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扶着米穗走在路上，米穗一直不说话。

    路灯时隐时现，黑暗包裹着小巷，野猫时不时从陈望身边窜过。

    巷子里的人家很多，只有零星几个还在亮着灯。

    米穗的眼睛不断瞟着陈望，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

    米穗在心里默默地想，陈望在看到巷子皱了一下眉，看到地上的不知是谁家倒的积水也皱眉了，还有看到林阿姨家外面墙壁上的血渍眼睛也有波动……

    米穗不知怎么张口，她知道陈望家境优越，相比之下，米穗不知道怎么解释显得有说服力，给自己贫瘠的生活环境找个还不错的理由。

    “陈——”

    米穗戛然而止，算了。自己不会说话，还是不要让本就难堪的场景变得雪上加霜。

    陈望安静扶着米穗，什么话也不说。

    糟糕的居住环境，传来的打架声，风吹树的“呼呼”声。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米穗有多厉害。

    陈望好像能透过这些，想象到米穗的生活的场景。

    她会穿过长长的小巷，面对让人害怕的事，选择“视而不见”，强装镇定。

    陈望庆幸夜晚灯光灰暗，米穗看不见他泛红的眼眶，庆幸米穗不说话，听不见他哽咽的声音。

    突然一盆水泼过来，陈望把米穗护在身后。

    那一盆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散发着恶臭味，幸亏泼水的人及时收回去，只有陈望的裤管湿透。

    陈望表情不虞，米穗看到陈望已经湿透的裤管，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冷，看向罪魁祸首。

    周春燕哪会想到这时候还有人在，干巴巴地笑着解释，“原来是米家丫头啊，你周姨也不是故意的。”

    如果被泼的是米穗，她肯定不会计较，但是那个人是陈望。一盆水让她的心情直接坠入冰窖。她不想陈望对她的印象更差。

    “道歉！”米穗丝毫不听周春燕的解释。

    “哎，你这孩子，要不是你们大晚上出现在这里，站在我家门口，我能泼到你吗？”周春燕气急败坏，开始满嘴胡说。

    强词夺理！

    陈望想上去和她理论，却被米穗按住，手心带着一层薄汗。

    “道歉！”米穗冷冷地看着周春燕撒泼。“不然我明天告诉环卫，我记得随意泼水是要罚款200的。”

    周春燕脸被气得涨红，指着米穗，呼着大气，还是心疼那200块钱，僵硬道：“对不起。”

    语气不情不愿。

    米穗见好就收，拉着陈望就要离开。

    “也不知道去哪勾搭的男人，不知羞，小贱蹄子——”周春燕看准米穗平时好拿捏的性子，虽然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还是出言嘲讽。

    恶心完人，朝米穗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回去。

    下一秒，被人拽住手腕，“你有病啊！”

    鬼知道陈望忍了多久，他害怕一冲动米穗会不好做，全身都在发抖，最后所有气血冲上脑门。

    周春燕使劲抽手，还是没有抽出，使出另一只手，朝着陈望的脸上就要扇下去。

    还没打到脸上，陈望就拦了下来，手上力道加大，周春燕吃痛，急得开始大叫，“王闯，快来帮我啊！”

    里面的人大概被吵醒，嘴里骂骂咧咧，“你有病啊，大晚上吵吵啥！”

    看到自己婆娘被人抓着手腕，顿时睁大眼睛，准备冲上去揍死这个登徒子。

    “王叔——”情急之下，米穗急忙开口。

    听到有人叫他，王闯着急收回手，但因为惯性，拳头还是朝着陈望落下去。

    陈望把周春燕甩出去，躲过去这一拳。

    看着快要倒在地上的王闯，陈望伸手一勾，把他拉回来。

    被拉回来的王闯心有余悸，差点就要破相，看向米穗，“咋了，米家丫头？”

    米穗着急跑到陈望身边，“王叔叔，都是误会。”

    “啥误会？”王闯二丈摸不着头脑。

    米穗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

    陈望打量着王闯，不客气开口：“你老婆骂了米穗，我要报警。”

    住在巷子里的人哪见过警察，当即被吓傻，“小兄弟，报啥警。我家婆娘骂米家丫头啥了？”

    报警只是为了吓唬他们两个，他还要为米穗考虑，目光不善看着已经呆住的女人，冷哼一声，不说话。

    男人当即就了解了陈望的意思，自己婆娘自己还不知道，肯定是她说了难听的话。

    “抱歉啊！”王闯摆着手冲两人道歉，一手拉着女人回屋。

    接下来就不是陈望和米穗的事情了。

    屋里传来男人的骂声还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是不是还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陈望拉着米穗离开，他不想米穗听到那些难听的骂声。

