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

    （接续）周三，又到了《京西信报》深度新闻部编稿的日子，从中午12点准时截稿开始紧张刺激。

    上午11：00，责编于磊上线与吴铭记者私聊：“兄弟，两个多礼拜才搞定这个假‘泥石流’选题，辛苦了。刚才看稿子，知道你差点被方山铁矿公司围殴，好险！幸亏你机敏跑得快，否则惨了。”

    六年前，大西北一家知名都市报接料先后派6人去采访邻省太西一桩私人煤矿瞒报矿难新闻却遭暴打，其中2个记者失踪。此新闻采访惨状经该报社曝光后，引起媒体界同仇敌忾，上百家报社、电台或电视台等媒体纷纷致电或发邮件声援记者们，并愤然抨击那家小煤矿老板。第三天，城内市民们感到报社外边亦欢迎失踪记者们安全返回。哥们，你还记得吗？所以，我报题时注意自我保护，小心行事。而且，侯彬副总编在选题会上也叮嘱我小心安全，于是我格外强化自我保护意识，以免受伤。

    “咋会不记得？印象深刻。那是华国媒体界第一次报道矿难瞒报新闻，居然发生记者被殴打事故，引起社会一片哗然。”“危险时刻，你怎么不向我打电话求助？”于磊同情他。

    哥们，事发时情况紧急，我满脑子想如何脱身，没空打电话，只得先跑为上。况且，进铁矿公司办公楼之前，一个小老板村民出点子，叫我遇到危险立刻奔命。你浏览稿子，已经知道这个细节，便明白小沟村乡亲们非常保护我。

    “我看稿，体会到你和乡亲们之间后来凝聚起完全信任的感情，难得。”

    乡亲们以及外地遇难者家属们的态度从排斥到接纳转变，靠的是我坦诚相待并保证发稿的真情真意沟通转化而来。你，以为容易吗？

    “我知道不容易，你作为记者融入其中。因此，我编好稿子争取曝光，不负重托。”

    哥们，你表态要编好稿件，叫我心痒痒，迫不及待想看编后稿的样子。

    “兄弟，不急，明日凌晨上咱们报社官网看电子版。”“专访‘深喉’李杜主任没怀疑真假？”

    起初，我举棋不定，毕竟只是方原市一个突发记者爆料，还没看到证据。报题当天，对方发信息确定证据确凿，于是我报题时笃定了这个意义不小的新闻线索。况且，“深喉”受访向我提供了贿赂记者款项的相关单据，这是关键证据。我并不会只根据采访对象言辞就相信对方实话实说，何况这个自曝媒体界同行受贿的丑闻。揭露他人丑事，打破了任何业界不曝同行的潜规则，我必须非常小心采访，否则惹上麻烦吃官司。

    听闻同行受贿，特别是国社记者收钱，我太惊讶了。这些败类玷污了记者声誉，必须遭曝光逐出传媒业。一来为华国媒体界清理门户，二来让广大民众相信华国记者还是有两根硬骨头的，不受各种诱惑。

    “哥们，好样的！我编了你两次深度稿，棒。”

    春晓统主稿，流畅吧？

    “简直就是一个人采写的，天衣无缝。”“这次报道面世，我估计会像‘核弹’爆炸，炸翻太西省相关政界。”

    但愿。炸开花才震撼，震醒那些油蒙了心的官僚，并告慰那些不幸枉死的冤魂。

    “你回报社，我请你喝两杯猫尿，犒劳犒劳。”

    一言为定。不用去餐厅破费大花洒啦，更不必饭罪海鲜大餐，就吃烧烤喝啤酒，爽歪歪。

    “你定地方，去哪吃？”

    我的母校燕清大学北门烧烤一条街，首都高校学子都晓得的网红烧烤档啊。

    “你毕业已久，还想着那条烧烤街，够深情哇。”

    当然。北门烧烤街实惠又好吃，穿校而去还能重温大学的菁菁时光。

    “吴铭，你明天有啥选题吗？”

    没。我暂时歇下，来这边采访三周，累了。

    “晓得，报社见”

    回头见。

    吴铭记者决定下午乘高铁回首都，赶明天下午的部门例会。于是，他在电话里辞别陈胜记者：“姐们，谢谢你帮忙弄到‘深喉’线索，也要感谢赠送新衣服。”

    “衣鞋，小CASE。”“我关心，你能发出稿吗？”

    “不出意料，能发。”

    “好。既给我们太西省不能报道的记者扬眉吐气，也向全国人踢爆当地政府掩盖的黑幕。”

    “美女，你今后来首都，知会我啊。”

    “OK!”

