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翌日,许昭昭揣着从萧澈那里借来的银子,与胡桃桃一起来到繁楼不远处的一家店铺。

    店铺外的草棚里拴着七八头驴子,四肢精壮,皮毛油亮,正低头嚼着新鲜的草料。

    老板一身粗布褂子迎身出来道,“两位小姐瞧瞧,我家的驴子个个精壮,脚力没得说,不知小姐要往哪里?草料一定给您配得齐齐的。”

    许昭昭道,“老板客气,可借一步,里面说话?”

    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依旧笑脸迎人,转身道,“好说,里边请。”

    二人走入铺子,许昭昭环顾四周道,“我见您的铺子经营得甚好,一定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常客。”

    老板不明所以,“小姐过奖了,经营十余载,常客六七成,常客再带新客,倒是不愁生意。”

    许昭昭自袖口掏出一沓散纸置于案上,驴铺老板捻起一张,见上面工工整整地抄写这同样几句话,

    “西番无良,扰我边疆,百姓遭殃,将军顿足。你我行商,终于灾荒,国若有难,孰能安康?”

    驴铺老板虽识字不多,但上面内容简单,竟也能看个大概,于是对许昭昭道,“小姐这是何意?”

    许昭昭客气道,“是想请您帮个忙。我有个亲戚住在西番边境,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把铺子经营起来,谁知一朝兵乱,便成焦土。都城虽远离边境,可南来北往的商人不少,您定也是听说了的。”

    老板只低头叹气道,“确是可怜。”

    许昭昭又道,“我们小铺也做不得别的,想来想去,只能拿出些银两帮扶帮扶。又想着,帮得了一个,帮不上那许多。便请画铺老板抄了这许多字页,若是能得您这里周转一番,也能叫往来的买卖人多看看,走南闯北的能人义士若是遇上了流民,定也愿帮扶更多。”

    老板微微颌首,却并未开口。

    许昭昭又掏出银票道,“老板放心,定不会教您白忙,这字页若能带出去,我按张给您结清,只盼您有个薄册,记下流转的方向即可。”

    老板望着银票眉毛扬起,“就这?便可结银两?”

    许昭昭道,“正是。只是这桩买卖还望老板能保密,我这个人最怕节外生枝。”

    老板又道,“姑娘就不怕我扔了字页,随手记记诓骗与你?往来客人可是踪迹难寻。”

    许昭昭笑道,“此前常往来您铺子门口,给南北商人装草料,不论生熟,从来只多不少。如此心怀,又怎会看上我这几两碎银?”

    老板眼中透光,略带几分感动道,“姑娘放心,定依你所言,让大伙都知道边境艰难。”

    许昭昭二人这便作别了驴铺老板,再往下家。

    都城中热闹的酒铺,驴铺,许昭昭逐一拜访一番,留下字页和银子,至黄昏,不觉已到城郊。

    许昭昭敲敲酸胀的双腿,在路边等待半晌,平日此处往来车马甚多,今日竟望不见一辆。两人又行几里,终见一车架停在往城东必经之路的大道边上,遂走上前,递上银票,请搭载一程。

    驾车之人帽檐低垂,并不言语,只掀开轿帘。许昭昭望去,心中犹疑。可见天色渐暗,天黑起来更是麻烦,便和胡桃桃一起上了马车。

    胡桃桃长舒一口气道,“总算都发完啦。”

    许昭昭却觉难以安心,轻轻掀开轿帘一角道,“请赶快些,我娘还在前面村口等着,说好天黑碰头,若是见不到,恐怕要闹到衙门去了。”

    胡桃桃闻言道,“你娘不是......”

    许昭昭伸手堵住胡桃桃的嘴,继续说道,“我娘就是急脾气,若是赶不到,绝对会闹得邻里鸡犬不宁。”

    驾车之人身体一僵,抽响一声鞭子,马车猛地飞奔起来。

    行有半里,许昭昭在颠簸中掀起轿帘,一颗心悬了起来。果然,方向与城东渐行渐远。

    再看那车夫,腰间竟显出匕首一角。

    情急之中,许昭昭抽出身下的布垫,裹在胡桃桃身上低声道,“车有问题,那人有匕首!我这便推你下去,若我入夜未归,教人往城南郊外来寻。切记,不要出声。”

    不等胡桃桃回话,许昭昭打开车门缝隙,一把将其推了下去。而后对着车夫大声道,“唉哟,我的头!您躲开些大石头,我险些撞到车外去了!”

    驾车那人微微侧过一眼,再次挥动鞭子,车马行得更加快了。

    许昭昭估摸着离推胡桃桃下车的地方已远,便对着车夫大喊道,“壮士可是为银两而来,恰好我今日身上备着,若是不够,还可到府上去取,若能安然无恙,家人定是肯花银子的,也好解汉燃眉之急!”

