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切都还没有雏形。
当越往后,娇嗔又随心所欲的脾性在她身上逐渐消失,他郁闷同时才发现,原来他见过她在乎自己的样子。
成音暂且相信,毕竟他对她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
一路上,光影变换。
就这样到了来过一次的地方,毗邻国贸的御金台。
上回她太过紧张,如今才发现这里是全智能现代化装修,没有繁复的吊灯装饰,光却意外的亮,一无所有反而样样俱全。
周怀岑去了趟书房,让她先洗澡。
成音本身动作就慢,终于吹风机响,把屋外声音掩盖。
男人进来时,她刚好关掉吹风机电源,“你等会,马上就好。”
“等你我都成盒了。”
他有时候真挺损的,连自己都骂。
镜子很宽,灯光冷白,无任何温度,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她轻微怔愣。
那几秒家的错觉,也成了她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情瞬间。
浴室传来水声。
客厅白色沙发旁有一台弯着腰的落地灯,她坐在灯下,点开手机。
看了会席画发来的同行企业的营销方案,忽然注意到人在椅子上的一件男士外套。
不难闻,但她感觉就是难闻,也不管面料是不是只能干洗,直接被她扔进了洗衣机。
浴室门打开,周怀岑从里面出来,随口说,“明天有人过来洗。”
成音不以为意,“顺手的事。”
大概看出她眉眼的疲惫,周怀岑过去揽住她的肩,“晚上喝了多少?”
他指腹干燥,低于她皮肤的温度,成音咽了下嗓子,“大概三杯吧。”
“酒量不错啊。”
“可能是遗传,听说我妈年轻时候很能喝酒。”
周怀岑挑眉,“那我女儿估计酒量也好,遗传她妈。”
“...”
成音反应过来目光闪了瞬,被他看的窘迫万分,干脆侧头就轻轻靠在他肩上,“其实这东西不好喝。”
她单独的站在人声鼎沸的场所里,每个人都在公司里担任重要角色,交谈的每句话都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几小时的功夫,只感觉比学习还累。
周怀岑刚被水汽沾过,神色柔了许多,“那就别去了。”
“...那也不成。”
没等到回应,成音依然靠着他的肩膀,抬起下巴,恰好撞进黑眸里。
他指尖拂过她的后颈,淡声,“钱总不会轻松就到袋子里,要学的还很多。”
成音顿了顿,蓦地想起庆功宴上,席画跟她坦白的那几句话,她说她自己也有私心,周怀岑对这事儿置身事外,她就把那人女朋友拉进来。
她说成音你确实是真心想帮我,我很感谢你,但还不至于拉你进合伙人的地步,当然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说到底,我还是想要周怀岑那一份人脉。
天上不会掉馅饼,没人会大发慈悲把赚钱门路轻易介绍给你。
在宴会上,成音就算再迟钝现在也理解了。
周怀岑这般精明的人,一定从听她说帮忙那一刻就懂了。
但是他没有阻止。
成音抬头看他的脸,不禁感概,老天真是不公,什么都让他给占了,“其实每次和你吃的鹅肝松露也不好吃。”
周怀岑斜她一眼,“当时问你,笑眯眯说好吃,都是装的?”
成音转身,她穿的是一件在衣柜随便拿的白衬衫,长度恰好到膝盖上面,她抚平边角,依旧笑眯眯的,“你不也信了。”
她身上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周怀岑跟着笑,“我们音音原来是属狐狸的。”说着指尖从后颈略过脖侧,几乎没用力,人压了过去。
夜色渐浓,明天应该天气很好,暗淡的星星几乎晕染整个黑幕。
沙发容纳两个人并不拥挤,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成音依然不太敢直视他,听闻他的调侃,顿时有些语塞。
周怀岑没追问,慢条斯理解开她的衬衫纽扣,手并没有伸进去。
他扶住她的膝盖,掌心经过腿根臀侧再到腰间。
每一片肌肤都是麻的,呼吸起伏,不知不觉中成音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周怀岑极有耐心的吻她,是安抚,又是故意叫她难耐,手寸寸往上,没怎么犹豫的,掀开那块棉质布料。
她克制不住的发出声音,又咬着唇忍住。
忽然一片凉,她睁开眼,下意识拿手挡,周怀岑衣服完好的在身上,吊儿郎当朝她笑,“碰都碰了,还不让看?”
