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朱绫离开时,推的仍然是当初搬进来时的那两个行李箱。

    那是个周末,懈怠在家中许久的肖蒙被她哄骗着出去写生,而她自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收拾好行囊,留下张纸条,自此销声匿迹。

    肖蒙其实替她添置过许多华贵精美的物什,但那些在彼时的朱绫眼中太过刺眼。她不理解肖蒙被优渥惯坏的消费习惯,更无法接受明明自己已经在日日辛劳地工作,却还是要为捉襟见肘的生活发愁。

    肖蒙曾经对她说,他喜欢看她眼中瞬间闪过的惊喜,也愿意为此豪掷千金。

    年少的朱绫虽然懵懂,但也没有对他的论调全盘接受。只是久而久之,那种炽热又浓烈的感情,她已经承受不起。

    她拖着两口箱子,直接干脆地离开了p城。

    她去的那座陌生城市,几乎日日都有极好的烈阳,她的生活像是被惊涛骇浪中打捞出来的残骸,湿漉漉地滴着水,被直接摊到太阳底下曝晒。而后一点一点重新被修复,终于慢慢恢复。

    像是永远停泊在港口的船,水面风平浪静,而她也不必再出海。

    后来朱绫交到很多朋友,也被接二连三的追求者竞相登门,她渐渐也习惯不抱目的地谈情说爱。

    不少人都开始用“迷人”、“风情”的字眼形容她。朱绫也在某日的镜子中蓦然瞧见一袭茜色长裙的自己,她愣了下,眼神迷离而惘然。

    云鬓卷发慵懒地披到肩头,柳叶细眉勾出深邃的眼窝,魅长微挑的凤眼,丹朱色的唇,雪色从颈项一直延伸到胸前。她尝试着微微动了下身子,细腰如蜂,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

    可若细细去看,她的眼底和棱角又仿佛已经染上一丝世俗的沧桑。这些年被社会的磋磨实打实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朱绫已经再也不能像过往那样天真。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位在马路上拦住她的人。在他眼里,当年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而若是如今,他又会把自己画成什么样子呢?

    一回和朋友聚会时,一位年轻的密友诉说起自己那位搞音乐的同居男友给她带来了许多压力,朱绫礼貌地听着,心中却生起过来人的淡然:嗯,艺术家,迟早会受不了的。

    于是她委婉劝慰:“艺术创作需要很浓烈的情感刺激,如果实在合不来,不如再仔细考虑一下……”

    那位密友止住呜咽,两眼泪汪汪的:“可是他说,如果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的。”

    其他人原先都还体贴安慰着她,听到这句却不约而同地轻声发笑。

    什么活不下去。都是扯淡。谁没了谁都能活下去。

    向来最不屑于为情所困的朱绫却没有笑。她嚅动着唇,喃喃重复:“活不下去?真的?”

    朱绫没来由地心慌。她太清楚那个男人的感情,她想过他会彻底心灰意冷而后远走他乡,想过他会自暴自弃再逆境重生,但竟然从没想过还有更加极端、更加无可挽回的路可走。

    而当这个选项出现在脑海里,它霎时便成了一滴浓重的墨,无法控制地逸散开。

    朱绫连夜回了p城,路上重新通过各种方式尝试联系肖蒙,一无所获。

    直到她尝试着回到那间已经不再光鲜的公寓,跌跌撞撞地来到走廊尽头,意外发现当年的钥匙竟然还能使用。

    朱绫闭上眼,推门而入,落灰的房里空空荡荡,宛如死寂。

    听闻消息的物业管理员跟了过来,对她说,当年的那位租客日日醉酒,半夜三更游荡出门去便利店赊购些吃喝,如同鬼魅。

    一阵时日后,他又几乎变卖了所有流动资产,甚至还有几幅自己珍藏的画作,斥资买下这间公寓,而后就消失不见。

    朱绫走到窗边,伸手擦拭了几下落尘的玻璃,p城被笼罩在阴蒙蒙的天气里。

    这时,她瞧见角落里静静坐落的保险箱。

    她的手指停了停,带着平静而绝望的直觉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果然顺利拉开了保险箱厚重的门。

    陈年积藏的画作悉数涌出,她稚嫩的脸庞被风吹得满屋翻飞。

    安霁月的耳膜鼓动着,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重重跺脚。

    “那你后来,找到他了么……”

    “找到了。”朱绫的指尖点了点身旁简易的沙发柜,她的长发落在有些陈旧的骨灰坛上,缠缠绕绕。

    “是他朋友转交给我的,顺便还遵他遗嘱,将这座房子过户到我名下。

    “他说,怕我回来时没地方住。”

    事过多年,朱绫再谈起这些时,美丽的脸上已经不再会有眼泪。但或许是光线太暗,安霁月仍然觉得她的神态仿佛哀婉沧桑了许多。

    朱绫轻轻嗤笑地抚摸着坛子:“真是的。临了还担心我会过得不好,可明明是他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她凝视着骨灰坛,下一句话并没有在对着安霁月说:“想不到吧,我离开你后,过得风生水起呢。”

