是哪个人的,却无法记起了,便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是?”

    静默了片刻,那边又轻声说:“记不起来了。”

    “对不起,最近有些······。”

    “没事的,你这人就这样,记得我摔的那套瓷器么?”

    摔瓷器,我猛然想起了,我曾将我烧出的最满意的一套茶器,送给了和我呆了两年的那个女孩,只是她离开时,当着我的面,将那套茶器摔了,想起是那个女孩后,我心被谁拨了拨似的,有些激动的说:“是啊,你还好么?”

    “记起来了,”电话里传出一串轻轻的笑声,“你在家么?”

    “不在,在云南。”

    “怎么去云南了?”

    我沉默片刻后,叹道:“一时说不清楚。”

    “去找艳遇,还是找灵感啊?”

    “都不是。”

    “哦,”电话静了片刻,“有件事想和你说,方便吗?”

    “方便的,什么事?”

    “想请你来我这里一趟。”

    “有什么事吗?”

    “一时说不清楚啊。”

    “好的。”

    “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我后天去镇上等你,我住的那里没信号,要到镇上才有信号,两天后我到镇上了,咱们再联系。”

    “没信号?”

    “是的,没信号。”

    “好的。”

    “嗯,”女孩又沉默了片刻,“那么到时见。”

    挂掉电话后,我坐在马路边,想起那个女孩,想起之前的往事,心里也柔和了,又有些激动。过了片刻,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写着一个地址,贵州铜仁市思南县的一个镇上,看着那个地址,我不禁有些好奇,女孩怎会去那里了,又会有什么事呢?不过随便吧,去找一个人,去见一个人,总比现在没头没脑的飘荡要踏实些。我快速吃完饼干后,将水喝完,沿着马路往回走,走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出发的地方,在旅馆取了行李后,立马去了车站,搭上了去县城的中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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