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高先生!哎哟,出大事了!莫先生好像犯臆症了!这会子正在大吼大叫着要打人呢!”

    在酒店门口将将站定,高森就接到来自张阿姨焦急的电话,背景音里一片嘈杂。高森看了一眼不远处茫然不知的聂然,又踱步走得更远了些。

    “高先生,你不然赶紧回来看看吧,我见势头不对把莫先生关在卧房里了,我在这外头抓着门把,他这会在往外推门……哎,莫先生!你干什么莫先生!”

    一时间,张阿姨的惊呼和电话杂音同时响起,混乱至极。

    高森心里一沉:“张姨?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很快有粗重的喘息声传过来:“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愤怒至极,语带颤抖,是莫羡的声音。

    高森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平:“小羡,我是你表哥。”

    “别装了,谁知道你是哪个!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告诉你们,你们惹了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你最好现在就把人带到我眼前,否则我……”

    莫羡又发疯了。

    “你冷静点。”高森心里越发沉重,嘴上还是不容置喙道,“你听我说,别草木皆兵一惊一乍的,没人要害你,倒是你,别吓着张姨,她年纪大,经不起刺激。”

    “我要见到……人。”

    “你要见到谁?”高森不动声色地试探。

    对面迟迟没有回答。

    这边聂然左等右等,高森还是迟迟没挂断电话,她频频看手机,企图等他转过头来时打个招呼再走。可左等右等也没这个契机,聂然只好自作主张朝他走近一些,轻咳一声,提高音量:“那个……高先生?”

    高森捂住电话,匆忙回头。

    “谁在你那边?刚才是谁在说话?”莫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他原本是迟疑的,话锋一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她!是她对不对,我就知道她在你手上!”

    对面的女子看向高森,带着略带歉意的微笑,脸庞白皙如玉,有种不施粉黛的纯净之美。

    高森毫不犹豫地将手机声音调至最小,在看向聂然时表情尽量放松:“怎么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因天冷,她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太不好意思了,只是到预约时间了,我得先进去了,不然你先忙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

    她捧着肚子朝高森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高森深深看了她一眼:“明天联系。”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等高森再赶回去时,门口已聚集了一波人,七嘴八舌围作一团。当中莫羡被扭着手臂压在门板上,十分狼狈。一个清瘦的民警拿着执法记录仪在旁边对着他的脸拍摄。

    “高先生,高先生你回来了!”原本愁眉苦脸的张阿姨像看到了救星般眼睛一亮,匆忙迎上前去,“高先生,我得跟你说明,这不是我报的警啊,实在是莫先生叫嚷的动静太大了,被巡逻的保安听到了,物业那帮人真是的,哎哟,我跟他们说不清,您给我说那个病叫什么来着,创伤ps什么……”

    “你是莫羡家里人?”拿执法记录仪的民警走过来,边说边瞅他一眼,“有人跟我们反应这边有扰民声响,怀疑有暴力犯罪情况,你身份证号报一下。”

    ……高森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一切搞定。

    只是别人一听说是有ptsd再看向莫羡的眼神就变了。

    临走前,有人用笔指了指自己脑袋,防备地瞥了莫羡一眼:“这儿有病嘛,理解。家里得看好啊,出了大问题就不好办了。”

    他在心里默叹口气,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镇的巴黎水,又熟门熟路地从碗柜里拿了一只玻璃杯。

    晶莹剔透的气泡水将玻璃杯盛满,细碎的气泡在破裂时发出轻盈声响。这声音吸引了开放式厨房对面,长长的胡桃木餐桌后坐着的男人。

    经过方才的波折,莫羡的头发有些凌乱,从发丝间显露出一双野兽似的狭长眼眸。不同于以往的颓废与轻佻,眼神里自带一股至死方休的狠戾。很明显,他还没从那种激烈的情绪中平复。

    高森将气泡水递给他,连通两粒药片。

    莫羡冷冷看着他,没有动。

    “又产生闪回了?”高森将玻璃杯放到桌上,顿了顿,“还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吗?”

    “废话,你做梦时会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吗?”莫羡反问,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我又怎么确定现在不是自己的另一个幻想?”

    高森用力捏一下自己的眉心,压抑住给这个惹事又嘴硬的杠精来一拳的冲动,把玻璃杯推到他面前:“不想让我把这事儿捅给你爸,你就少说两句吧!”

