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雨雾潮热,氤氲出的白汽模糊在他们的视线之间。

    男人坚毅的轮廓滴着水,执拗的目光出乎寻常地认真,牢牢锁着她,似乎铁了心要等她的回答。

    安霁月心肝颤栗,她最易在他那双深渊般眼眸陷落。从始至终,无一次幸免。

    几乎没有能力去思考,更不可能现在回答。何况这分明是个陷阱问题。

    只要她答出所以然,便是默许了他们之间的可能。而她如今根本承担不起以身试险的后果。

    雾气渐渐爬满她迷惘的深棕色瞳孔,平日温润柔和的瞳光在他面前无影无踪,反而染上几分情不自禁的挣扎。罢了,何必要一直暴露自己的弱点,安霁月强迫自己垂下眼帘,尝试着抽回被他捏住的细腕。

    一刹那间,他的手握得异常紧,连脸色都僵硬了起来,眉间隐隐浮出警惕的戾气。

    陆烨凉薄的视线越过她,投向她身后的不远处。

    “怎么?”安霁月扭动着手腕,正要转身去望,却被陆烨往前一拉,整个身子毫无准备地跌入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将她稳稳接住,单臂箍着她柔软的身躯。而他此刻的身体硬如磐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冰冰的气场,呼吸沉重而缓慢,似乎随时要动怒。

    “怎么了?”她甚至没反应过来,更没有丝毫反抗,只在他胸前疑惑扬头。

    “月儿,我来接你。”

    雨已不知何时停了。一道轻松戏谑的声音穿过水汽,从不远处传来。安霁月诧异回身,见梁思南落落站在五米开外,玩味欣赏着面前这一出小剧。

    她浑身一凉,随后由下而上地升腾起惭愧羞臊,刚刚淋了雨后苍白的脸颊登时彤红。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陆烨清清白白,主动划定界限认真工作。惟独今日失控一回,怎么就偏能被梁思南撞见。

    她甚至昨日还在与梁思南抱怨,领导因误信自己与前男友藕断丝连而将她停职。现下反倒坐实了自己竭力洗白的罪状。

    她本就因为甩手安世资本转战导演事业,而被梁思南和越辉奚落是“不务正业”。他们还都偏好信奉单身主义,安霁月自从五年前分手后也一心一意工作,从未分神,才勉强受到称许。

    如今这场面,不知要被他们两人当多久笑柄。

    特别是一向将自己当个不成熟的孩子看待的梁思南,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些许能力,这么一来又要被“打回原形”。

    几秒内,她脑海里竟还闪过埋进陆烨怀里的念头,假装梁思南认错了人。奈何这个可耻的念头刚一冒出,身后那人就宛若读心一般,打碎她的幻想。

    “月儿,是不是这位先生的怀抱太舒服,让你不想挪开了?”

    安霁月大窘,忙挣脱开陆烨的小臂转回身,眼神飘忽躲闪,怯怯叫了声:“南哥。”

    梁思南勾了勾唇,轻声应:“嗯。”

    他上前了几步,打量着湿透了的两人,饶有兴趣的目光停在陆烨身上:“这位想必就是你以前提过的陆先生吧?”

    以前提过?陆烨微微失神,原来她还会与别人提起他么。他阴沉的神色不觉缓和了些,不等一旁尴尬嗫嚅的安霁月开口,便主动上前递过手,不卑不亢。

    “陆烨,z司联合策略首席。”

    梁思南只淡淡瞟了一眼,抬手时划过陆烨的指尖,最终落到安霁月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她一记。

    敲完她才收手与陆烨敷衍握了握,还不忘责训道:“月儿,以后少惹陆先生生气。”

    “知道了。”安霁月只顾着羞愧,没精打采地附和认错。

    梁思南满意地笑了笑,朝陆烨短促地点了下头,便携着她坐进路边的车离去。

    陆烨钉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接下示威。刚刚梁思南如同诘训自家女友一般的亲切宠溺,全数被他看在眼里。

    他伸手拦了车,一路回到助理紧急订好的酒店,侍者提前放好了一缸热水,陆烨解开湿淋淋的衣服扔在一旁,筋疲力尽地阖眼小憩。

    他给自己定了一小时后的闹钟。从昨晚到刚刚不到十二小时的时间,他已耽搁了数个汇报和电话会议,分析师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有即将外发的报告在等他过最后一遍确认,有一整个团队还焦急地在屏幕前等他的指示。

    这太不寻常。z司陆烨雷打不动精准到秒的时间表,头一次被打乱重排。

    他是真的疯了,才会置这些于不顾,而是通宵赶来g市,蹚过泥潭,应酬酒桌,最后陪这个女人不明不白地淋一场雨。

    -

    梁思南倚在车窗上,另一侧坐着脸色通红的女孩子。她本就生了副温润大气的长相,淋了雨后更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极致素净,可那张天生丽质的脸庞却像怕人看似的,此刻正躲在深栗色湿发后。

