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他们最终在步行街旁一间二层楼上找到了一家名叫三米的粥铺,大约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开到这么晚的粥铺。

    高森看着聂然吃力上楼的纤瘦背影,眼神紧了紧。从背后看去,她仍是那么的瘦,可从侧面看去,那肚子已隆起得颇有规模。算算时间,已经34周。孕晚期越往后越可能随时发动,她越来越没办法一个人待了。

    他心中天人交战,想的全都是当初去温哥华看莫羡的情景。

    在他舅舅舅妈家里,莫羡好不容易入睡。他走到客厅,见舅舅沉默不语,舅妈一边哽咽一边抹眼泪。

    “你说说,聂方清这个人,是不是活脱脱的一条白眼狼?我们莫家哪点对不起他,哪次来家里不是好吃好喝地款待,哪年你舅舅对他不是重用提拔?他自己昧着良心在外面狐假虎威私揽钱财不说,还叫他女儿勾引我们小羡。我原以为不过就是小朋友之间的两小无猜,简简单单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是你看小羡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叫我这个当妈的该如何是好?”

    她哭得凄切,满满都是身为父母的拳拳之心。她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莫行,将安抚奶嘴再往他嘴里按了按,又道:

    “森森,你向来稳重,如今小羡这病经不起刺激,他那些东西你都替他拾掇拾掇扔了。听说他们聂家已经从琴岛搬走了,你给盯着点,特别是他们那个闺女,聂然。别让她再去找小羡。我怕他再犯病。”

    高森皱眉,试探道:“可是,我查了些资料,说这PTSD,最好的治愈方法是要逐渐降低他对刺激的敏感性,总是避开这些,怕对他的病情也不利……”

    “你怎么和那些老外医生一样,尽出些馊主意?可别再刺激他了,看他那副模样,我真是再也承受不了了。”莫母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

    莫父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杯,惊得莫母一激灵。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成天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病跟个鬼似的晃荡来晃荡去,成什么样子!”

    他背着手站起来,手指着高森:“他既愿意回国,那就回去老实待着,你给我看好了他,那个聂……”那个姓氏他根本不愿意提起,只用力一甩手,嫌恶得像要挥掉手上趴着的苍蝇,“千万记住你舅妈的话,听见没有?”

    眼前的聂然脚下突然一滑,身子后仰,高森来不及再想,一把扶住她后腰:“小心!”

    她吓得有些变色,连忙抓住扶手,却强迫自己笑:“没事没事,宝宝很结实,前阵子在大马路上,我摔了一大跤都没事呢。”

    高森面色一暗,手上不由得用力,竟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高先生,我自己可……”

    “聂小姐,我觉得不可,很不可。”他的声音亦低沉了几分,像是兀自压抑着什么。

    “我……”她停住挣扎的动作,将头低下,“我没事。”

    高森没有再说话,面无表情地将她扶到楼上。

    点单后,高森灼灼的目光一直钉在聂然脸上,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有人缠着你?”半晌,他问。是笃定的语气。

    聂然起先还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转眼一想,这高老板惊人的洞察力,就没在提这茬,只老实地点点头,如同一只打蔫的猫儿:“也没什么,就是骚扰信息,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

    她一愣,发觉自己又说漏嘴了些什么,便笑:“其实现在琴岛市里还是挺安全的,之前有次我楼上邻居喝醉了,回来时大概走错了楼层,乱敲门还踹门,我打电话报警,他们响应的还挺快的……”

    高森每听她说一句,脸色变得更差一分,等听到这里,直接把水杯放下。

    “聂然。”他竟然直呼其名。那种感觉就仿佛上学时被老师点到名字去上黑板解答一道自己完全看不懂的题,她吓得汗毛一竖,小心翼翼将他望着,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他轻轻叹息。

    “我还挺注意的,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我也不会今晚就搬出来。”她双手抱着杯子,小声说。

    莫羡称她是胆小鬼,可他却看她胆子大得很。

    “你把信息给我看看。”高森道,“我看能不能帮你查查。”

    聂然犹豫一下,咬咬唇递给他,有些担忧他会不会猜疑信息里的内容。见他接过去,拍了照,又递还回手机,面色从容,也没有再问什么,才神色稍缓。

    空荡荡的店里,热气腾腾的粥被服务员端过来,他将养胃粥递到她面前,又接了自己的糯米粥。

    聂然道了声谢,笑道:“我发现高先生好像有种读心的特异功能,刚才点单的时候,我刚想说要个养胃粥,你就建议我点了。”

    “你今晚光顾着跑出来,肯定没吃饭,刚才在我店里,我就看见你捂着胃了。”

    她恍然大悟,舀了舀粥,忽然迟疑道:“高先生,那你……早都发现了吧。”

    “什么?”

