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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告别,不是如临深渊

    父亲和母亲最近一直在商量回老家的时间,北方干燥的气候确实让在水乡土生土长的他们有些不适应。

    “罢了,反正父亲恢复得不错。再加上县医院有李院长关照着,老爷子也定是能被稳妥照顾的。”

    这次回国的决定其实有些随意,并且蕴涵了很大程度负气的因素。对于未来,对于归期,或者说未来要去向何方,在离开伦敦前,晓艾总是刻意地回避着。仿佛不细想、不深究,未来就总归可期;而残酷,就能晚一刻到来。

    “逃离”这个词自青春期起,就如一颗种子般在晓艾心田种下。在经年累月中逐渐根深叶茂,长成了一种执念。年少的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开熟悉的环境,逃到天的尽头,一切从前过往就能清零重启;一切求而不得的欲念,就终有开花结果那日。无论对于她心心念念的爱情,还是儿时最期待的母亲的注视。

    但这次父亲突然重病,望着他那愈渐衰老的面容和一夜花白的头发,晓艾突然间如醍醐灌顶般,从自己编织的幻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自己不就是那只离家远行的燕子吗?为了求生、为了抗争而远走。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必是归巢之期。也许只有放下,才能真正与自己和解!是的,如今的她,内心寒冰渐融,是归巢的时候了。

    晓艾给英国的工作室发去了一封恳切的邮件,说明了家里情况,并辞去了建筑师的工作。

    她给几家慕名已久的外资设计公司驻北京办公室发去了求职简历,竟意外地相继获得了面试邀约。

    一天,晓艾意外地接到了一通前同事的电话,他曾是自己在北京工作的设计院的直属上司。几年光景,这位曾经的所长已经荣升主管业务的副院长。

    “晓艾啊,听说你回北京了,太好了!回设计院吧!院里现在也成立一个专门与外资设计机构合作的工作室,你可以发挥专长嘛。”

    虽然之前的总工程师已经退休几年了,但那个曾经搓磨过晓艾青春和梦想的地方,那个曾经让自己“凝视深渊的地方”,晓艾实在不可能再回头,让“深渊再次凝视自己了”!

    晓艾最终接受了另一家英国设计工作室的邀约。虽然这家机构在北京的规模不大,团队只有不到20人,名头也没另外几家备选公司来得大。但让晓艾心动的,是他们承接项目与自己的契合度。当然,不得不承认,这家公司独特的办公场所也确是打动晓艾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毕竟建筑师这个职业,每天在公司留守的时间远远超过蜗居在家的光景。又或许是每个建筑师心底都存着一方对于“造梦空间”执着的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人一狗,一粥一饭;闲庭信步,潇洒惬意!

    推开厚重的朱红色木门,步入这所老城中心区的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岁月的痕迹混合着现代气息,光影交错缠绕,在脚下凝结。红墙灰瓦间,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蹦跳了几下,随即受惊般一跃而起,身影竟是这般这灵动、跳脱。时间的静止与生命的张力在这院中水乳交融,晓艾一时晃了神儿。坐在院中的紫藤树下,捧着一杯气味醇厚的咖啡,落英缤纷间阳光斜入眼眸。与合伙人Charles闲聊式的面试刚过半,晓艾就暗暗做了决定。

    晓艾的父母在她到新公司报道的前两天就启程回家乡去了。

    晓艾太喜欢这处精巧而静谧的四合院了,这里的工作氛围也让她甚感亲切松弛。团队里的同事大多有着相似的海外学习经历及工作背景,目标一致,认知在线,自然沟通协作起来也默契得多。而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的相处之道也让晓艾颇感安心,温暖而不过分亲密,热情却分寸得当。那种似近还远的心里距离总能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天早上,合伙人笑眯眯地举着一张邀请函递到晓艾面前,“Ann(晓艾的英文名),今晚有个设计颁奖晚宴,我们公司可以去两个人。你刚回国,就跟我一起去认认人吧。”

    合伙人仰着脸挂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单手托着一杯黑咖啡,轻松的语调一板一眼地吐出。晓艾一时竟有些恍惚,险些以为对面的英国绅士正在操着抑扬顿挫的伦敦音同自己讲话。