    走在路上，陈望才后知后觉，担忧自责地开口：“我是不是做的太过，会不会连累到你。”

    小巷子里被黑暗笼罩，米穗的眼眸却很亮，一瞬不瞬看着陈望，脸上挂着她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

    “不会，陈望。你刚才说的，对他们很有用。”米穗极力安慰着陈望，或许是想到陈望有时求夸奖的表情，嘴角的幅度更大，“你很厉害，陈望！”

    这一招对陈望很受用，心情都好了不少，继续扶着米穗走。

    “到了！”刚才还有些暖意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面前是一个平房，又小又破。

    陈望跟着米穗走进去，里面只有一间房，东西杂乱，这是陈望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这种房子。

    “奶奶！”前面的女生走到一个老人面前，声音带着撒娇，这是陈望第一次听到。

    “我的穗穗啊，你没事吧！”奶奶摸着米穗的脸颊，担心地想要站起来，又被米穗安抚坐下。

    “我没事，奶奶。”米穗稍微斜着头，蹭着奶奶的手。

    奶奶还是不放心，又摸了摸米穗的额头。

    “奶奶，还是我的同学帮我的呢。”米穗想起差点被忘在门口的陈望。

    陈望一直没有打扰她们的温情时刻，乖乖站在门口。听到米穗的话，走到跟前，乖巧问好，“奶奶好。”

    这是米穗第一次带人回家，奶奶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带着刚才担心的情绪消失。

    “你是？”奶奶慈祥地看着陈望问。

    陈望乖乖回答：“奶奶，我叫陈望，是米穗的朋友。”

    一听到是米穗的朋友，老人家更加高兴。拍拍旁边的位置，“小望啊，快过来坐。”

    那个位置上有一块污渍，大概有很多年，已经变得黑硬。

    米穗刚想阻止，就见到陈望神色不变，坐到奶奶旁边，手搭在奶奶的手上。

    老人更加惊喜，不断抚着陈望的手，目光慈爱，“还要感谢小望帮我们穗穗啊。”

    陈望也不确定这个动作对不对，他只是凭着小时候浅薄的记忆，也不知道会不会唐突，他希望奶奶能喜欢他。

    目前看来还是成功的，陈望摇摇头，“这有什么的，米穗平时帮我更多。”

    奶奶接着问，有关她孙女的一切她都想了解，“为什么啊？”

    陈望知道奶奶的心思，事无巨细把他们之间的事讲给奶奶听，除过令人不愉快的事。

    米穗始终安静地听着，在看到陈望伸出手的动作的时候呆愣住。

    奶奶笑呵呵地听着关于米穗的事，她这个孙女不爱讲学校的事，现在她终于知道穗穗在学校如何。

    奶奶推着轮椅胎，拉着陈望走到米穗经常待的地方，“这是穗穗的书桌。”

    陈望很乐意了解米穗的生活，向书桌看去。

    “奶奶！”米穗想拦住奶奶，她猛然反应过来桌上还有东西。

    米奶奶才不管米穗怎么想，她现在就希望米穗的朋友和米穗关系能更好。

    米穗的书桌上有很多书，不过被她收拾得很好。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还是陈望送给米穗的小黑猫，昏黄的灯光下，原本在陈望印象里高傲的小猫，变得温和。

    看到桌上的一摞书，奶奶声音有些哽咽，全是对自己孙女的心疼，“穗穗每天都要学到将近十二点多，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学到一点多，把自己累成这样……”

    陈望害怕奶奶情绪更加不好，连忙和米穗把奶奶哄到床边。

    陈望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米穗忙前忙后照顾奶奶，然后好不容易哄睡情绪激动的奶奶睡着。

    等到米穗看完所有的活，已经快要两点。

    陈望把另一个小板凳放到米穗面前，等到米穗坐下，才慢慢开口：“你每天都要这样照顾奶奶吗？”

    米穗垂着头，不想看陈望的表情，不想知道他心中所想。

    陈望把自己一直拿在手里的药箱交给米穗，转移话题，“这是我从我家里拿过来的药箱，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现在这个时间，我就不拿回家了。”

    米穗犹豫地收过药箱，“你确定——”

    “米穗，我可不可以以后经常来看奶奶！”陈望打断米穗的话，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

    “米穗，我很喜欢奶奶！”陈望目光真挚。

    “你——”

    你不觉得我待的地方狭小、肮脏，和你平时接触到的格格不入……

    你……不嫌弃吗？

    “米穗，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厉害！”

    在这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你的骄傲与高冷在这之下无比柔软坚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