成音不知哪来的胆子,想对他拳打脚踢,却一动不动被他禁锢在怀里。
像在滚烫的火堆边,没有灼烧皮肤,却承受着灼人的热度。
铃声忽然突兀的响起。
周怀岑也没着急,一瞬不瞬看着她神色躲闪按接听,怎么说,真像只狐狸,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她眼里那抹柔软的笑意渐渐消失。
张铭希就在这个时候出的事。
电话里声音杂乱,女孩模糊不清说了个地址。
成音问怎么了。
她语气带了哭腔,“你来带我走...我走不了...”
滴一声没给人反应机会,电话直接挂断。
晚上快十一点,不夜城依然没有停歇。
成音急匆匆穿好衣服,周怀岑正敞腿靠着沙发正抽烟,他本身就白,长时间撑着沙发,手肘皮肤有些发红。
“我叫人送你过去。”
这里打车慢,成音说好。
刚转身又被叫住,周怀岑眯着眼问了句,“去哪儿这么急。”
“霄云,我朋友应酬遇到些麻烦。”
霄云一号,北京夜总会的名字。
心是真大。
窗户刚刚被开了个缝,凉风窜进来。
周怀岑抽烟动作停下,欲望被吹散,带了点叹气,不知从哪找来件新外套扔她怀里,起身摁灭烟,“我送你。”
一路上,成音把最坏的结果想了个遍,心里越发没底,不停回拨号码,却一直占线,刚按出报警号码。
记起张希说过,圈里的脏事太多,报完警那些富二代最多拘留一两晚,出来后会变本加厉的毁掉一个人的星途,她不想那样被毁掉。
成音低着头,指尖握的泛白,缓缓把号码删掉。
转眼到了地点,迎宾似乎认识周怀岑,“周先生,好久不见。”
周怀岑朝着身边扬了扬下巴,“找人。”
那通电话里说包厢号时,恰好是杂音最乱的,成音听到个大概,眼下也只能靠直觉,“A11,我找张铭希。”
“女士抱歉,这间包厢是会员制,我们没有权利带您进去。”工作人员谨慎说完,目光扫了眼周怀岑,最后帮她查了一下。
成音是真的急了,也等不了了,手里电话还是打不通,心一横还是决定报警。
周怀岑转头,“你朋友是干什么的。”
“演员。”
他神色不明,没几秒开口,“去许三的包厢。”
那是个昏暗到只能看到面颊轮廓的空间。
闪出的霓虹照到男女暴露的皮肤,以及角落被强迫灌酒的张铭希。
迷乱的情景,成音不想回忆第二次。
而那位在旁边看戏的人,名字叫许贺,圈里出了名的制片,好几个当红女星都是他带出来了,因为在家里排老三,朋友都叫许三。
说到底就是有点权利的富二代无聊投资电影顺便玩明星罢了。
包厢门口,他站在周怀岑旁边不知说了什么,时不时玩味的看向这边。
成音已经对目光免疫,搂着张铭希走出了喧嚣。
女孩上出租车前一直沉默着,脸上的巴掌印明显,好在眼泪没有再流。
成音安慰她两句,让司机等两分钟,去跟周怀岑道别。
时间指向凌晨一点,以及是第二天了。
“又给你添麻烦了,帮她跟你说声谢谢。”
周怀岑懒得回应客套,指间玩着根旁人递的烟,“让你朋友离他远点。”
“那位姓许的,他什么都不怕吗。”
“不太了解。”他想了下,低声,“听说喜欢带女人去德国玩儿,懂了么。”
有些东西在不同国家会有不同亮度,就连黑色都能变得璀璨刺眼。
成音脸色变了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车里还有人在等,看了眼男人身后的招牌,“你也早点回去。”
他视线落她脸上,笑起来有些轻佻,“还有时间管我呢。”
成音被噎住了,“随便你听不听”
周怀岑终于敛起笑意,“知道了。”他拿烟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听你的听谁的。”
初春的深夜还是冷的。
她攥着这句话一直回到车内。
张铭希闭着眼睛依然沉默,成音也不强迫她开口。
到家煮了几个鸡蛋,轻轻帮她敷着脸上的红肿,“明天要拍戏吗?化妆品可能盖不住。”
女孩摇头,大概是疼了,她开始无声的流泪。
她说,“音音,我以为没背景只要好好努力也能出头的...我不卖...他们就不让我走...逼着我喝酒精...”
