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告诉焦婷婷为了说服品牌再度尝试，自己险些磨破嘴皮子。但好在，一切还不算晚。

    但仅仅是那一句话，也差点让焦婷婷破防。她忍不住伸手，握住聂然的手，险些落下泪来：“谢谢你，聂然，经历这么一遭，我才发现自己眼这么瞎，交友不慎，遇人不淑……”

    “你与我只是合作关系，还挺着肚子为我这种糟心事奔波。我真的是……”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但这次焦婷婷不再是伤心，更多是感动。她吸吸鼻子，破涕为笑：“后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博主，但肯定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聂然任她握着手，克制住自己想抽出来的冲动，不自在地微笑着。

    她一直不太习惯日常跟人有太多身体接触，没办法勉强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们打成一片，亲热地依偎在一起。成年后更是跟父母连拥抱这样的接触都再也没有，更别提是其他人。

    怎么说呢，她后来无意中看到关于人格分析的文章，十分怀疑自己属于回避型依恋人格。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讨厌别人的热情和接纳，相反，她是极度渴望的。

    但因为总是看低自己，自尊心过低、又担心被别人拒绝，所以对这件事格外敏感。觉得自己不配，总喜欢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害羞、孤独，就像极易受惊的刺猬。

    其实她过去的成长环境十分优越，她一开始也很迷茫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又不是童年不幸的孩子。后来才渐渐意识到，是不断变幻的成长轨迹改变了她。

    比如，一直以来过分强势、习惯说教的父亲，与挚友毫无预兆的断联，突如其来的复杂的家庭关系，被洗脑的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介入，与过去相比过于拮据的18岁以后的生活，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的文化碰撞……

    18岁以后，渐渐把她捏成了一个敏感、自卑又倔强的矛盾体。她很清楚自己的问题

    聂然只好温和道：“没事的，都过去了。”借着这句话，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焦婷婷肩膀，方才自在了些。

    婷婷用经纪人递过来的纸巾擦干眼泪，才继续道：“我已经在慢慢释怀了。我不能拿自己的人生跟那帮疯子们去赌，尤其是冬雅。真是难为了她生而为女，这样的人要是个男人，再生在乱世，说不定都能成为枭雄。知道富贵险中求。”

    “我不过就冲动之下开个直播，直接把她带火了，粉丝直接涨了20万。”她冷笑。

    “现在跟莫羡莫少牵扯上，又话题不断，我听说都已经有合作去找她了。居然还有人说，这是征服财阀的女人，手握谢春庆和莫羡两个人头，堪称新女性表率，”经纪人汗颜，“什么世道啊这是。”

    “网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不用理会他们。”聂然淡淡道。

    “我看那个莫少，也太弱了点，还谈索赔，谈了个鬼啊。这事儿闹到警局喝茶都不了了之了，可真是没有天理王法能管得了那个冬雅了。”

    聂然若有所思。

    想起前两天给余年发微信询问近况，后来收到回音，你来我往聊了几句。不知为何最后话题又绕回到莫羡身上。

    余年感慨：“当年以为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聂然是真没发现，当时莫羡身上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了。只好回她：“你不觉当时把他跟谁放一起都很配吗？”主要还是作为学校风云人物，太受欢迎。

    细想一下，他到底哪里特别优秀？好像没有。论学习，不像姚俊峰那样数学尤其突出，只能说是中上水平。论体育，他也比不上班里那几个体育特长生。但好像有一点，就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倒还真是。没什么短板，也挺难得。

    余年道：“不觉得啊。他对谁都差不多，除了对你更好一些。出了这个新闻，说他一直很乱，确实没想到……真是挺令人唏嘘的，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要体验一把这样的语言暴力。”

    帮助了余年后，怕她一个人落单再受欺负，聂然后来经常拽着她一起行动。因为这事儿，有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向聂然表示过不满，但她也不管，照旧我行我素。那时她还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孩。

    也因为这层缘故，莫羡也跟余年认识，不过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点头之交。

    余年道：“想想我那时候，即便有你们，仍然觉得很有阴影。真的，很无助，半夜会惊醒，会崩溃，会哭着怀疑自己，会时常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承受这些。”

    破解校园暴力，也许只需要对抗几十个人。可网络暴力，面对的就是比之更甚成百上千倍的伤害。

    “聂小兔，你这次打算怎么办呢？”

    聂然迟迟没有回答她。

    心事重重地下班，接到高森电话，他嗓音疲惫，单刀直入：“从昨晚到现在，你跟莫羡有联系吗？知道他在哪吗？”

    “怎么了森哥？”

    “还能怎么了，他自己偷偷逃走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全网都在骂他，全公司都在找他。”高森用力揉捏自己眉心，“他父母还等他回复，遇到事不面对，一个人偷跑了算怎么回事？”