    于是，吴铭上网预定高铁票，15：15发车。到时回到住处，夜幕下落。他退房，打的去方原市高铁站，刚晴没几日的天空居然飘雪。

    来去风雪迎送，看不一样的天气。他就当作老天送行，天人合一。醉冬风，情义交融让我有始有终。“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张开心胸，大义浩淼，笑无情人冷酷。“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返归首都京西市，夜深沉。吴铭路过燕清大学，进母校最近的食堂。吃完宵夜，他打算去找周国亮博士同学，可是将近22：21，算了作罢。风雪夜归人，无事一身轻，踏著轻快的脚步回来。

    三周来出差在外，久违了小屋子。他洗洗睡，准备一过零点便上网瞧《京西信报》当日电子版，看看自己报道的版面究竟啥模样。可是，忙碌完采访事务一旦松懈，愈发疲累。吴铭睡过头了，醒来已是周四早上08：15，太阳正好。

    顾不得洗漱，他打开电脑登录《京西信报》网站，瞧见主页右上角的报纸电子版封面图。惊喜！主报封面头条导读，竟然是自己的新闻报道。粗黑标题，忒显眼。下方，小字标注：详见A2版社论、A31版来论与C1版深度周刊封面、C2、C3版。注释意味着报社对自己的专题报道配发了社论与评论，搞了组合拳呀，他迫不及待点开电子版瞧个究竟。

    主报封面导读上头条，比上一次报道更上层楼，标题为《石破天惊！方山县“泥石流”：遭拖延的真相》，用词醒目。C1深度周刊封面导读，标题为《记者败类，污染传媒》。A2版社论标题《为保乌纱帽，胡定县不惜遮蔽“泥石流”真相》，文风正气凛然、铿锵有力。A31版来论标题《记者害群之马，传媒亟待清理门户》，鞭策业界丑类，毫不留情。C2版标题《方山铁矿公司铁渣山垮塌：甩锅、瞒报与迟缓搜救，乱象横飞》，C3版标题《11名记者暗受贿，封口报道》，两版内容相辅相成。

    他迅速地发去深度报道的网络链接，先后给小沟村的伍发魁、司玉秋与《方原晚报》记者陈胜、“深喉”李杜主任。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回复过来，尤其村民们千恩万谢吴铭记者兑现承诺，为不幸遇难者间接申冤。另外，在数个媒体人PP群，自己操作的新闻专题也被人转入，太多的同仁们纷纷恭喜。三个礼拜的采访成果受到热评，吴铭百感交集。品味着各方汇聚来的祝贺辞，他的眼眸绽放幸福的泪花。自己不过做了记者本分事，家属们就隆重感谢，他们太难了。

    吴铭注视本报社重磅包装推出的新闻专题，喜笑颜开，心旗摇曳。此时，他留意到责编于磊在昨夜新闻稿定版后发了短信：“兄弟，不得了，你的小专题报道版面待遇升级。值班编委发了社论，部门头头发了来论。你猜，两篇评论文分别由谁写的？”

    他回过去，猜不出。可是，于磊没回复，吴铭晓得对方在补觉。

    接着，他打开华国各家门户网站，看见在主页、新闻一级页面都转载了《京西信报》。另外，数家知名论坛的热门频道，比如关地茶舍、猫眼窥人等亦转载，网友们口水飞溅，大虾们各抒己见，评论“楼”又高又壮。见此盛况，吴铭记者喜不自胜，“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习惯性地，他把小专题报道的版式截图，以及正式报道的文图都转载到自己的部落格，留作纪念。

    他坐观新闻发酵，紧盯胡定县和方原市两级官府的应对动态。事态将怎样发展？不妨拭目以待。

    午饭过后，他睇见于磊回信了：“哥们，意外不？昨天，范意锦社长轮值，杨兴利总编辑撰写社论，新闻主编姜峰执笔来论。惊不惊喜？你的报道待遇太太太高了，羡慕嫉妒恨。”

    “啊？”吴铭欣喜若狂，乐得合不拢嘴，“高，高老庄的高！”

    中午13时，吴铭悠然自得，先乘公交车、后转地铁，去京西信报社深度新闻部开例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看尽长安花。

    深度部门准时开会，照例按照流程先评报。今天，轮到姜峰主编主持。侯彬副总编首先发言，表扬吴铭和汪春晓记者合作采写小专题给力，上了主报封面头条导读。着重夸奖吴铭记为了采访临危不惧，顺利脱险。在场的记者、编辑、美编、校对和部门主任纷纷鼓掌，于磊编辑向吴铭偷偷竖起大拇指。分散在华国各地记者站的和仍在出差的记者们，也在线活跃地给吴铭发鼓掌的表情符号。王晟主任请吴铭与汪春晓两人介绍采访心得，大家的掌声如雷，越是热烈。