“...我没办法...不喝我连一个镜头都没有...他让我演女二号...我以为是我的潜力被发现了...没想到我和别人一样...在他眼里只是个明码标价的戏子...”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懂了...”
声音不连贯的断断续续。
成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会阻止她的脚步,手上的力道放的更轻,只能好好在身边陪着她。
虽然不懂女孩嘴里念叨的那句明白了,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
那天之后,张铭希像是满血复活,一头栽进了剧组里,一部接着一部拍,不管是龙套还是三番开外她都接。
演员是需要等待机会的,她终于凭着部去年拍的反派角色从角落走到了大众视野。
电话里,成音跟着她一起激动,“恭喜啊,但你演得真好,我都不想跟你讲话了。”
“这可不行啊!”她朗声笑,好像又要去忙了,留下一句回来请你吃饭。
成音关掉手机,没空去想别的,抱着电脑往会议室走。
果不其然又是场辩论会。
主要原因是宋凌远的意见不合,他想靠成分让人买单。
会议室人不多,还都是熟人,席画性子直,说他太老实就一书呆子,“没有夸张的营销,成分再好都是一个杂牌,谁看杂牌的成分。”
都说2017年到2018年是记忆的分水岭,实则是那两年短视频的出现,平台营销出一些回忆片段,看得人多了,于是纷纷觉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你看,人的记忆都能被互联网安排。
所以在那个满地机遇的自媒体时代,一个品牌要知名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营销,但一旦营销就会存在虚假的成分。
这也是宋凌远觉得不理解的地方,他只想踏踏实实做产品。
成音也说不上站谁的边,犹豫了下还是道,“先有品牌才会有成分,铺天盖地的营销确实挺招人烦,但是不这么做,就没人出来吐槽和推荐,很多品牌刚开始也是这个套路,达人推荐路人种草,不知道的以为是真心实意的评价,其实都是花钱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宋凌远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身上有股学术圈的书卷气,推了下银丝镶边的眼镜,“可成分不得到认可,扣上虚假的帽子,前面就都是无用功了。”
“只要不是害人的,消费者也不傻。”她笑着将上次他跟自己说的话还回去,“自信点,剩下的的交给我们。”
这话有些自大了,席画直接赞同,“对,我看是你宋大公子傻。”
宋凌远啧了声,妥协的靠向椅背,抬眼看向成音,“你不是编导么,怎么连运营都懂了。”
成音耸了耸肩,“站在资本家的角度想就行了。”
在很多时刻,代入食物链分析,结果向来如此。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走廊上席画忽然问,“听说周怀岑帮你去霄云要人了?”
她没想到消息会传到这里来,“你怎么知道。”
“认识的都知道好嘛,又不是多私密的事,只是放在周怀岑身上很稀奇。”
成音笑了笑,并不感兴趣有多稀奇,也不能感兴趣。
他就像一口井,她附身为了看的更清,可是也越发灰暗,只能隐约看见自己惶恐的倒影。
所以不当真,便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