    合伙人 Charles Lee,一个生活在英国伦敦半辈子的香港华裔。可能是英伦的腔调和做派已经无可挽回地在流淌的岁月中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即使是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普通话,也好似唱歌般顿挫感十足。他的装束,一身挺括的毛呢格子西服套装,内搭紧身同款小马甲,擦得锃亮的漆光皮鞋,以及手里捧着的骨瓷咖啡杯,骨碟里放置着的小巧的咖啡勺,都透出浓浓的“精致”英式生活态度

    “今晚有个重量级嘉宾,应该是你们学校的教授,是不是还教过你?”Charles那颇具喜感的腔调及一翕一合的嘴唇,渐渐在晓艾眼前化作一层薄雾。

    “Rug,是Rug!”这个名字霎时在晓艾脑海中炸裂,顷刻间沿着周身每一根血管剧烈地燃烧起来。

    “今晚能见到他了!”晓艾瞬间感到天旋地转,耳边的“嗡嗡”声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今晚一他也会去!我应该去见他么?见到了又该说点什么呢?是不是应该问清楚为什么失联这么久,而这一切又会不会成为可笑的明知故问?他难道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连串的被压抑在晓艾心底太久的疑问,揉杂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在她脑中不断地膨胀着。

    “晓艾,今晚的dress code是Black Tie哦,记得一定要穿晚礼服哦。”Charles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晓艾面色的异样,拖着长呛打了个欢快的响指。

    他刚要转身端着咖啡杯离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冲一脸愕然的晓艾眨了眨眼睛,“嗯,确实跟你说的有点仓促。礼服如果没有现成的,要不就趁午休的时间出去买一件吧。算作公司的制装费,不能太贵哦。”

    望着Charles轻盈的脚步逐渐飘出视线之外,晓艾努力克制着自己如汹涌潮水般涌来的情绪。

    她试图收回思绪,整理掉自己的负面情绪。“这是工作时间!再深的悲伤,再纠结的情感,在事业面前,在一份需要挺直脊梁的责任感面前,都必须让路!”晓艾在内心反复地警告着自己。

    是否应该去找Rug,找到他又该如何?这些困扰着晓艾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其实早在父亲转危为安后就萦绕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但不知为什么,这些思绪每每刚刚冒头,就随即被镇压了下去。晓艾在用尽全力抵抗着心中那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勉强回避着。她好似一个被拘押的囚徒一般,明知自己犯下的是必死之罪,但面对最终的裁决,总是怀抱幻想,能拖一天是一天。就像是很多事情在缘起时结局就已种下,但一天不说破,就能如末路狂花般继续蒙眼狂奔。

    而今晚,就是最终裁决的日子!这是一场情感的裁决,人性的裁决,更是一场信念的裁决!而今晚,或许就是答案揭晓,曲终人散的日子!

    晓艾这次回国本就非常仓促,临走前在伦敦公寓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打包。后来家里突发状况不得不滞留国内。晓艾在父亲入院后打了电话回去,拜托了人美心善的房东太太将自己的全部物品装箱,海运寄回北京。

    她突然想起了去年圣诞节前满心欢喜地置办的那件黑色丝绸吊带长裙。是的,那本是为了跟Rug共赴圣诞晚宴精心准备的。想来此时的它,正被压在漂洋过海而来的集装箱的某一个角落中,光泽尽失,满身褶皱,真像极了个笑话!

    伴着一阵相机快门按动的“咔嚓咔嚓”声,在密不透风的闪光灯频频闪烁下,晓艾身着一袭黑色丝绸礼服,脚蹬一双银色高跟鞋,单手握住一只贝壳镶嵌的精致的手包,在Charles身侧款款走进会场。拖地的裙摆随着她婀娜的步态在厚实质感的羊毛地毯上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条裙子是她趁午休时间,在CBD的一家精品店里采购的。晓艾在众多悬挂的黑色礼服中一眼相中了它,虽然价格贵得令人咋舌,但就是它,像极了自己在伦敦精心为Rug挑选的那件。

    晓艾和Charles被分配坐在距离颁奖台较远的角落里。从暗处仰望台上意气风发、气度卓然的Rug,晓艾竟生出种一眼万年的疏离感。

    那年在伦敦大学学院的大阶梯教室里,也是这么远远地仰望着他。那时的晓艾,满心满眼都是仰慕和欣赏。像极了如照相机快门的眼神,灵敏似录音笔的耳朵,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恨不得把每一个瞬间、Rug的每句话语都记录在案,活脱儿一个追星的“脑残粉儿”。

