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觉得不行。”吴思远拍桌子瞪眼道：“这学籍都办了，总不能一天学都不来上吧。再说这个学期都过一半儿了，也就半年的事，非得赶着这么一会儿功夫？”

    “哎—老吴你消消气嘛。”陈华章给吴思远到了杯茶，“一寸光阴一寸金呐。你自己想想，是论文重要还是在你这儿上几节课重要？”

    吴思远一口干了陈华章给他倒的茶，他知道不能当误孩子的前途，就是心里不得劲，气鼓鼓的说：“可是学籍都办了。”

    “那有什么？到时候你给她发个毕业证就得了，一样是你们学校的优秀校友。”陈华章笃定道。“反正人在我那儿，你就别想了。”

    吴思远瞪了他半响，缓缓坐下叹了口气说：“唉，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孟远志留在了陈华章那里写论文。每天早上孟娴把她送过去，下班的时候再去接她。

    为此陈华章特意让自己带的研究生，搬了一套桌子放到办公室。

    孟远志用了两天时间完善了自己的证明过程。给拿给陈华章看过以后，他点头说可以开始写论文了。

    “对了。”陈华章看着孟远志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会英语吧？论文要用英语写的。”

    孟远志摇摇头，神情无辜极了。

    陈华章顿时有点头疼。

    他带的研究生语言都是过关的，而孟远志行事又很有条理，以至于他总是忽略面前的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固然可以帮孟远志纠正文章格式，却没有时间帮她一句一句的写论文。

    见陈华章皱起眉头，孟远志连忙补充道：“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是要把英语学起来，只是总不等你学好了再发文章吧。这样，你找个会英语的研究生给你写论文，就是估计你得给他一个二作。”

    没等孟远志发问陈华章就解释道：“一篇论文可以署名很多作者的，比如通讯作者，一作、二作和三作。通讯作者一般是项目负责人，比如你这篇论文发表的时候会挂我的通讯作者。

    这一方面是因为你是个没有学位的新人，挂我的通讯作者，可以避免审核看都不看，就把你的文章给否了。

    另一方面，我负责帮你指导文章的方向，投稿，版面费。因为这篇文章是挂在江宁大学的数学研究中心，所以论文发表之后，我还会给你从学校申请一笔奖金。

    一作就是你自己，一作一般是科研成果的主要贡献者。对于数学论文来说，一作可以说是最重要的。

    二作就是次要的贡献者。虽然你这个成果是独立完成的。但论文要别人帮你写，你就要分给他一部分署名。当然这个署名不会影响到你的成果认定。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在文章后面标注二作主要负责论文的撰写。”

    随着陈华章的话，孟远志渐渐对论文的发表和署名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她点点头说：“那好，就拜托老师帮我找个人写论文吧。”

    陈华章摇摇头，说：“你要知道尽管是第二作者，但数学年刊的第二作者，在我们国家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对以后找工作评职称都有很大的帮助。所以你要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拿来交换。”

    “可是，他不是要完成论文吗？怎么还要......”孟远志有点不明白。

    “会英语的一抓一大把，能写论文的也多了去了。”陈华章理所当然的说，“这种机会要不就是给自己人，要不就拿出去交换。比如你想要钱，或者想在某些事情上行个方便，又或者想出国玩一趟，都是很轻松能换到的。”

    孟远志想了想，竟然没想出有什么想要的，就笑着对陈华章说：“老师您找人吧，相信老师不会亏待我的。”

    “你这家伙，倒是会偷懒。”陈华章微微挑眉说：“行吧，我给你找一个。只此一次啊，你还是早点把英语学起来，也学学论文怎么写。现在一下子开放了，这几年不少人还习惯投国内期刊，但我估摸着以后还是英文发表的多。”

    见孟远志点头应下，陈华章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和一张卡，把纸和卡递给孟远志。

    孟远志接过来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的都是期刊和专著的名字。

    “这是我开给研究生的书单。你从前都是靠自学，基础不牢固。明天把论文的事情交出去了，就拿着我的借书卡去图书馆看书。一方面补一下基础，另一方面追踪一下现在的前沿研究。这里面有不少期刊都是英文的。不过数学论文嘛，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句话，你找本字典翻一翻，多看几篇，下次就会写了。”