    安霁月动了动唇,扭过脸,“你要嘲笑就快点。”

    他这才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却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刻薄发言,像是已然不将刚刚的插曲放在心上。

    “我现在倒没什么心情。回p城后自然不会放过你。”

    梁思南将视线移到窗外,没再多言。安霁月猛然意识到他回g市也是有事在身,想必刚从梁氏公馆而来。与自己这番小打小闹相比,自然是他的事更为要紧。

    她甚少见得梁思南沉默寡言的模样。细心嗅闻,空气中还有Arturo Fuente残余的味道。

    安霁月伸手抓过他的袖口,放在鼻下深深嗅了嗅,随后耸着鼻梁丢开。

    若是以往,她必然毫不留情地鄙视他又一次克制不住抽烟。但今日不同,她自身已落下风,加之梁氏公馆的那摊事一直是他心中难以逾越的荆棘丛,她并不愿再横加指责。

    毕竟她也曾感同身受。

    “南哥,我们这就回p城么?”

    “嗯。”梁思南丝毫不愿在这座城市多停留半秒,“你还有事?”

    “没有了,只是我有点冷。”

    安霁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顶着一身半干的套装瑟瑟发抖。梁思南暗骂自己不周全,忙脱下自己的薄冲锋衣外套,将她裹住。

    “暖和点了么?我先带你找个地方梳洗。”

    “不用不用,有件衣服就挺好,我们回p城吧。”

    她知道梁思成的心结,他对这里的空气都过敏。梁思成端详着她的脸色,最后放心地点了头。

    他的确是想尽早离开的。这里的每一处街景都既熟悉又陌生,连带着也快要将他一同撕裂。

    g市日新月异地平地起高楼,只剩零星几家老店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但也已经换了老板,味道或许也不再如当年。

    而他自小长大的梁氏公馆也如出一辙,易主多年。

    梁思南凝神望着窗外,矫健高大的身躯却并不是一个放松的姿态,他的手臂上隐隐暴着青筋,鬓旁闷出亮晶晶的汗,仿佛内里在与什么搏斗。

    安霁月担心地偏头问:“南哥,你没事吧?”

    “没事。”他简短地答,沉甸甸的心头却骗不过自己。

    不过是一份微不足道的遗产罢了,甚至是一桩有次贷风险的产业,与他现在手中把握的财富相比不值一提。

    可那是梁家的祖产,是他父亲唯一留下的产业。

    梁思南从未关心过这些。母亲再婚后便把梁家的产业交给那位程叔叔运营,直到立遗嘱时才发现,这份产业早早被办过附带条件的信托,最终只能由梁思南本人携妻子继承。

    若是他放弃,“那位叔叔”与母亲所生的小儿子,才能名正言顺拿到这笔遗产。

    梁思南原本揣着一身的玩世不恭踏入梁氏公馆,恍若自己是个慕名而来的访客。直到听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仍维持着体面风度,静静等待多年未见的母亲开口。

    母亲谢莹已经变得憔悴而焦躁,从他进门那一刻便倍感陌生。如今她几近恳求地坐在侧面的沙发椅上,轻声提出要他考虑放弃遗产的建议。

    梁思南磋磨自己多年,本以为自己也已探察过人性幽暗,那一刻却仍觉得世道荒谬。

    他忍住了当堂大笑的冲动,望了望她身旁病入膏肓的“那位叔叔”。那双渴求的眼睛紧紧盯着梁思南,似乎只要梁思南答应放弃,下一秒他就可以安详长逝。

    短短几秒,梁思南忽然就生出了不甘,他故作难办地皱眉:“我需要考虑一下。”

    谢莹着急道:“考虑什么?这不过是一份日益缩水的产业罢了,况且你程叔叔已经经营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梁思南收起表面客套,锋利地回敬:“当然没有功劳,否则当年g市数一数二的梁氏集团,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样。”

    谢莹默不作声,她早年也曾协助梁思南的父亲打拼过几年生意,如今梁氏集团的业绩连年走弱,孰是孰非自然一目了然。

    程启明虚弱地直了直身,友好而阴冷地朝梁思南笑了笑:“思南,我知道你与你生父感情深,那你自然要遵他的遗嘱。他要你携妻子继承,你的妻在何处?子又在何处?”

    梁思南心跳漏了半拍,随后不禁失笑,这位叔叔竟以为这等小事能阻拦自己。

    “不劳您费心,改日我自然带人上门,取走属于我的东西。”

    他起身欲走,被谢莹叫住,她又惊又喜地赶上前:“南南,是谁?早日带来让我瞧瞧,我还有些首饰——”

    梁思南喉咙梗塞,软了软心肠,轻轻拨开母亲的手,“首饰就免了。但梁氏集团,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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