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志再一次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之后,她望着屋外炫目的阳光发了会儿呆,感叹自己十几年的良好生活作息,到美国之后全然崩溃。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跳下床,随便洗了把脸。吃过早饭之后,开始整理自己昨天所写的论文。
待她将论文整理好之后,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拿着论文去找陈华章。
程华章看过之后,问她对自己的论文有没有信心,孟远志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信心做一场报告?”陈华章问。
“报告?”
“对,落后国家的学者其实不太容易受到主流学术界的关注。如果你在欧美学习,那么你上次发表的那篇论文,以你的年纪而言,足够成名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陈华章认真地说:
“我们向组委会申请一个报告厅。你做一场报告,可以让学术界认识你。有些时候名气是可以补足其它方面的缺陷的。”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申请的时间了吧。”孟远志说。
“没关系,这篇论文值得破例。如果组委会因为规定让大家错过一篇证明了波利尼亚猜想的论文,那么一定会被许多人投诉的。”
至少我会这么做的。陈华章想。
“而且,数学没有物理那么惹人关注。组委会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好的新闻。”
“我不明白。数学家出名到底有什么用?”孟远志纳闷地说。
陈华章嗤笑一声,道:“等你申请经费的时候就知道了。获得社会关注也是申请经费的重要一环。”
就像陈华章说的那样,大会的主席格里森在接到孟远志的论文之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决定破例给她一个作报告的机会。
波利尼亚猜想被证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特别是在听说证明这个猜想的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十五岁少女后,许多人表示不可置信。
有人认为这是炒作,也有人认为是组委会的误判,甚至是愚人节的玩笑。
而媒体也在短时间内蜂拥而至,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消息,又聚集于此的,用一个不太文雅的比喻,就像是闻到了屎的苍蝇一样。
法国的数学家艾伦面对记者说:“这简直就是荒谬绝伦的。尽管有人说数学是年轻人的游戏,但它不是孩子的玩具。十五岁,对于一些天才来说,十五岁确实是大学毕业了,可要说证明一个世界性的猜想,这绝无可能。”
“那么您认为组委会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呢?”CNN的记者苏珊问。
“或许格里森早上起床的时候,忘了把脑子放回他的脑袋里。吃饭的时候又把它当成奶酪,蘸面包片吃了下去。”艾伦辛辣的讽刺道。
当记者就这个问题询问在本届数学家大会上获得菲尔茨奖的法尔延斯时,法尔延斯沉默着什么也没说,脸上的表情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多少说两句吧。”有的记者追着他不放。
法尔延斯硬邦邦的开口道:“阁下,如果您再拦着我。我就不得不用手上的文件敲您的头了。”
别他一顿贬损的记者并不生气,反而发出一阵大笑。闪光灯连成一片,将这个画面拍了下来,出现在第二天各个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我知道这很疯狂。”记者招待会上,大会的主席格里森说。“但我看过论文,它无比精妙优美,至少我没能找到任何错误。我没有权利拒绝这样一篇论文。”
“要知道距离阿尔方·波利尼亚提出这个猜想已经过了一百四十年了。期间无数数学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思考,但都没能得出最终的答案,而这段征程可能在今年终结。”
“您就这么确定它的正确性吗?如果它是错的呢?”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记者问。
格里森说:“我说过了,我没能找出其中的任何错误。包括我的同事们,我们通宵讨论了一整天。我想即使我们有所疏漏,这篇论文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值得我们的讨论。”
“那么您是否想过如果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这会使得国际数学家大会蒙羞呢?”加利福尼亚日报的记者问。
格里森叹了口气说:“我和我的同事们都不会这么认为的。各位不妨想想如果我们拒绝了这篇论文,那么它又是正确的。若干年之后提起这届数学家大会,大家会怎么说我们?一群不知变通的老古板?那才会让我们蒙羞。”
“任何对未知世界的探索都是值得鼓励的,我们愿意帮助任何一个向着黑暗世界冲锋的勇士,无论她是十五岁还是八十岁,来自美国、东方或是苏联。”
随着格里森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
就像是陈华章想的那样,美国的大多数普通人并不关注数学,但是对一个来自神秘东方的天才少女,感到无比的好奇。
至少在苏联解体前,两国人民之间的好感度颇高,对彼此的生活也充满了好奇。
为了躲避记者,准备报告,孟远志一直闷在酒店的房间里,没有媒体能够采访到她。
一些无良媒体采访不到人,为了销量干脆给她编造了一段悲惨身世,将她描述为下一个拉马努金。
这种没有根据的报道,却受到了许多读者的欢迎。欺骗了不少眼泪。
甚至有人站出来呼吁美国民众应该给这样一个身世悲惨的天才少女捐款,让她能够留在美国,接受更好的教育。
甚至有记者问白宫的新闻发言人,是否会考虑发给她美国国籍,或者资助她上学。
“是的,我们会考虑的,如果她需要帮助的话。美国愿意为世界上任何有天赋的人提供机会。”
新华社驻美国分社,副主编把赵晓东叫到办公室,问:“大前天是你去了国际数学家大会的开幕式对吧?”