    安霁月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冒昧打扰。她正思忖着如何离开,朱绫却出声叫她。

    “霁月,不过是个故事,你别往心里去。”

    她淡淡笑着,仿佛真的只是讲了段话本故事给安霁月听。

    朱绫坐直了身,正色开口:“但是,我真的要做好花茶项目。无论付出多少都无所谓。”

    安霁月点了点头,也表了态:“这个项目,安世资本也会全力以赴。”

    朱绫知道她的为人和能力,毫不怀疑这个承诺,于是旋即继续:“另外,我不会接受钟忻梧。节目内、节目外,都不会接受。”

    安霁月沉思片刻,问:“是因为那位前辈的吗?”

    “前辈?”朱绫咧嘴笑出了声,“好吧,姑且算作前辈。钟忻梧和肖蒙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有时总令我觉得恍惚。”

    她两手垫在脑后,搭起一条腿晃晃悠悠,慵懒地勾着唇。

    “艺术家气质的男人,我已经受够了。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太过内耗,太过辛苦,还不如心思单纯性格阳光的练体育的男人。说实话,如果不是绒绒和舒钧那样般配要好,没准我也愿意和舒钧多多接触呢。”

    安霁月愣了愣,随即想到绒绒对上钟忻梧表现,不禁苦笑:“倒也不是不行……”

    她又提醒朱绫:“不过,钟忻梧对你似乎甚为笃定。他…有点上头。”

    朱绫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笑了笑:“我又何尝不是呢?面对那样熟悉的气质,总会被吸引的。所以需要不断克制、清醒,甚至,需要求助。”

    她诚恳地望着安霁月:“我现在,就是在向安导求助。”

    安霁月眨着有些懵懂的双眼:“你是指,少安排一些你们独处的环节?”

    沙发上的女人点了点头。她长叹一声,目光掠过一幅幅飘飞的画作,轻声道:“我已经害了一个,难道还要再招惹下一个吗……”

    -

    安霁月心事重重地驱车回家。刚一进门,就与一身华服的越辉撞了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了。”越辉大松一口气,开始扯着自己裙子的系带。

    安霁月茫然,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朱绫的那段故事,以及台本要重写、需要说服编剧组、拆cp等各种念头。

    “这条裙子本来就不是你的size。”梁思南调整着自己的手工燕尾西装,领口的银线刺绣闪耀着华贵的光芒。

    他不赞同地打量着越辉,伸手替她解开背后复杂的结,“月儿,你来试试。”

    越辉毫不留情地吐槽:“参加个晚宴还要指定全家每个人的着装?我真的搞不明白你们这些豪门。”

    安霁月忍无可忍:“谁能给我补充一些背景?”

    梁思南斜了她一眼:“明晚七点,g市,参加晚宴。”

    他简明扼要,像是在发布任务,还练达地替她提炼好了要素。

    安霁月凭借着肌肉记忆,不假思索:“哦,好。”

    梁思南扬起眉,与扭过头来的越辉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你不打算多问几句?”

    “没必要吧。”安霁月无奈地撇了撇嘴,“你们俩替我滤过一遍的场合,我只需要出席就好了。我只需要明天请上几个小时假。”

    她抄起越辉褪下的礼服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越辉唇线紧闭,掐着自己裹在紧身衣里的腰肢:“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这样无条件的信任。”

    梁思南的喉结动了动,眸色复杂黯淡。他何尝不觉得愧疚,只是这个空子钻得太过轻易,他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他上下扫了一眼越辉,站在他接近两米的身边,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娇小。

    “越总最近心情不错吧?感觉你吃得挺好。”

    梁思南毒舌完,阴险地朝她友善一笑,快步溜回自己房间。

    房内的安霁月已经换好了那件银白色的礼服裙,这是件贴身的单裙,沿着她姣好的胸.型向下勾勒出腰线,又从此铺开大面积的褶皱裙摆。柔软的绸料像流动的月华,穿在她身上轻盈却不失雍贵。

    她一向喜欢漂亮的衣物,只是在片场跑来跑去的工作节奏下,纯棉T恤和松垮的运动裤实在更为舒适。

    安霁月款款走到落地镜前,提着裙摆左右旋转,心情也不禁向好。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一手撑着腰,一手举着手机对镜子按下快门。

    这张照片片刻就被送进了她的置顶聊天框里。

    安霁月继续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几秒,确认合身后,将裙子简单脱下挂在一旁,换上自己的睡衣走进盥洗室。

    视频通话邀请在她满嘴泡沫的时候打来。安霁月匆匆忙忙地按下拒绝,但很快又进来一个。

    陆烨沉静端庄的头像孜孜不倦地闪烁着在顶部。

    安霁月没脾气地接起,嘟着嘴,含混不清:“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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