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粥铺临近打烊,只余聂然和高森这一桌。

    ”我是不是不该多嘴?”高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似乎过于触及她的隐私。

    聂然微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自小天真烂漫,千恩万宠。14岁就已是法国的王太子妃,18岁成为法国王后。丈夫宠她,随她所欲建造宫殿、举办宴会、沉迷时装、骄奢享乐。只有她的亲哥哥曾规劝她,是不是每天可以抽出一个小时来读书。她理所当然地拒绝,告诉他她不喜欢读书,只喜欢享受生活。

    “哪句话?”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茨维格在她的传记中如是说。

    聂然想着,双手交叠,搁在自己腿上静静握紧。

    后来,绝艳一时的法兰西王后上了断头台,用自己短暂的一生偿还了这笔过于巨大的幸福。

    是否每件事都这样,人生中的得与失,都早已在冥冥之中记上一笔,等到积攒的足够多,才会给予人致命一击?

    就像聂然曾是个出身不错的小姑娘,父母都是八十年代的本科大学生,家里也曾是收入不菲的新中产阶级,倘若一切顺遂,她本应当是像所有漂亮可爱的富家小姑娘一样,自信又生机勃勃。可是曾经的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对爱情的憧憬与对未来的希望同时在十八岁那年化为泡影,像一场梦一样不留痕迹地消逝了。

    这算不算她为自己过于圆满的少年时代付出的代价?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怀揣坟墓的赶路人,落了雨,又不知该去向何方,只好孤独又惶恐地坐在原处。

    她曾以为她是有目的地的,至少,她曾无畏又天真地去想象过自己追逐那样一个人,也曾坚信自己拥有可以让他幸福的勇气与力量。只是……

    沉默像无声的湖水,在两人之间蔓延。

    高森心想自己大概不会再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这不重要,他惯常不太喜欢逼问人,点到为止也是一种美德。

    她不是个很爱说话的姑娘,至少与他曾经以为的不太一致。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他甚至是享受这样的沉默的。在这种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他心安理得地细细捕捉着她脸上划过的每一道愁绪,感受她绵延无尽的烦恼,甚至是轻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清甜香气。

    聂然的思绪在撞到高森探究的眼神时忽然烟消云散。只是她已经忘了刚才两人谈论的主题,因此分外尴尬。

    “那个……对了,我今天买了点枣子,你要不要尝尝,脆脆甜甜的。”她连忙将不经意间瞥到的那袋青枣从一旁的座椅上提起来。

    青苹果似的鲜艳色泽跳跃入他眼帘中。

    她挑了一颗最饱满的出来,用玻璃杯里的温水在小碟子上细心冲了冲,又拿纸巾擦干净,递给他:“高先生,尝尝。”

    她望着他,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这笑容看得他心里一刺。

    高森缓缓伸出手,感觉那颗青枣落在自己掌心,带起一丝温度。他将它放在一边,先取过保温水壶,将她的玻璃杯再度加满热水。

    “刚才的提问是我有点冒犯了,”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今晚在酒店将就了,那之后是什么打算?”

    “不知道,明天还得先去上班,”聂然道,“可能接下来需要找房子再搬家吧。那地方我感觉不能再住了呢。”

    “搬家可是个大工程。”

    “是啊,慢慢搬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这期间你不应该一个人呆着了,有情况随时就要往医院跑。”他试图让她更重视一点怀孕这件事。

    聂然笑:“高先生,你太太肯定很幸福。”

    “……”高森第一次被她噎住。

    杯子里冒出袅袅热气。

    他盯着那颗青枣,缓缓道:“我在莲岛路有一套房子,离地铁口挺近,正好空着。”

    聂然喝粥的动作停顿一下,急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高先生,房子我还是自己找就行……”

    “我租给你怎么样?”高森不紧不慢道,“反正空在那里我也不挣钱,物业费要照缴,还得时不时请人去打扫,以免积灰,怪麻烦的。”

    聂然一愣:“是这样啊……”

    趁热打铁,高森又补充道:“我们签订租房合同,我照市价给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认识你就少赚你的。”

    说着咬了口那青枣,清甜脆口,确实十分美味。

    看他表情不似作假,聂然渐渐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

    “真是太好了!太麻烦你了高先生,这怎么好意思……”话虽这么说,意外之喜还是让她厚着脸皮疯狂点头,“什么时候您方便,请叫我去看房,我一定随叫随到。”

    聂然眼里闪着亮光,忍不住将那袋青枣一股脑都推到他面前:“都给你吃。哈哈,是不是有点寒酸了?等我搬过去,一定重重谢你一次。”