    车夫依旧不语,将鞭子抽得更响了。

    许昭昭心中一沉,又想起那腰间匕首,忽觉此行凶多吉少。

    再说胡桃桃飞身落地后,多亏裹着布垫,只受了些擦伤。惊魂未定的她向城东一路狂奔,终于搭上回程的马车,一路回到繁楼。

    众人震惊,却毫无头绪。胡桃桃记着许昭昭的交待,让人往城南郊外去寻。

    程睿这便要聚集人手去寻,却被秦白白按下。依她所言,倘若真是是遇了山匪,如此兴师动众,再报了官府,怕是对昭昭的名节有损。

    可若不报,又怕此行凶险,有去无回......

    为难之际,胡桃桃攥起衣襟道,“顾不得许多,我去求朗玉大人。”

    程睿即刻驾车载着胡桃桃一路往七王府开去,秦白白不忘往车上摆上几坛好酒,教二人有个合适的名目。

    车行至七王府门前,恰逢萧澈的轿顶回府。

    胡桃桃几步跳出车架,跪在朗玉身前道,“求大人救命!”

    朗玉见胡桃桃一身狼狈,满眼震惊,忙问道,“发生何事?”

    胡桃桃忍住眼泪,极力理清思绪说清原委,不忘讲到对方匕首随身,来者不善。

    话至此处,萧澈一把掀开轿顶,问道,“城南何处?”

    胡桃桃想起许昭昭的嘱托,连忙回话道,“昭昭说,若入夜未归,往城南郊外去寻!”

    萧澈望去朗玉一眼,朗玉立刻清点了侍卫,对萧澈道,“王爷放心,属下即刻出发。”

    说罢,一行深蓝纵马而去。

    城南郊外草屋稀疏,却有矮矮的山包盘绕在周围。入夜后除了点点灯火,再难看清其他轮廓。

    许昭昭被车夫挟至一处山洞,那人点起一根火把,终于开口问道:“你就是许昭昭?”

    许昭昭答道,“既如此煞费苦心找到我,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那人轻笑一声,掏出腰间匕首。

    许昭昭见状不妙,岔开话题道,“这位壮士都不问问我的同伴去哪里了吗?”

    说来也怪,这人驾车至山间深处,见只剩许昭昭一人,只微微一愣,并不追问更多,仿似并没什么紧要。

    “无妨,”那人说道,“你在便可。”

    “我的同伴们马上就会来寻我,你定是逃不出这里的。”许昭昭仍不放弃。

    那人却轻笑一声道,“无妨,宰了你便可完成恩人嘱托。生死无关紧要。”

    许昭昭心中震惊,自己何德何能,竟让谁派了死士来寻仇!

    “壮士既是为了恩义而来,我多说也是无用,可我只想死个明白!是得罪了哪位贵人,结了何种仇怨,竟痛下杀手,还不惜搭上壮士的性命?”

    那人犹疑了一刹那,拔出刀鞘一步步靠近。

    许昭昭见对方杀心已起,自己却手脚被缚动弹不得,心中甚是绝望。

    她的大铺大宅,她的金山银山,她受万人敬仰的大商之名,竟到此处又要幻灭了!

    想到这里,她使出全身力气大叫一声,对方不禁脚步一停道,“没用的,这就给你个痛快!”

    “呸!狗贼!”许昭昭大声叫骂道,“边境受侵,不见什么义士出手相救,民于水火,不见什么义士大胆豪言,只在这些莫须有的仇怨之间,竟可搭上你这狗命一条!还要拉我下水!我呸!给你脸面叫你一声义士,快看看你那狗样子,除了对你那狗贼主子汪汪叫,还会做哪些人事?!”

    那人被骂得愣在原地,随后向许昭昭重重踹去一脚道,“你也配骂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义薄云天,不惜以身犯险就下全村性命,见我无父无母便将我如义子般养大,你竟敢侮辱于他!本想给你个痛快,我现在改主意了!”

    许昭昭觉得剧烈的疼痛自肋骨间传来,身上一时动弹不得。

    可见眼下分明已打到对方七寸,便忍痛继续骂道,“狗贼就是狗贼,妄图取无辜之人性命,又怎会甘愿舍身搭救别人!你这个蠢货一见就是从小被骗到大!蠢驴一头!”

    那人满面涨红,再踹来一脚,许昭昭只觉肋骨处撕裂般疼痛难忍,却听对方说道,“老爷为大家有目共睹,定不会让我伤及无辜之人性命,可你偏偏伤害了小姐,我受老爷恩情无以为报,便替小姐来出这口恶气!所有骂名,我一人承担!”

    许昭昭还想说些什么,抬眼却望见那人面目狰狞,双眼猩红地在她面前举起了那把银色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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