    几个月未见,容颜未改,气度依旧,但一条难以逾越的巨大的鸿沟仿佛瞬间横亘在两人中间。

    “感谢中国建筑学会将这个重量级的奖颁给我!感谢我团队的协作努力,也感谢我的太太这些年对我一如既往的鼓励和支持。。。”Rug优雅地一手擎着奖杯,一手划向他夫人落座的位置,绅士风度十足。台下掌声雷动。“咔嚓咔嚓”照相机快门的清脆声,混合着Rug那浑厚低沉的男中音,声声入耳。

    晓艾木然地凝视着这颗曾经眼中的参天大树。但此时台下的她却如鲠在喉。晓艾挣扎着想在Rug的眼神中搜寻出曾经的那份感动,但反光的白色镜片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这个男人内心最真实的表达,亦如他从不轻易袒露的情感那般。晓艾突然感到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定数,从黑暗中穿过的一道光,注定回归黑暗!

    Charles在晚宴刚刚开始不久就接到一个总部打过来的电话,晓艾隐隐约约听到英国的股东们在晚上安排了电话会议。这种超越时差的跨工作室合作也是无奈得很。似乎将就鬼佬的时间,不打破他们讲究工作与私人时间的界限,成了中方约定俗成的不得不为。

    Charles优雅地举起桌上的酒杯,跟晓艾和邻座礼节性地碰杯寒暄了几句,就匆匆起身离场了。

    宴会厅里大部分的宾客看起来都有相熟的小团体,宴会过半,同桌的、邻桌的同僚们都相继起身去Rug落座的主桌敬酒了。晓艾默默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这些年,她一直清醒着对于自我的判断:这些社交局、吹水局,她没兴趣更不擅长。无论时光如何流淌,如果不得不为之,自己依然还像多年前初出茅庐那般,只愿成为这种社交场合青涩的小透明。不像苏菲,只要她心情在线,就永远是社交场上最亮的那颗星。

    除了偶尔起身跟前来敬酒的同僚礼貌性地点头碰杯外,她就像个局外人般,默默地自斟自酌着,好像今晚自己唯一的关注点就在这杯中泛起层层莲雾的液体中。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宾客只剩下了晓艾一人。她仰脖又饮下一杯。也许是大半瓶红酒下肚,酒精有点上头,杯子放落桌面的瞬间,手上失了力道。随着“砰”地一声玻璃的碎裂声,酒杯沿着细细的杯柱齐根折断。杯体掉落在桌面上快速旋转了几下,随后“啪啦”一下,应声坠地碎裂。

    这动静惊动了已经用餐完毕,稀稀落落散站在各处寒暄的宾客们,也包括不远处正与人低头交谈的Rug。回眸的瞬间,四目交会,一份混合着复杂情绪的惊讶从镜片后透出。

    像偷吃了糖果被母亲发现的小女孩儿般,一股热流瞬间从脖颈冲上面颊。一双双飞刀似的目光更是让晓艾手足无措。她抓起桌面被溅上了红酒渍的手包,控制着身体勉强起身,在众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努力保持着平稳的步态朝宴会厅门口走去。这大半瓶酒在平时对晓艾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今晚,不知是因为空腹饮酒(满桌子的菜晓艾只夹了一两筷子),还是因为郁结于胸,扶着椅背站起的瞬间她感到胸口气血涌动,眼前金星闪烁。

    离开宴会厅的这几十步,晓艾登着高跟鞋行得分外艰难。

    好不容易走了出来,晓艾趔趄着绕到电梯厅另一边的通道。双侧后脚跟如针扎般的剧痛让她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定是这双新鞋磨破了皮。看四下无人,晓艾索性弯身脱下高跟鞋,赤着脚沿着缀满水晶吊灯的楼梯拾级而下。黑色丝绸长裙的拖尾随着晓艾向下移动的频率如水波漾起的层层波纹般,缓缓划过纯白色的大理石台阶。

    “身着隆重的礼服,手扶大理石栏杆,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中缓缓走下这如宫殿般绚丽的旋转楼梯,将带着白纱手套的左手交到那个人手中,从此心里、眼里都是幸福。”这不就是自己午夜梦回频频闪现的梦幻桥段吗?只可惜,场景、道具都有了,人却形单影只!晓艾慢慢地向下挪动着脚步,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冰冷,亦如内心涌动的酸楚。

    “晓艾!”就在她即将赤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之际,Rug那浑厚的男中音在晓艾身后响起。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下楼梯,抓起晓艾的手腕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不在英国等我?”

