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她这话说得语气太自然,一时间他都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和她谁才是陪诊的那个。

    “成,您说了算。”

    莫羡也有点意外最近自己怎么这么好说话。

    趁着气氛融洽,还是忍不住手贱触雷点:“跟你妈怎么说的?”

    果不其然,她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转瞬即逝:“走了。”

    莫羡一把拉住她:“高森那厮成天跑来找你,他肯定知道了,怎么说的?是不是要求喜当爹了?”

    “你那么懂他,你做他肚子里蛔虫去啊。”

    聂然用力拧动自己手腕,企图从他指间挣出。

    “你……”他脸色几度变幻,最终还是松了手,“早晚把我气死,你就开心了。”

    向晚棠这顿早点买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回来。她脑子里很乱,往桌上端油条和豆浆时仍有些心不在焉。

    和过去一样,聂方清有种越是关键时刻越临危不乱的本事。三言两语就让向晚棠积蓄了一整夜的愁闷消减了大半,恢复了些许理智。聂方清跟她说,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不管聂然自己的意愿是什么。毕竟只有知道这个,才好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点倒是与向晚棠想到一块去了。

    向晚棠仍心存疑虑:“要是孩子就是不愿意说怎么办?”

    “你这就是妇人之仁,怎么能由她胡闹!她不说也有不说的法子,我听说,有种无创DNA的方法可以进行亲子鉴定。从母亲的血液中提取到胎儿游离的DNA信息,再跟疑似父亲的DNA信息进行比对。这些天你尽量收集这些,总能把那个混蛋揪出来……”

    向晚棠嘴上没说,但心里清楚,这个法子恐怕压根不是他道听途说,而是他亲身尝试过。她拿着手机的手关节泛白,无意识地用力捏了捏。

    眼前的聂然毫无所觉,与她对坐吃饭,只一根油条一碗豆浆就推说饱了。

    饭后擦桌子时,向晚棠忽道:“然然,下次产检什么时候?妈妈陪你去好不好?”

    聂然原本在盯着手机看,闻言停了数秒,才若无其事道:“下周五。”

    “好。”

    这一整天向晚棠除了打扫卫生就是黏在她身边,搞得聂然莫名有种自己被监视的错觉。

    向晚棠也感觉自己在拍谍战片,自从聂方清提示她留意周边后,她在家做卫生做得格外仔细。还真让她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在她现在睡的侧卧,从床缝底下扒拉出来几根头发。半长不短,发质偏硬。很明显既不是她的也不是聂然的,向晚棠悄悄收集起来,面上仍装作一派波澜不惊。

    ***

    莫羡没再回聂然旁边的公寓,打算直接打道回府。期间接到谢春庆的电话,要给他赔罪请他吃饭,自是不理。谢春庆这两天跟狗腿子似的,一直在请莫哥给自己机会表示表示,均遭冷遇,很明显他莫哥是要晾着他。

    谢春庆自是郁闷,这回可算是鸡飞蛋打,跟冬雅大吵一架不说,跟莫羡关系也没能改善。唯一的万幸的是靠自己的厚脸皮把钱包住了,但就这样,脸没保住,还是被不惜打国际长途过来的双亲骂了个狗血淋头。生活费是克扣了的,好歹手头上还有个夜色酒吧,不至于让他饿死。

    为表诚意,他通过王良生把莫羡丢了的手机给交还回来。

    莫羡以为,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无心再跟他啰嗦,毕竟眼下里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解决。

    午后,海边的别墅区一向安静。正是潮水涨到最高点的时候,海水呈现出一种极为静谧清新的浅蓝,波光如鱼鳞,上涌时能听到温柔的水声,如同大海的叹息。

    欧式建筑造型恢弘,以深沉的灰色调为主,门口俩石狮子看上去格外霸气。路过高森家时,见窗内灯亮着,莫羡脚步一转,大剌剌地闯了进去。

    客厅里不见其人,只有音响里飘来遥遥小提琴声和歌声,是女人轻柔的浅吟低唱。

    亮灯的地方只有餐厅,一盏乳白色吊灯垂到餐桌正上方,泛着昏黄的光。照出底下孤单的人影——高森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手捧着酒杯静静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羡风风火火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然后啪地一声,将那张高中合影照片拍到桌上。

    高森终于抬眸看过来:“小羡?”

    “我一向以为,你不是一个会一见钟情的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偏偏对她特别在意。”

    “你没跟我说实话,你不是机缘巧合认识她的,你是故意接近她的,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她了,从我们一起成为绑架案的受害者开始……不!可能更早!”