    莫羡冷哼一声,抓起玻璃杯猛灌一口,又低头去研究那些上升的气泡。

    “说说吧,这次的契机又是什么?”

    “什么?”莫羡不明就里。

    “你擅自停药的原因。”高森一针见血。

    “……”

    高森那双眼简直跟浸过坏水一样毒辣,可这并不代表莫羡喜欢跟这么一个大男人谈心。都是男人,可高森总把这种气氛扭曲得像父子谈心,令他颇不自在。平时客套应付一下还行,要真展现自己内心的脆弱给高森看,还不如让他早登极乐。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为何,莫羡不想提及他在高森家储藏室看到的那箱东西。他很清楚一旦告诉高森,那么他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它们了。多么可笑,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个人物品,自己的隐私,自己不但对此一无所知,却还要被他人决定该如何处置。

    这些年,他感觉到了一种长久的缺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无法与别人正常建立情感联系。不仅是记忆的,更是灵魂的。他感觉自己将其中很重要的一片遗落在了过去的时光里,以至于潜意识久久不肯释怀。可能怎么办?记忆与创伤总是相依相偎。凝望深渊,到头来反被深渊凝视,让他在持续不断的闪回中全盘崩溃。

    “能跟我聊聊你的闪回么?”高森率先打破了这场对峙。

    “还是老样子呗,被谋杀,被追杀,手脚不能动……”莫羡皱皱眉头。

    以及,在疲于奔命中不停在寻找一个人。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场景,他甚至不需要再动脑就脱口而出。这个梦魇和其他的幻觉一样,缠绕他很多年。不同的是,这个梦魇是他镇压在心底最恐惧的恶魔。

    “trigger是什么?”

    “重要吗?”

    “莫羡。”高森加重了语气。

    莫羡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一只旧手表。”

    高森默不作声地摊开手心,在阻挡视线的餐桌下打量着张阿姨走之前塞给他的那只卡通手表,然后将它收回上衣口袋里。

    “吃点药吧。”他说,“你爸说不吃药就让我把你押回加拿大。”

    莫羡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莫羡这狗脾气真是随莫瑞林。高森看他仍是一副皮糙肉厚混不吝的样子,便不再强求,拿起车钥匙便走。

    “森哥,我能相信你么?”

    高森出门前听见背后突然响起的嗓音,扭头,看见莫羡向他投来的目光。他眼神里如此清明,就好像看透了一切。

    这一瞬间,高森忽然觉得一切都非常荒谬。一直以来身为局外人的立场在此刻却让他感到了一丝难捱与动摇,是否应该把一切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莫羡?

    可那究竟对莫羡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这一切后果,因此只是淡淡道:“什么?”

    只可惜莫羡的认真只持续了一秒,很快,他朝高森一挑眉,坏笑:“什么时候把嫂子介绍给我啊?”

    高森眼皮猛地一跳,转头就走。

    墙壁上的石英钟安静地走着,偌大的房子里只余莫羡一人。他将头低下,抵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服帖的针织衫勾勒出脊背的形状,此刻泄漏出细微的颤抖。

    “嘟嘟——嘟嘟——”

    他不耐烦地将那杯无害的气泡水推开,看也不看桌上的药,从怀中掏出手机,摁开不断震动的来电。

    人群里骤然爆发出的热烈的欢笑声轰得他太阳穴一疼。

    “羡哥,天色晚了,出来嗨啊。”王良生在巨大的音乐声里兴奋地吼,带着夜行动物开始征服世界的狂野。

    莫羡动了动嘴皮子:“哪儿呢?”

    “春庆新投的店啊,你忘了,开业时候请我们来着,你那天不是有事儿没来成吗。刚碰见春庆了,拦不住,非要我喊你……”

    莫羡头疼得厉害,却瞄一眼墙上的钟,勉强道:“地址发我。”

    “好嘞,快点哈,就等你了。”

    莫羡走进卧室,完全无视那一地狼藉,从衣柜里随意扯出一件机车皮夹克胡乱一套,还不忘轻车熟路地喷点男香,汤姆福特的灰色香根草。皂香混合淡淡的烟草味,那是属于男人内敛的性感味道。

    淡香水和酒一样,是五感灵敏的人最好的麻醉剂。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就可以暂时逃避一切,正大光明地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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