    “等他?为什要等?等多久?难道自己跟面前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就只能靠无休止的等待维系吗?”晓艾愣愣地看向这个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男人,突然感到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仿佛瞬间就被什么力量按了回去。

    她垂着头,不知是因为酒精的麻痹作用还是这心头的重击让晓艾顿感全身瘫软无力。见她沉默着没有作答,Rug不自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迅速拉起她快步走出大堂,直到绕到酒店后侧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他放开晓艾的手腕,清了清嗓子,“这段时间没有联络你是因为公司实在太忙。而且,而且家里出了点事情,吴教授重病住院了。”Rug压低声线吐出了后半句,仿佛生怕这番对话被旁人听了去而落人口实。

    “吴教授?对,他的恩师,也是岳父!”晓艾的CPU高速运转着,处理着这一连串灌入耳中的信息。

    Rug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艰难地思索如何继续后面的话题。“而且,在英国的华人圈里,认识我们的人太多了。”

    “我考虑了一下,你愿不愿意去加拿大?我可以推荐你到那里的大学去当讲师,这样工作就不会太辛苦,能有。。。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我们甚至可以要一个孩子。对,孩子!”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艰难吐出这一连串的语调。

    晓艾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曾经的那份美好,那个混合着梦想照进现实的粉红泡泡,随着Rug口中缓缓传出的声音被震得七零八落。忽然之间,她痛苦地自觉或许内心深处对那个人的素描并不真实。她爱慕的那个Rug,也许只是个停留在自己想象中的符号!她那个梦寐以求的、甘愿为之默默守候的男人,才华横溢、坚韧而有担当!他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是她自己错了,她错了!

    这些年,许是参悟了母亲漠然背后的那份执念,那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念。而或许也正是母亲一直以来坚守的这种执念,在潜移默化间驱策着晓艾不自觉地将心底的那份期许投射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正如多年沉默而冰冷的母亲般,将一颗心牢牢困在幻梦中而不自知。

    虽已是初夏,但北方的夜风却依然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裹杂着阵阵凉意一股脑儿地袭向晓艾。她脊背僵直,脸上寒毛乍起,亦如跌入冰点的心。

    晓艾用力抽出手臂,冷冷地回应道:“我哪儿也不准备去,就留在这!”

    看着Rug眼中骤然而生的惊谔,竟生出些许报复的快感。“我想我们以后也不太有机会见面了,祝你好运!”

    晓艾说完转身欲离开。没想到Rug一个箭步冲上前,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晓艾,你成熟点,不要闹孩子脾气!”

    他急切地提高声线道:“我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

    “将来?”晓艾冷笑着。

    “我的将来活在别人的阴影下还不够,就连我的孩子也要永远活在暗处吗?到底是谁幼稚,谁自私?”这些怨怼的话就像早已演练好一般从口中不假思索地流出,竟连晓艾自己都有些被惊到了。是啊,那个乖巧温顺、善解人意的女人,怎么突然就会宛如怨妇般口出恶言呢?许是委屈和失望日复一日的堆积、压抑得太久,终究逃不开量变产生质变的怨怼吧!晓艾最后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Rug,眼神中满是悲悯。抽臂转身狂奔而去。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是过了一个路口还是两个,总之在晓艾潜意识里确认Rug不会跟上来后,她前一秒还因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而不知疲惫的的双腿顷刻间力竭,瘫软地跌坐在马路牙子上,手中拎着的两只高跟鞋也顺势飞了出去。

    逐渐清醒过来的晓艾这时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一路都在赤脚狂奔。脚底针扎般的刺痛感一阵强过一阵地袭来。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晓艾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剧痛和如火山爆发般汹涌澎湃的哀伤,她顾不得身在何处,顾不得矜持,顾不得路人的目光,甚至顾不得身上那件昂贵的丝绸质地的晚礼服,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赤脚着一双脚坐在路边,放声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一辆帅气的街跑摩托车轰鸣着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即将驶过晓艾身侧的瞬间突然刹车,咔地一下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皮夹克的高大健硕的男孩儿匆匆跨下车,一边摘掉头盔一边疾步走向晓艾。是苏子宪,Andy,苏菲同母异父的弟弟。

    晓艾泪眼婆娑间发现地上有个倒影正在一步近似一步地逼向自己,骇得自卫似地抱紧了双臂。她用力抹了一把早已被泪水晕得乌黑一片的眼眶,抬眼瞪向已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大男孩儿。朦胧间辨认出面前站着的是熟人后,晓艾仿佛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一定丑得吓人,于是迅速低头用双手遮住满是泪痕的面孔,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细小声音问道:“怎么是你?”

