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森穿得一丝不苟，拎着一个硕大的保温饭盒，看上去格外不搭调。
他看着她走近，面露疑惑：“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劲吗？”还顺带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
“没事。”聂然忍俊不禁，板正了脸色小声道，“说过你不用来的，还给我送饭，这也太客气了……”
“我也不想，但每次问你，你好像都没把自己照顾好。”
高森在内心叹息一声，朝她举了举饭盒：“你拿进去吃还是？”
“去隔壁商场吧，那里有座位。反正我已经下班了。”她说着道谢，要接过那饭盒，却被他让开了。
“有点沉，我拎着就好。走吧。”
盛情难却，不得不说高森的爱心晚餐有点过于丰盛了。两人在人员寥寥的美食广场坐定后，聂然眼睁睁看着他跟变戏法似的先拿出一道肉末茄子，接着是一道虾仁蒸鹅蛋，再接着是油菜白玉菇。这还没完，最后居然还捧出一到红萝卜排骨冬瓜汤，惊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森哥，这也太……”
“你先尝尝合不合胃口。”高森面上淡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也不确定你是否喜欢，但营养上来说应该是合适的。”
聂然连忙拿筷子夹了分别尝一口，味道也没得说，她立即给高森竖起一个大拇指。却见对方温和地注视着她，嘴角微微抿起。
“慢慢吃，你吃得太晚了，别吃太多，影响消化，晚上容易睡不好觉。”
聂然有些惭愧，自觉无功不受禄，但确实现在也是关键时期，便一边吃饭，一边将今天又收到那个不明信息的事情跟高森说了。高森将她手机接过来查看，适逢这时手机嗡的一震，又进来一条微信消息，却是莫羡的。
献世的献：这么晚还没回来，我烧的菜都凉了！什么时候到家？？
高森眼神一暗，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张照片，将手机递还给聂然。
“这个人，可能心理有些问题。他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了，所以会以这种口吻跟你说话。”他淡淡道，“你好好想想，自己过往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什么行为或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我十分怀疑，这就是熟人作案。实际上我搜了一下相关资料，大部分跟踪狂都是熟人作案。”
聂然细细思索一通，一点头绪也没有。说实话，她跟异性交往并不多。本来就是个内向者，面对陌生人还容易紧张，工作状态下因为过分投入还看不出什么来，日常生活里真的就与大部分男生无缘。以前也曾被公司同事带着参加过联谊会，也偶尔因为这张脸的缘故，收获点路人搭讪。但也就仅限于头几次的聊天。
她下意识里，往往将新认识的男孩子与她印象里的少年放在一起比较。当然比不出什么结果，谁也打败不了记忆里干净帅气、竹清松瘦的少年，甚至连现在的他自己都不行。
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会不会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忽然试探着问。
“不会的。”笃定的语气。
“好吧，我们继续留意。不过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你每天独来独往，很容易被他继续得逞。要不我每天来接送你吧。”
“不行！你帮了我太多了，森哥，我承受不起。我……”
“别着急，然然，别急着拒绝。”他温声道，“我是顺路而已，我公司也在这附近。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你不要有负担。”
聂然仍然十分手足无措：“可是森哥，我根本不配……”
“然然，不要这么说自己。你配，你配得上一切的美好。”
他的声音如同汩汩温泉，抚慰着她，生怕她因为任何一点急风骤雨就拍翅飞走似的。
“你就把我当成朋友，好吗？我不要求从你那非要得到什么，朋友本来就是互相帮助的，不是吗？或许未来，我也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道理不是这么说的。聂然心里清楚，可是在高森身上仿佛一种魔力。好像他做的每一件事自有道理，不容置喙。明明这么做，是不对的。
饭后，他开车将聂然送到公寓楼下。想了想，将车停在路边，跟上了她。
“森哥？”
“我陪你上去。”高森言简意赅道。
“没事的，就那么几步路。”
“然然，你又跟我客气。”男人不赞同的语气也透着一股温柔。
聂然不想再跟他在这种事情上来回牵扯不清，只好十分识趣地一把夺过饭盒：“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于是电梯门开时，两个人就以这副家常姿态撞上了蹲在聂然公寓门口的莫羡。
彼时他一副吊儿郎当地姿态，穿着背心裤衩，蹲在地上像个街溜子似的，单手拿着手机打游戏。一抬头看见两人并肩走过来，眼睛一下子就危险地眯起来。
“哟呵，森哥，聂小姐。”后面三个字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他缓缓站起身，像是不解气似的，又用力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你在这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让你再来打扰然然了吗？”高森的语气也很不客气，他几乎是立刻快走两步，挡在了聂然身前。