    “可能他也需要时间缓冲吧。”一不留神，她把自己脑海中的想法直接吐露出来。

    “成年人了，该有点承担吧。光现在这样子，解决不了问题。也只会让大家都跟着遭罪。”高森道，“我还有事，先不说了，如果他找你了，记得跟我说。”

    ***

    到家推门，差点推不动。门口堆了一地的盒马生鲜塑料袋，大包小包全是各种吃食。聂然只好喊人：“莫少，麻烦把你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搬走。”

    莫羡应声跑来，身上穿着个浅咖色的围裙。那围裙上面印着字母涂鸦，看着价值不菲，被一丝不苟地系在腰后，乍一看像条背带裤。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到底是要做饭还是走秀。

    “瞧我这记性，”他一边嘀咕一边提起好几个塑料袋，给她留出空隙，“这不是想多买点吃的，省得你还要担心食材的事吗？”

    又跑了两趟在那收拾规整食材，最后对她神秘一笑：“今天你等着吧，我做个好吃的。”

    聂然跑了一天有点累，也没精神跟他说太多，点点头先进屋休息。换了衣服半倚在床上，将腿搭上来。两只脚带着被勒出的印子，看上去像发面馒头，白白胖胖的。

    于是她知道，这是开始浮肿了。

    今天不知道是走路走多了还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肚皮涨得不舒服，感觉好像腰侧又酸痛又痒。她把自己挪下来，站在落地镜前，撩起衣服下摆。

    只见腰两侧一片通红，并且在通红之中，还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紫红色的纹路。那痒意顺着纹路感觉尤其明显。

    她怔怔看着镜子里自己隆起的，像裹着个篮球似的已经硕大的腹部，忽然意识到那时皮肤撑裂了，而产生的妊娠纹。可是她明明记得母亲没有长这个，不是说，妊娠纹跟遗传关系很大吗？有的人皮肤弹性不好，就会这样，但也有人皮肤弹性很好，怀双胞胎都不会长。

    妊娠纹一旦长出来，就不会消失。

    她感到了一丝焦虑。只能安慰自己，那说明肚子变大得比较快，说明宝宝长了。

    可是还是很失落。看着自己身材、皮肤、状态随着孩子的成长，开始逐渐走下坡路。她突然很想知道，母亲当时怀着她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想的？

    从没有人告诉过她，生孩子这件事，对于自己的身体居然会带来这样不可逆转的伤害……

    聂然强行劝自己打住这些消极的胡思乱想，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只便携式胎心仪，重新坐回床上。挤出少量耦合剂在肚脐左侧，然后用胎心仪慢慢找胎儿心跳。

    最早12周以后，用胎心仪就能测出胎儿心跳。

    29周以后，可以开始数胎动，每小时2-5次就算正常。

    刚开始，胎动就像是鱼尾偶尔划过水面那样轻柔，后来，像是鱼儿在水中吐泡泡那样调皮，再后来，等胎儿的分量开始上来，会变得更有力，恰似鱼跃莲池，充满生机。

    这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亲自孕育一个生命，并且见证它逐渐成熟。

    聂然是个粗心的人，经常忘记数胎动，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拿出胎心仪听听腹中宝宝的心跳。那声音让她觉得踏实。

    她正专心听着心跳，突然感觉到靠近左胯处有力的踢踏，那里的皮肤因为这样的动作而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聂然心生温柔，抬手轻抚摸那里的肌肤，并稍微用力按了按。

    似是感受到她的力度，那里又传来几下踢踏，与她打招呼，引得她不由发笑。

    聂然拿着手机试图拍下这次奇妙的互动，就听到敲门声。

    “我给你买的礼物，看到了吗？”莫羡的声音从外面隐隐传来。

    “什么，在哪？”

    “睡袍，就在你床角。”

    聂然这才留意到床角包装精美的黑色礼盒，打开，展开一看，是一套真丝睡衣，手感细腻光滑，光泽感很好。阔腿裤，喇叭袖，特别是上衣下摆也是oversize的设计，在肚子这里预留了充足的腹围空间。

    就是颜色有些扎眼。

    聂然已经好久没穿过这么亮的颜色了。

    以前家境殷实时，母亲爱给她买，理由是年轻小姑娘就应该穿点鲜艳的，显活泼。可后来她独立生活后，反而很少买。无他，出于实际考虑，这样的衣服不好搭配。

    只能说幸好这款是成套的。

    黑白灰、加偶尔的其他百搭色，例如咖啡色、暗红色、祖母绿这种相对老气稳重的颜色是她的首选。这样的暖橘色，就像莫奈笔下的色调，让人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莫羡的时尚触感是真的好。不知道是天生还是耳濡目染。

    这不就是这两年流行了好几季的PAJAMA LOOK！（睡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