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做就做，聂方清即刻开始在网上看金饰，看了一圈，总归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电商图片没什么真实感。再加上到货有时间差，礼品包装也没谱，索性拿起手机和钥匙出门，直奔商场。

    他算盘打得响，却疏忽了一点。

    得知董事长要回国的消息后，谭英秀下午工作就即刻繁忙起来。

    莫瑞林这些年鲜少回来，这在集团内可算是一等一的轰动大事。她这边临时接到一大堆事务，要跟他的特助确定具体行程，组织接待人员，对接沟通各项会议等事宜。活儿太多，结果过了下班时间才想起还得去接聂心远。

    匆匆忙忙打电话给聂方清，对方却说自己不在家，可能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细听电话对面，却有售货员娇美的声音：“先生，要不要这一款？足金的，可单吊坠也可以配链，光泽柔和，而且寓意特别好……”

    “你在哪？干什么呢？”

    谭英秀还没问完，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捏着手机狠狠攥了半晌，只好给班主任打电话，转瞬间又赔了副笑脸。

    今天同样忙到很晚的不止她一个。

    高森开完会后被粱诚堵在办公室门口。对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跟着高森进办公室，然后将门关上反锁后才开口：“还没找到莫羡？”

    高森捏了捏自己眉心：“没有。他既没带手机也没刷过卡，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包括那些个狐朋狗友。像几个常出没的地方，也让安保部门每天派人去巡查，没什么用。”

    梁诚最近得了重感冒，精力不济，咳嗽了两声才叹息道：“唉，这臭小子，非要把他爹给气死不可，眼瞅着老莫就要回来了——对了，莫宅有去看过吗？会不会是回老宅子了呢？”

    高森摇了摇头，眼眸幽深，“他最讨厌那处，回来后一次没去过。”

    ……

    等谭英秀到家门口，看见宝贝小儿子聂心远一个人背着个大书包在那蹲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本就又累又饿，原本已经略略压下去的怒又从心头起，一边将儿子拽起来，一边给聂方清又打了个电话。

    “喂？”

    “聂方清，都晚上8点了，你人死哪里去了？！孩子都自己坐公交回来了！在门口等了1小时！”

    他声音听上去仍不紧不慢的：“你急什么？我往回走呢。他不是好端端回去了吗？我聂方清的儿子，连自己放学回个家做不到吗？”

    “你可真行！这个家看来是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有你没你都一个样！”

    谭英秀将手机拍到玄关柜子上，拉着一整脸换鞋，脱衣服。

    聂心远在一旁小声插嘴：“妈妈，什么时候吃饭？我好饿啊。”

    “气都气饱了，吃什么饭！喝西北风算了！”

    谭英秀没好气的怒骂一句。她有气也不敢对聂方清使，以前在公司她是见过聂方清厉害的。在他手下工作，谁不是胆战心惊颤颤巍巍。

    话虽这么说，人已经撸起袖子往厨房走去。心不在焉择了菜，又打散鸡蛋，搅碎电饭煲里的隔夜饭。她脑子里一直想的却是最近聂方清的种种表现。

    其实他以前也不是什么合格的父亲或丈夫，但胜在这个人天生一副好皮囊，又是博览群书的气质加成，谁看了不得夸一句儒雅风流。脑子是好用的，说话也算好听。谭英秀本人并不是那么会读书的料，也因此对这种事业有成、英俊多金、还有内涵的男人没什么抵抗力。

    只是最近也不知是她自己想多了，还是怎的，明显觉得他对自己敷衍了好多。谭英秀本能地把这个问题归咎于向晚棠的突然出现和挑拨。跟聂方清这数年间，他什么脾性她多少也有点数，男人没有不风流的，他又好招桃花，这些年哪怕混得再落魄也不缺女人勾搭。

    向晚棠过去曾提醒她，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手。谭英秀根本不觉得是个事儿。在她看来，不沾身就是极大的优点了。只要不沾身，一切都好说，不同于柔弱的向晚棠，她自有手腕料理了。谁成想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反而还是栽在这个发妻身上。

    想到这里，谭英秀眼波一转，关了火，把炒好的鸡蛋倒出来，炒锅往灶台上一搭，径自快步走入聂方清的书房。

    果然笔记本半开着，仍处于待机状态。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握起鼠标划拉两下。屏幕亮起，提示她输入唤醒密码。

    谭英秀尝试着输入一串数字，果然两秒钟后显示登录成功。聂方清此人最是自负自恋，什么密码左右都不过自己的生日和手机号——这么一个看似复杂难解的人，出乎意料地好猜。

    微信没关闭，于是她看到了他跟向晚棠最近一次的聊天信息。

    没想到第一眼就被那句“你还不懂我”扎了心。

    ***

    雨一直下个不停，饶是从写字楼高层都听到落满地面的哗哗声，但因这场雨雾气散开不少。高森今天下午跟她留了信息说有事不能来接，派来一个脸生的小蔡送她回家。这小年轻一看就是刚毕业没多久，头发剪得很短，无奈又细又软支楞不太起来。满脸还写着大学生的清澈愚蠢。

    一路上她就听见小蔡的手机不停震动，一会儿是消息一会儿是电话，接起来就听见他各种应承，除了好嘞、明白和收到基本不会说别的。聂然也不打扰。

    抵达公寓楼时，小蔡匆匆将车停到路边，对聂然歉意道：“聂小姐，不好意思啊，领导差我去他住处取一份重要文件，事情还挺急的。按理说我应当送你上去……”