    “我的事。”

    高森的动作停下,淡淡道:“哦?什么事?”

    “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她低下头,任凭白色的雾气拂面而来,“不过我觉得如果是您,可能早就看出来了——就是我怀孕后就跟男友分手的事。”

    他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

    “哦……那为什么还要把孩子生下来,而不是打掉?没有未来的话,大多数女孩子都会选择打掉吧。”他不动声色,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我……我不想打,说实话,我……还喜欢他。”勺子碰到碗沿发出一声脆响。

    高森凝视着她,看她披在肩上的发丝随着动作又落到耳畔。他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一开始他无疑是欢喜的,至少她开始跟他敞开心扉了。可后来,他又有些被刺痛,也是因为她的心扉。

    “说出这些话,只是不希望你误会,觉得我好像是很轻浮的人。我只是……只是……”她的视线落在眼前的酸黄瓜上,“只是害怕。我没有可以说这些的人,你知道,连花样年华里的梁朝伟,都会想找个树洞来倾诉秘密的。”

    原来他只是个树洞。

    “为什么不找孩子的父亲谈谈?一个人擅自生下两个人的孩子,你现在这样,未免有点任性?”

    这说法都是轻的,聂然明白,换句话说,应该是太过自私。

    “我不打算再找他了!可我也不想再谈感情了,我们分开后……我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被掏空了。我只是觉得有个孩子挺好的,至少血缘关系是稳固的,我把宝宝养大,我们俩也会过得很幸福。至于他……他不需要知道,我也不想跟他再生瓜葛。”

    他惊异于她的天真和勇气:“你觉得可能吗?”

    “什么?”

    “你觉得可能吗?生下一个男人的孩子,却以为自己从此后会与他再无瓜葛?”

    “不可能吗?”她轻声反问。

    高森没有说话。

    是的,不可能。

    他很清楚。

    “也许你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他笑了笑,看着眼前香甜的粥,“也许,某一天,你还期待有了这个孩子,你们还能重归于好。”

    聂然涩然道:“不会了,我们拥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他会有他的金光大道,而我会重归平凡世界,成为一个普通人。”

    高森放下勺子。

    “唔,聂小姐,你看不起自己。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自我厌弃情绪?”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可她没有花,只有卑微如尘埃。

    聂然恍恍惚惚地想。

    “聂然,你给我站起来!”戴老师一进教室就无语地点了名。

    莫羡正趴在桌上睡觉,闻言突然惊醒,连忙拿书本遮住脸,看向他前座。

    聂然贪睡,早读时间还没太清醒,老实地起身,看向来人:“戴老师好。”

    “你把你的练习册打开,掀到第28页,第2题,第三行,然后念一遍。”

    她稀里糊涂地照做:“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戴老师将她的练习册抽出来,卷在手里,拍拍她肩头:“你去黑板上写一遍。”

    聂然稀里糊涂地上了讲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写板书。写着写着,底下的同学们开始哈哈哈哈笑个不停。莫羡笑得连书本掉到地上都没发觉。

    她有点慌,连忙检查一遍,没有错别字呀?

    戴老师万念俱灰,忍了一忍,最后才问:“哪个珠?”

    “就是那个猪!”莫羡大声起哄。

    “大猪小猪落玉盘,聂然,你家得是多大的盘子才盛得下?”戴老师自己说着说着都笑了。

    聂然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若讲台下有条缝,她恨不得就直接钻进去了。心里还在默念,莫羡这个坏蛋,昨天没带语文课本,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给找的诗句,他竟然也不提醒一句。

    她飞快跑下讲台,气得捶一下他的课桌:“莫羡!”

    高森探究的眼眸依旧看着她,聂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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