赵晓东点点头。
“为什么没有继续跟下去。”副主编问。
赵晓东有些茫然,他昨天才坐火车回来。
“关心数学新闻的不多吧?而且这次没有我们国家的数学家作四十五分钟或者一个小时的报告。奖都发完了,报告的主题也公布了,我在那儿又没啥可写的。”
副主编瞪了他一眼,说:“作为记者你得抓住机会寻找新闻,而不是等着新闻撞到你面前,你守在木桩前头还指望逮到兔子吗?”
说着主编递给赵晓东一张照片,问:“这上面的人你认不认识?”
赵晓东接过照片,看着上面穿着宽大西装的女孩,觉得有些熟悉。他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终于想起在数学家大会的开幕式上,半路进场站在自己旁边不停记笔记的那个女孩。
“啊,我见过她。”赵晓东大叫一声。
主编喜道:“你采访过她?”
“那倒没有。”赵晓老实地说:“我在开幕式上看到过她。”
“看到过。”主编冷哼一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赵晓东摇摇头疑惑的问:“出了什么事儿了?”
“这个孟远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听说她证明了波利尼亚猜想,你去查一下,写个报告给我,最好能采访到她。”主编说。
“波利尼亚猜想。”作为经常报道科学类新闻的记者,赵晓知道这个颇为有名的猜想,疑惑道:“不能够吧,她才多大呀?”
“听说是十五岁。”主编说着瞪了赵晓一眼。
“别在这一问三不知了,赶紧去查,这可是我国的,结果我们知道的还没人家外国记者多,这新闻还是我从CNN那里看来的,你嫌不嫌丢人啊?”
“好好,我这就去。”赵晓东连连点头。又问:“对了,火车票给报销吗?”
“报你个头,等你坐火车去,黄花菜都凉了。”主编骂了一句。“开我的车去。”
报告会的前一天晚上,陈华章搜罗了厚厚一沓子报纸,拿给孟远志看。
孟远志随便翻了几张,感觉无语极了。
“怎么这么多?这到底有什么好报道的?”
在短短两天内,她什么也没做,就好像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
“媒体就是这样的。”陈华章说。“你好的时候呢,他拼命捧你,不好的时候呢,又拼命贬你。编造没有根据的故事,操纵大众的情绪。”
“我今天给你看这些就是想要告诉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将大众的言论看得太重要。”
尽管是陈华章鼓励孟远志申请报告会的,也预想到了因此产生的风波。但他还是低估了孟远志身上的新闻性。
数学天才、美丽少女、神秘的东方与世界性的数学猜想放在一起,故事性简直指数性地增加。
在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之后,陈华章开始害怕一旦孟远志在演讲上出错,会因为猛烈的批评而心态失衡。
如果这个孩子因为自己的贪心而受到伤害,那他恐怕会抱憾终身。
直到上场之前,陈华章仍旧在想尽办法安慰孟远志。
“出了纰漏也没有关系,证明有误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即使是爱因斯坦这样著名的科学家也会出现失误。学术界不会在意诚实的错误,何况你还非常年轻。”
孟远志本来是有些紧张的,但看着比自己还要紧张的老师,又感到些许放松。
她露出一个微笑说:“老师你知道我的,这种事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要是有人找出问题,那是好事,我正好能够朝着那个方向进步嘛!”
陈华章用力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说:“好,好,你有这个心态我就放心了。等你讲完了,咱们出去吃大餐。回去让学校报销。”
孟远志看了一下表,说:“时间快到了,我就先走了。”
“好,等会儿我在下面为你加油!祝你马到成功。”
孟远志转身离开之后,陈华章站在原地,直到她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匆匆收拾了一下,往会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