    莫羡抱住头苦苦思索:“你……你为什么要故意接近她?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

    回忆对他来说不是一件易事。在他被创伤割裂的四分五裂的记忆里,有太多不敢触碰的阴影。他时而能隐隐抓住些片段,时而又抗拒走入那些熟悉的往事深处。印象里,高森很早便离家上大学,在外求学期间,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一次是参加自己的升学宴,还有一次,就是在高森父亲离世后,他操办丧礼,而自己则作为亲属去吊唁。前一次已经记不清了,后一次是在绑架案后他难得从温哥华回来一次,能记起来是因为下了大雪。

    那是一场,超乎预料的,琴岛数十年间最大的一场雪,下了整整三天。

    那时候的高森跟自己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大,双眼通红,面色肃穆。穿着一身黑,站在前头,跟来访的众人寒暄。祠堂里哭声阵阵,他一滴眼泪也未流,举止得体又克制,莫羡却觉得,他的悲伤是看不见的。

    高森的手指在玻璃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眼神寂寥,落下来,停留在照片里女孩的笑容上。

    “为什么?”

    莫羡终于迟钝地闻到凛冽的酒气。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说。

    “如果知道为什么,我就可以扮演好一个称职的局外人,不用记挂好多年。”

    父亲是车祸走的。一开始高森接到母亲电话,还以为听错了。反复求证了多次。没有错,父亲被着急赶路的出租车撞到了,对方也是重伤。高森赶回来时,病床上的人已经被铺上了白布,送进了停尸房。那里很黑很暗,也很幽冷。人进去时会止不住地打颤。

    他母亲莫听双自是哭成了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舅舅劝说可以托关系好好把那个出租车司机教训一顿,找好一点的律师打官司,争取最重的刑期和最高的赔偿。但母亲无意于此,只是哭着说,再多的钱或者惩罚,也换不回她丈夫的命。然后莫听双后来真的没再管这事,索性把它全权委托给瑞林的律师,自己则到处寻求宽慰之法。

    丧礼同样是没心思管的,基本靠高森一人张罗。

    生活的变革和重担突如其来压到他身上,令人喘不过气。当午,他在接待亲友宾客时,莫听双忽然趁间隙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自己接下来打算进隔壁小镇的龙兴寺当香客,小住一段,看看是否与佛有缘,以后做个居士也好。

    一夜未睡的高森深深看她一眼,只感觉心情疲累,便道:“你喜欢就好。”

    大雪自中午下起,就没完没了。下午莫羡他们过来吊唁后,高森领舅舅一家去安顿。出来时,庭院里原先脚印踩过的地方已经几乎被雪埋没,看不到踪迹。他喉咙有些发痒,心想可能是近来睡眠不足所致,便推门而出,打算站在外面抽根烟提提神。

    他并不经常抽烟,甚至没有吸烟的癖好。唯有精神压力极大的时候才会来一根缓解一下,譬如高考前,譬如才整理好心情面对父亲离世,又要接受母亲信佛,开始想剪断尘缘的档口。

    那身黑衣在雪中实在太过惹眼,怕有人过来搭讪。他索性往前走走,穿过小路,走到一片相对隐蔽的梧桐林间。他是在这里又再次遇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羽绒服,白阔腿裤白运动鞋,一身的白,连皮肤也是白的。唯独戴了一顶红蓝相间的毛线帽,任凭那头海藻般的长卷发披在身后。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但嘴唇冻得殷红,一呼气眼前就惹起一阵白雾。

    她迎面撞到他,像看到了敌人似的,撒腿就跑。

    高森原本没注意,但她跑的动作实在太突兀,反倒让他留意起来。可惜那林子很密,她沿着小径往右拐,竟跑到了一条死路里。

    他夹着烟转过去时,终于仔细打量了她,也认出她来。

    比起先前,她打扮朴素了不少,很乖的样子。见他追过来,她有些害怕又心虚地朝后退了两步。

    “见到我跑什么?”他有些不耐烦且好笑地问。

    她摇了摇头。

    高森那时心情不好,不想理她,看她三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的样子,不欲多说。转头就走。

    “请问……那是你家吗?”

    女孩胆怯的声音忽然响起。

    “怎么了?”

    “莫羡是不是在你家呀?”

    高森回头:“你找他?”

    见他以审视的目光看自己,聂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嗯。”

    “找他干什么?”

    聂然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能叫他出来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心情不好。”

    “哦,”没有生气,还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啦?”

    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我爸去世了。”

    “啊,抱歉,那他活着的时候一定对你很好了。”

    “确实不错。”

    “真好啊……”

    “嗯?”

    “我是说,你爸爸很爱你,真好啊。别伤心,他肯定不会因为去了天堂就不爱你了。”她回过神来,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对他笑了笑,“我要出国啦,以后可能就没法再见到他了。”

    “莫羡吗?”

    “对,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他把我删掉了。我想跟他告个别,可以吗?”

    她眼中闪烁着星星,期待地看着他。

    他将烟头摁灭在雪堆上:“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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