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枝叶繁茂的榕树下,多容进两个人。

    树上亮着昏淡的路灯,不上不下地孤独杵在半空。树下漫步着一对璧人,拉长的身影缈缈荡荡,若即若离。

    安霁月觉得这盏路灯有些多余。明明今夜月色如水,粼粼流淌。

    夜色微凉,她身上披着陆烨的薄外套,手里捧着温热的可可奶,与陆烨在楼下信步闲游。

    陆烨放缓着步伐,低头看她满足自得的模样:“你的要求,就是散步啊?”

    安霁月扬着脸强调:“是和你、在月光下、在树影下,散步。”

    只是恰好,今晚这些条件都被满足。

    陆烨抬了下眉,勾了勾嘴角,表示悉听尊便。难得在病中也有这样的兴致,只要她开心就好。

    养足精神的安霁月已全然不似早上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她常年规律运动,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生病于她而言大多都是小打小闹,休息一半天基本就会自愈。

    她知道陆烨的作息,才放心地叨扰起他,要他陪自己出门散步。

    不过作为初愈病号,她还是被强制要求裹上外套,穿上过踝袜,又换了双保暖的软底鞋。即使如此,陆烨仍有些不太满意,觉得她身形太过瘦削单薄。

    他们许久没有闲聊过,霎时有些沉默。

    安霁月忽然转过身倒着走路,问:“你每天这么忙,有时间看一看月亮吗?”

    陆烨认真思索了几秒:“像这样的,没有。不过经常坐半夜三更的航班,美名曰‘赏月航班’,天气好时也会看到。”

    “即使是赏月航班,你大概也都在工作吧?”

    陆烨无奈一笑:“望一眼的功夫还是有的。只是,那样平齐不遮地看月亮,就没这么神秘清高了,总觉得少了许多朦胧。”

    安霁月精神一振,眼眸闪亮亮地点头:“我也这么想。”

    她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看月亮嘛,海上的,山顶的,浑圆或如钩,的确清朗明亮,但我都不喜欢。

    “我好像就是更爱看树影间的,云彩里的。尽管光晕模糊,月光也碎凌凌的,或许还被夜风摇晃得斑驳陆离。但没关系,月色在夜风里、在湖水里,才是流动的,有生气的。”

    她的目光悄悄飘向陆烨,丝绒般的眼里萦着薄纱一般的柔光。

    风打着旋,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影影绰绰间,她的脑中清明而混沌,恍然记起曾与陆烨在大学湖边的芒果林下,一路沐着月色相携而行的旧日画面。

    那时候的安霁月,已经在文艺社团中担纲起重要角色,成为当年毕业汇演的导演组一员。

    盯彩排时,安霁月耗尽心力,对每个细节精益求精。一整晚排练的最后阶段,所有人都没剩多少耐心,只有靠吼和喊才能表达清楚。

    黏腻的薄汗浸湿了她的额边的碎发,春花一般的脸庞也蹙眉闷燥起来。

    她顶着倦怠至极的容色,将书包甩到了肩上,最后一个离开礼堂,迎面撞上扑怀的初夏夜风。

    凤凰树下,灿烂鲜艳的花朵漫反射着路灯,灯下等她的人在乍起的风中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翻飞的衣角,飘扬的乌发,青墨一样凝华深邃的眼,剑宇一般英气笔直的眉。

    她干燥发烫的皮肤,忽然由内而外地幽凉镇静。

    那种清彻的凉,不像大汗淋漓之际跳进了无边泳池,不像午后噩梦醒来灌下一瓶冰饮,而像是,一揽不知所起的夹着旧雪新泉的松间清风,在她不知不觉间,将她轻柔而毫无死角地裹在了怀里。

    她静默无言地朝他而去,他们一起绕着湖闲步兜圈,最后陆烨将她送回寝室。

    陆烨走在安霁月身侧时,便如同掠过夏夜湖面的浮光风影,拂去所有炎热焦躁,萦绕于心间身畔。

    虽然握不到,她却还是忍不住久久眷恋。

    安霁月思索太久,不自然地闪了闪目光,问:“陆烨,你最喜欢怎么看月亮呢?”

    这真是个奇怪而执拗的问题。正常人被问到,或许只会茫然直白地说:“抬头看啊。”

    但陆烨一如既往地认真对待,他从地上凉如水的月光,望到榕树繁盛的枝条,再彻底仰着头望向半遮半藏的那轮月。

    最后,他扭回头,眼眸里只剩安霁月那张素白洁净而热切的脸。

    陆烨自知有了答案,但他却说:“只要和你一起看,我都是喜欢的。”