    吴铭回忆起，自己乔装突破防线潜伏采访之机灵。讲述小沟村村民和遇难者家属们从排斥到接纳自己的转变，从中暴露受贿记者们间接给自己采访增添了额外的障碍。对低劣同行们爱憎分明，唾弃之。更讲述了在方山铁矿公司遭遇惊险的一幕，令大家抨击那家惹出祸端的肇事公司。

    王晟主任说，“吴铭，当时你为何没向责编及时求助？”

    “现场有几百个小沟村乡亲保护，我并不慌乱，就不必向报社求援。何况来不及，变化太快，远水解不了近渴。”

    姜峰主编接话：吴铭，你以后碰到危险，还是要迅速向报社求援并报警。注意，记者采访不是每一次都能碰到别人援助。

    “嗯。”吴铭理直气壮说，“对方恫吓的一刹那，我准备壮胆驳斥，你们搞大了很麻烦，我还还巴不得呢，正好可以做大新闻。”“电光石火之间，我还是别吃亏，于是拔腿就跑。”

    其他人笑嘻嘻，线上线下充斥着欢乐的气息。有的人在线上调侃：兄弟，你不要逞强，安全第一。会议室，有人开玩笑:你竟然还有心思做大新闻，受伤可不是小事。咱们记者做新闻，首先要保护自身，否则做不了新闻。特别防备自己变成新闻当事人，大大的差评。

    接下来，汪春晓简练说了协助采访的经过。我接到核实遇难者名单任务的时候，吴铭提示了核查的路径，还提醒我核查活儿枯燥，须耐心做。我钦佩他采访严谨，不是直接将家属们不完全统计的遇难者名单直接写进稿，而是请主任加派人手核对，防止出错。这份名单是牢靠的证据，能够暴击打脸胡定县官府和方原钢铁集团方山铁矿公司双方，为不幸遇难者还原本来面目。另外，他叫我以公民身份向我国五级安监部门举报这场重大责任事故，我预感会被对方推诿甚至无可奉告，果然！咱们记者调查采访，必须做这件事，呈现各级部门的官方态度，让公众看清官僚们的嘴脸。

    汪春晓嫣然一笑：“我尽管首次和他合作，十分乐意给吴铭统稿。”吴铭快速附应：“我也乐意为美女效劳。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协作，随时说。”

    其他人都打趣两人，在一起、在一起。整个深度部，仿佛正在举行嘉年华，快乐漫飞。

    吴铭提及，忘不了那条久久不愿离开事故现场而等待被埋助主人家的小狗。当场，为遇难者祈祷，“如果再有来生，我希望他们幸福”。

    之后忍无可忍，愤概斥责，“小狗懂情令人怜惜，况且，遇难者家属的无奈与悲伤无处安放。可是，那些发号施令故意延缓搜救速度的狗官，连畜生都不如。”此话一出，激起大伙儿共鸣，伤感且愤怒。高启强编辑说，吴铭汪春晓合作的报道，不啻是一颗“核弹”，炸翻胡定县官方通报。主报封面导读措辞“石破天惊”，威猛有力！幸亏我国门户网站不约而同转载了咱们报社的报道，社会影响会轰轰烈烈，倒逼尽快遭到所有遇难者的遗体，让冤魂安息瞑目。

    他掏出手机上网，“我瞧瞧，现在有多少家网站转载？”立刻，他惊叫起来，“靠！没了，都打不开呀。”

    大伙儿追问，什么没啦？高启强答，所有网站和论坛转载的的报道全消失。大家都上网查询，果真不妙。吴铭查看部落格，转文亦蒸发。

    大家目瞪口呆，这复合型报道才刊登半天多，就从网络上被彻底删除，几乎未引起任何反响。

    京西信报社所有人员，都预料到吴铭等记者发的报道一个重磅炸弹，扔出去会颠覆以前的太西省报道。但超出大家想象的，报道迅速被“河蟹”之后，“核弹”秒变哑炮，社会反响忒小。

    吴铭的手机接到太多媒体同仁的短信，说报道被删。他所在的多个媒体人PP群，亦传遍了此等不妙消息。他初想，怎么会这样？触景生情，他回忆起梦魇中无数求助的手。他欲怒吼咆哮，决不罢休 ，不想说再见，此新闻没完。

    辛苦三周的报道遭遇如此厄运，吴铭记者与《京西信报》所有员工均颇感无奈，“胡定县政府肯定公关了”。此时，他深刻地理解，各种矿难背后的盘根错节是如何强势地阻扰真相浮出。

    吴铭记者绝不甘心，颇费心机的调查报道《石破天惊！方山县“泥石流”：遭拖延的真相》被蛮横消灭。他决定蛰伏,伺机再动，为枉死的遇难者及其可怜的家属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