    “没事，你赶紧去忙吧。本来就是麻烦你。”不等他再发话，聂然已经开门下车，朝他摆手，示意快走。

    小蔡轻按一声喇叭，飞快溜没了影。

    聂然将手提袋背到肩头，另一只手拎着饭盒往楼道口走去。这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没来由的一片嘈杂。转头随意一瞥，路边聚集了一群人，当中两人声音格外耳熟。

    “那边吵吵什么呢？”

    “好像是现任发现老公跟前妻藕断丝连，跑来扬威的。”

    “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啧啧，那女的厉害着呢，骂得可难听。”

    人群晃动着错开，竟是向晚棠和谭英秀。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不知道嘴里在说些什么。

    向晚棠双眼通红，原本提在手里的菜也都被撂在地上，被谭英秀腿一伸踢到身后。她作势要去捡，看样子是不想理会谭英秀的纠缠，却偏偏撞到挡过来的谭英秀身上。离谱的是，突然从谭英秀身后跟个猴儿似的蹦出个聂心远来，懵懵懂懂，大概是觉得别人碰她妈了，上去就拿手推向晚棠，还用拳头使劲砸她。

    向晚棠一辈子就没胖过，年轻时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身材纤瘦，后来条件好了也没改过来，哪怕50岁了也是个细骨伶仃的模样。但聂心远不一样，他是家里的老小，父母的心肝宝贝，吃好喝好，脸上的肉往横里长，一看就是个壮硕的小炮弹。

    明白人都看得出，向晚棠根本扛不住精神头十足的小男孩这么一顿捶打，踉跄着退后两步。她一生斯文好面子，哪里受过这种当街被打被骂的屈辱？

    这两下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她哭也不是走也不是，狼狈至极。

    聂然心中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扒开围观路人上前，吼道：“谭英秀，光天化日的，你要对我妈干什么？”

    一见是她，谭英秀非但没退缩，掐着腰，脸上的笑意更甚：“哎哟，聂然回来了。这不遇上你妈了，多巧！跟她聊两句。”

    聂然揽住向晚棠，看她气得脸色煞白，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那你可错怪我了，我可没动手啊。”谭英秀边说边来回摩挲着聂心远的后脑勺，“是你弟弟不懂事，他一个小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就是看别人欺负自己的妈，情急了而已。”

    说着又垂头对聂心远道：“快叫姐姐！都是一个爹生的，不许没礼貌！你姐姐肚子里那个出来还要喊你舅舅呢！”一脸得意相，仿佛很大度的样子，说到最后，阴阳怪气地瞄了聂然一眼。

    聂心远自是不愿意喊，别开脸去。

    周围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越聚越多，还有人在交头接耳，猜测剧情，指指点点。

    聂然觉得好笑：“谭英秀，有意思吗？”

    她双眼平平直视对方，仿佛将她一眼看穿。

    谭英秀莫名有些心虚，但仍嘴硬：“有没有意思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找不到我老公，他最后联系的人是她，我过来问两句怎么了？她一副见到就躲的样子，分明是心中有鬼，不敢跟我对峙！我怀疑了想跟着上去看看，把老公带回家又怎么了？！”

    聂然等她说完这一大串才表态，并且语出惊人。

    “一口一个老公的，你俩领过结婚证吗？”

    “我可以带你上去，要是找不到聂方清，我告你非法侵入住宅罪，你认吗？”

    “还有，”她冷冷瞧一眼聂心远，又将目光落到谭英秀身上，“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不是你大人没教好？她打我妈，那我教训你这个监护人，总可以吧？”

    那一下眼神实在过分恐怖，骇得谭英秀心里突的一跳。

    毫无疑问，聂然继承了他父母的很多特点，尤其在眉眼与肤色上，和聂方清极为相近。但她与聂方清相比，平日里性情更温和也不易动怒，因此只给人感觉温柔亲近，很少有太多锋利的痕迹。此时此刻她眼睛一竖起来，戾气尽显，竟让谭英秀倏然看出了聂方清的影子。

    这些天以来，对这个男人的气愤、委屈、恨意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扪心自问，她对聂方清，这些年来，掏心掏肺，委曲求全。没名没分地跟他，给他生孩子，照顾他生活起居。她做得还不够好吗？但他为她做什么了？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为了前妻和女儿，跟舔狗一样不停地献殷勤，纠缠不清，前妻一个电话，随随便便就能把他喊走。是，是有聂然和莫家攀亲的缘故，可是这些事能比自己家的事更重要？

    好一个长命锁，好一个给女儿的礼物！可她谭英秀呢？她谭英秀年过40拼了半条命才生下儿子，也没见她给他们娘俩精心挑选过礼物！

    她虽然怕聂方清，却不至于怕聂然这个小丫头。登时血液上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聂然拍拍向晚棠的手，低声道：“东西别捡了，我们先上去。你给聂方清打个电话，叫他来领这个疯婆……”

    “子”还未脱口而出，就感觉眼前一花，有人猛冲了过来，拿头顶到她身前：“你打！你打我啊！你那么厉害，替你爹教训我啊！”

    聂然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肚子，抬手一把推开她。

    “你疯了！”向晚棠尖叫一声，不管不顾挡过去将谭英秀撞开，两人摔在一起。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聂心远是趁这个空隙插进来的。他使出全身力气撞到聂然身上。

    她毫无防备被推搡出去，身体失去重心。那一刻，世界仿佛变成慢动作，无数双路人的手伸过来试图抓住她，可惜已然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