    安霁月垂了垂睫,朝他嫣然而笑。

    对陆烨而言,月亮不如身边的她好看。

    或者说,他的月亮就是安霁月这个人。

    安霁月的脚步比他多了点欢欣跳跃,陆烨浅笑着望她,那些深藏于记忆的月下漫步,此刻如潮水般袭来。

    陆烨喜欢安霁月走在他身边的样子。

    可以背靠背,可以并肩而行,她可以陪他刷夜的同时专注做着自己的剪辑作业,他也可以在灯下等她,默默背着法律条文解释。

    他们从不需要对彼此亦步亦趋,只需要直直地去走自己的路。

    而在这条路上,他们总会心有灵犀,即使殊途,也能同归。

    正如安霁月在哪里都是陆烨光辉清明的星月。而当与他并肩而立时,他们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安霁月眨了眨眼,她似乎在刚刚的一瞬看见陆烨墨沉沉的眸里迸出了冷火。但转瞬即逝,她再细瞧时,只剩下些余烬。

    她挽上男人的小臂,娇声说:“帮我带上次的点心。”

    好,陆烨温柔地拖着长音,像是哄小孩一样宠溺地点头,对这些旷日许久的小动作仍然受用。

    被娇纵的女孩子轻笑如莺,歪着头枕上了他的肩。

    -

    次日早,满血复活的安霁月出现在会议室,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唐编心服口服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早就听说过她是互娱组大名鼎鼎的铁人,去年年底华逸几乎全军覆没,安霁月是唯一坚守岗位的几个人之一。昨日听她说自己发烧了,唐编本还担心嘱咐了几句,现在看来都是白搭。

    “就是着凉了。”安霁月明眸皓齿,任由他惊叹着试她额头温度,“喝一剂药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编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他艳羡地皱着鼻子:“你怎么做到身体这么好的啊?”

    安霁月神采奕奕地挑眉:“不熬夜,多锻炼呀。你跟我去游泳吧,每周三次,游完肯定睡得好,身体素质也一定能提高。”

    唐编悻悻地缩回自己的椅子,他其实没那么喜欢熬夜,但昼夜颠倒的作息对他的创作格外有效。

    就像这周,他为新嘉宾钟忻梧的台本已经熬了几个大夜,这才拿出了一份总导演点头的方案。

    安霁月微微蹙眉:“我总觉得,这位嘉宾可能比陆烨还要难搞。”

    有艺术追求的男人,不拘小节,但固执起来也千金难买他高兴。特别是钟忻梧这种根本不缺钱的主。

    但令她松了口气的是,她的估计完全错了。

    本周的录制以钟忻梧和几位女嘉宾的无预热1V1环节开场,拍摄过程出奇顺利。

    绒绒对钟忻梧十分感兴趣。

    面对面还没坐下,她便已经连珠炮一般问了好几个问题,从他的职业、作品甚至问到了择偶观。

    钟忻梧也稍有些招架不住,但他只是愣了愣便松弛一笑,沙哑低沉的嗓音逐个回答着她的提问。他的答案并非平铺直叙,偶尔还流露自己着别具一格的价值观,绒绒听得目不转睛。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问:“听说过那道很经典的题吗——博物馆失火,你救猫还是就画?”

    穿着米色亚麻衫的男人无奈而惶惑地笑了,琉璃般的眼瞳澄澈真诚。

    “我救猫。”

    绒绒扬眉纳罕:“你不是个摄影艺术家吗?竟然会救猫?”

    钟忻梧不以为意:“没有什么艺术是不能被再造或超越的。最重要的是,艺术的源头是生命。”

    绒绒双眼雪亮:“没错。我也这么想。”

    录制现场听着两位“艺术家”的交流,鸦雀无声。安霁月与唐编交换了个眼神,安霁月一脸惊诧,唐编则两眼放光,按捺不住兴奋之色。

    安霁月无语:编剧组还是这么喜欢乱来。

    相比之下,商科出身的关海芙与钟忻梧并没有太多话好聊。对于钟忻梧的表达,关海芙大多数时候秉持着迷惑而尊重的眼神,但接不上话。几轮下来,钟忻梧大约也意识到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们客气礼貌地喝完一杯咖啡便结束了录制。

    安霁月觉得有趣。与詹念卿渐入佳境的海芙,只有在詹总面前才放得最开,其他时候都在努力扮演好自己学生的角色。

    她听闻,海芙在詹念卿公司的会议上丝毫没有学生稚气,为自己的营销策划案与几位前辈据理力争,最后还成功说服了其他人。

    总归能保住一对。她苦笑着想。

    “下一位是朱绫?她还没准备好吗?”安霁月望了眼空荡荡的舞台侧边,悄声询问着徐牧。

    徐牧已经急得直冒冷汗:“安导,朱绫一直没到。后台化妆师也来催过好几次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过于震惊,安霁月猛地起身,动作大得把徐牧吓了一跳。

    她心虚地望了眼金主区,庆幸张导把工作人员的位置都移到了角落。

    朱绫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爽约。安霁月缓了缓心神,冷静了下来:“我现在给她打电话。你去找武导底下的人,问问和朱绫有没有正常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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