    高森正经地接过,将塑料袋系好:“嗯,那就说好了。”

    莫羡进家门后扯掉领带脱掉西装,将手腕的灌蓝狮腕表卸下来,掂量两下,随意扔到茶几上。群青蓝陶瓷表壳搭配精白表盘,蓝宝石水晶底盖反射出精致的光泽,有种高冷霸气的范儿。

    “莫先生回来了。”钟点工阿姨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跟他打招呼。

    “张姨。”

    “今晚在家吃饭吗?我炖了鸡汤,做了红烧鲳鱼。”阿姨照例问句。

    这家只有这么一个年轻男孩子住,不仅吃饭时间不固定,也不太爱在家吃饭,但她从来不管这些。雇她的人说了,她只管每日三餐地做,吃不吃是他的事,大不了不吃就收进冰箱,不新鲜了就扔,反正不心疼,但要至少保证在他想吃的时候总能吃上现成的。有钱人家嘛,不在意这些。

    “等会吧。”得到的回答很含糊。

    阿姨点点头,见怪不怪,回厨房继续忙活。

    莫羡筋疲力尽地靠坐在沙发上。

    他怀疑自己越来越有社恐的倾向。应酬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件得心应手的事,长辈们习惯的有关系好办事在他看来落后又腐朽。他不喜欢在酒桌上高谈阔论挥斥方遒的醉醺醺的长辈,也无意捧任何人的场,只能说服自己做个勉强合格的聆听者。

    他盯着那腕表看了一阵,这才想起那是莫瑞林送给他的大学毕业礼物。当年他的大学毕业典礼莫瑞林并没有出席,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由于病情所致,莫羡多用了一年才完成学业,他知道父亲嫌丢人。即便他得到的是荣誉学士学位。

    莫羡没有拍任何毕业照,他对那所位于多伦多的外国大学没有任何感情,除了学校给他特别提供的一对一的一位心理咨询师。

    他不喜欢这只表,在他看来,它与关系、人情、面子、往来一样,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趁自己没有对那璀璨的反光产生更多怪异的幻觉,莫羡及时移开视线,一把将它拾起,拿进卧房,塞回五斗柜的抽屉里。

    鬼使神差地,在合上抽屉前,角落的一件物事突然吸引到他的目光,他又将抽屉再度拉开。

    那是一只卡通手表,雾霭蓝色的表带,上面有只小小的卡通动物图案,一只通体雪白的……独角兽。

    这是……

    莫羡不由得将它拿起来,表带已微微开裂出数个口子,一看就是经常带的。表带内里因为经常接触皮肤,原本的白色已经泛黄。

    他年少时带过的手表。这东西居然还在,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粗心还是从未留意过,竟然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他记得上高中时有段时间自己很喜欢戴这只手表,几乎天天不离身。每次看到它,都会觉得心情不错。

    为什么会心情不错呢?

    这只手表到底哪里吸引了年少时的自己?

    莫羡仔细端详,心跳变得越来越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呼之欲出。

    到底是什么呢?

    “嗨,什么小白马,你可别逗了,这是独角兽,你家马头上长角啊?白长那么大两只眼睛,当灯泡使吗?”

    “莫羡!”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猝不及防闯进他的脑海,带着百转千回的柔肠和一点点嗔怒的警告,“我要生气了,你再这么说我我就要生气了。”

    “你是炮仗吗?一点就炸。”

    “我真的生气了!”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下一秒,画面突然整个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犹如怪兽的深渊巨口,又要将他吞噬。

    在吞噬之前,他看到一条细细的戴着那只卡通手表的手臂,鲜血淋漓,到处都是刺目的红色。那只手求救似的伸向他,指尖绷直,因用尽全力而微微颤抖。

    “莫羡——”

    有人尖叫着喊出他的名字,那声音尖利如同锋利的指甲刮过粗糙的砂纸,几乎就在下一刻冲破他的耳膜。

    重物倒地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在厨房收尾的张阿姨,她循声而来,看到卧室里的一片狼藉。笨重的的五斗柜倒在床边的地板上,砸到了羊皮地毯的一角,更将昂贵的木地板砸出个坑来,几只抽屉相应脱离出来抵着地面。

    阿姨看了看地面,又看向站在那片狼籍后面的年轻房主,失声道:“莫先生?”

    “别过来!”

    刚才还十分正常的年轻人此刻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对她怒目而视,只见他衬衫微敞,手脚发颤,瞪着她如同见了鬼,双目赤红,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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