“我说了，不许叫她然然，你恶不恶心！”莫羡堵到他身前，恶声恶气，“你老缠着她做什么？捡我剩下的就这么好？”
聂然心头倏然一痛。
高森已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低低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两个大男人死死瞪着对方，互不相让，一时间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少顷，高森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小羡，给聂小姐道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莫羡只冷笑，一双刀做的眼神在他身上滚了三四个来回，“还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爱好，喜欢接盘啊！”
“你！”高森怒极反笑，“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她一个女孩子，独自怀孕，还成天提心吊胆地担心有人……”
“森哥，别说了！”
聂然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高森愤怒的解释。
两个男人这才想起回头看向她，却见她低着头，独自靠在墙上边，看不清表情。饶是怀孕9个月，她仍显单薄。高领米白色针织衫，外搭宽大的驼色呢子西装遮住了孕肚。她的低马尾绑得很随意，几缕发丝落在耳边，衬得面色越发白净。
“我不需要跟他解释这些，反正他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她轻声道，眼睛在自己脚上那双棕色莫卡辛鞋上乱瞄。鞋子穿得有点久了，褶皱深深，看上去皱巴巴的。
“我……我先进去了，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今天谢谢了。以后真的不用麻烦了，我会过意不去。”
她客气且疏离地朝高森微鞠一躬，匆忙又慌乱地离开了这里。眼尾的一抹红色，仿佛只是昏黄灯光下的一点错觉。
砰地一声门被带上，高森和莫羡才将彼此放开，但仍在用眼神互相警告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良久，高森用恢复了冷静的声音问莫羡。
“知道啊，但我担心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羡，”高森盯着他的目光一瞬不瞬，“你不适合她，两家交恶，舅舅舅妈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放过她吧，无论你是真心的还是逗她玩而已。趁一切都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别再伤害她了。”
“算我求你。”
莫羡心中一惊。
他竟然求他。
他这个哥哥，向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从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大人口中的榜样，事事优异，稳重内敛。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低下骄傲的头颅，在求他。
可是……
可是，他还有那么多问题，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他既害怕又蠢蠢欲动。
他虽不记得过往，却了解自己的骄傲——年轻的男孩除非鼓足了勇气，心里盛满了喜欢，否则怎么会写下那样的情书？
不知为何，他心里堵得有点厉害。嗓子里同样也跟塞了团棉花似的，哑掉了。他抬头看了高森一眼，眼中有陌生也有迷惑，但更多是受伤之色。
他沉默着，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进了聂然隔壁的公寓。
***
这两天，因为焦婷婷直播手撕渣男的事儿，谢春庆被家里老爷子提着耳朵骂了一顿。但到底是谢家独苗，父母又不在身边，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这顿骂他挨得不痛不痒，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等回到自己在市中心的那套精装公寓，谢春庆无损英俊，依旧延续着自己风流倜傥琴岛阔少的设定。不同的是，自打焦婷婷把东西搬走后，冬雅又无缝衔接住了进来。
无他，纯粹是因为心疼她。
那日凌晨，从派出所出来，她敲响了他公寓的门。谢春庆原本不想再理她，但见她一身酒气，失魂落魄地朝自己伸出双手，似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他又气又于心不忍，还是将她接到怀里。
“莫羡就这么好，碧池？”嘴上虽然骂了她，但行动上却是将她扶到沙发上，还破天荒为她接了杯水，“喂，醒醒酒吧。”
冬雅就着他的手喝了，长睫毛簌簌而动，在眼帘处落下一层阴影，也正好掩盖住她的情绪。
其实论说好，也说不上来哪里好。只是激起了她的胜负欲。于斩男一事上，她还未尝过败绩，所以越是征服不了，越让她心气不平。
“谢春庆，我好不好看？”她嘟起嘴，将他的脸扳过来，认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