    “好，我记住了，谢谢老师。”孟远志说。

    第二天清晨，郑明匆匆吃完早饭，敲响了导师陈华章办公室的门。

    他今年研三，去年已经发了一篇sci论文。家里条件还不错，正准备申请美国的公费留学。

    现在恢复高考没几年，能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像郑明这样读了研究生的更是有一股傲气。

    当然，在导师陈华章面前，他还是十分谦逊的。陈华章对学术的要求一向严格，还是学部委员，哪怕平日里比较随和，身上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们这些学生不敢造次。

    郑明昨天突然接到导师的通知，让他今天来办公室，也没说是什么事，这让他有些紧张。

    等待开门的短短几秒，他在脑海里把自己这几天干的事通通回想了一遍，生怕出什么纰漏。

    这时，门被打开了。郑明抬头望去，就是一怔。

    打开门的是一个刚道他胸口的女孩，她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齐刘海下面是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瞳仁的颜色很浅，在晨光下像是琥珀。

    女孩上下打量他几眼，眼中露出几分思索。不知道为什么，郑明竟然感到一阵紧张。

    “你好，我是郑明，是陈华章老师让我来的。”他下意识的说。

    女孩点点头，让开位置，却没有开口。

    郑明越过女孩走进办公室，看见陈华章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一本期刊。他偷偷探头瞄了一眼，发现是新一期的《美国数学会杂志》。

    “来了。坐吧。”陈华章抬头看了郑明一眼，扶了扶眼镜，把杂志放到边上，指指旁边的椅子。

    郑明坐下后，陈华章从抽屉里拿出十几张稿纸递给他，说：“你先看看，有不懂的问我。”

    郑明接过稿纸，从头往下读，阅读越慢，终于停下，有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指着稿子的一个地方，问道：“老师，这里我有点不明白。”

    陈华章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把那张纸抽出来，拿着笔在旁边写起了批注。写完后他把纸递给郑明。

    郑明接过纸，看完恍然大悟。

    大约过来一个多小时，又问了两三个问题，郑明终于弄懂了整篇论文，他抬起头，兴奋的问：“老师，这是你的新成果吗？”

    想着自己的老师，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做出这样的数学成果，郑明心中充满了钦佩之情。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数学家出成果都是在年轻的时候，过了五十岁的数学家，就很少有什么厉害的研究成果了。

    陈华章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他指指在旁边的桌子上看书的孟远志，说：“喽，你小师妹的。”

    郑明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个给他开门的女孩对他点了点头。

    郑明如遭雷劈，他不敢置信的问：“小师妹？她今年多大啊？”

    “十五。”

    “这是她写的？”

    看自己的学生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陈华章有种莫名的愉悦，但他面上还是一脸严肃。

    “怎么看不起人家年龄小啊。看看你们这一个二个，发几篇中核就牛的要上天了，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篇这样的文章啊？别白吃十年的干饭，连人家十五岁小孩都比不过。”陈华章说。

    “别啊，老师，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我要是能写出来这样的文章，那我现在也不在这儿了。”郑明苦着一张脸道。

    陈华章瞪他一眼说：“那你郑明能是普通人吗？上次发SCI的时候，你师弟说你什么来着？”

    郑明双手合十，一阵讨饶道：“老师，你就别寒碜我了。”

    陈华章笑笑没再说什么，招手让孟远志过来。

    “这是我带的研究生郑明，他英语好，文章写的也不错。”他指着郑明说。

    又指指孟远志，说：“孟远志，你刚才看的那个文章就是她写的。我预订的关门弟子。”

    “幸会幸会，小师妹以后多多关照啊。”郑明热情的伸出手。想到前段时间导师让他搬到办公室的那套桌椅，应该就是给这个小孩用的，不由对她又重视几分。

    孟远志犹豫片刻，才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握手，感觉有点奇怪。

    “是这样的。”陈华章看向郑明说：“今天叫你来呢，就是为了你小师妹的事。她的这篇文章我准备给发到数学年刊上。只是她不会英文，也不会写论文，所以要个人代笔，给一个二作，你干不干得了？”

    “那肯定干啊！”郑明心里一阵激动。

    《数学年刊》这种期刊是他现在根本不敢想的，虽然只是第二作者，但有了这个成绩，足够他申请全奖了。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老师您放心，我肯定尽快把文章写出来。感谢老师给的机会。”

    “谢我做什么？谢你小师妹吧。还有你师妹的英语也交给你了。你也带带她怎么写论文。”陈华章说。

    郑明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