    苏子宪扫了一眼晓艾因疼痛而踮起的双脚。目光所及,她脚掌上密密麻麻的血口子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道,“要是没碰到救兵,你准备继续赤脚走回去?”此话一出,他似乎察觉到有点不妥,实在不应该揶揄一个悲伤哭泣的女人。

    于是柔声解释道:“我正在酒店大堂跟客户谈事,看见你跌跌撞撞地被一个男人拉了出去。怕你出事,就跟了出来。”

    他调整了一下站姿,“我骑车绕了好几条街,这才看到你。”

    晓艾此时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总不能在弟弟面前继续充当可怜虫吧?她从手包中掏出一包纸巾,使劲揩了揩鼻子,又换了张纸擦了擦眼眶,深呼了一口气试图站起来。但脚底钻心般的疼痛让她瞬间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苏子宪见状上前一步,弯身横抱起晓艾。晓艾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下来。“别动,我带你去医院。你这个样子还能自己走吗?”

    晓艾仍旧晃着脚犹豫着,迅速在内心权衡了几秒,似乎也没有别的救兵可搬。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弱弱道,“那,那麻烦你了。”

    苏子宪把晓艾放在摩托车后座上,给她戴上了头盔,小心地系好束带。他扫了一眼晓艾空无一物的肩膀,默默地脱下自己的皮夹克给晓艾披上。机车风驰电掣般朝医院开去。这是晓艾有生以来第一次坐摩托车,而且还是这种飒飒的街跑机车。风在耳边呼啸般响起,眼前的一切都在以那么不真实的速度移动着,她不由自主地环紧了围在苏子宪腰间的双手。

    机车风驰电掣般一路轰鸣着冲进了医院大门,苏子宪长驱直入地一直将摩托车开到急诊室的门口才停下。人高腿长的他跨下摩托车,一把抱起后座上一身华服但却妆容凌乱的晓艾,快步走进了急诊室。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抱着晓艾,像一阵风般刮过,众人皆侧目。

    “年轻真好,就是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随心所欲,完全不用在意旁人的目光。”晓艾心中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欢喜。

    接诊的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大夫,可能是长期夜班导致的作息不规律,他的发际线和头顶过早地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凸起的啤酒肚显得身上的白大褂着实有些不太合身。

    看到晓艾脚底遍布的血痕,他抬起头撇了一眼站在晓艾身侧满眼疼惜的苏子宪,咂咂嘴,打趣道,“你们小情侣吵架也用不着玩儿赤脚追逐呀,这伤口估计得养一阵儿了!”

    晓艾听闻羞得满脸通红,但又不知从何解释。就只能红着脸、鼓着嘴默不作声。苏子宪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可能是赤脚奔跑的时间太长,晓艾的脚底除了一道道渗着血的划伤,还扎入了些黑色的异物,处理起来甚是麻烦。

    “你这是跟自己有多大仇呀!”处置室里,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一边嘟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沾满碘伏的纱布涂抹过晓艾的脚底。

    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鼻窦,晓艾眼眶中的泪水差一点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嘴里发出一声克制地“丝丝”声,同时紧紧咬住嘴唇,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苏子宪见状上前一步,抓起晓艾的一只手掐在他的手腕上,有点气恼地说道,“疼就叫出声!这是医院,没人会笑话你!”这乍听之下透着不悦的声音却流露出一股紧张的关切。

    晓艾的意识在这一波又一波的疼痛的刺激下逐渐清醒了过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冲动这只魔鬼,也许顷刻间就能将人剥皮断骨,然悔之晚矣!就像Tony。。。”

    也许是□□的疼痛激发出了埋藏在心灵深处的隐痛,Tony那惨白的面孔竟一时间浮现于晓艾的眼前,并越来越清晰。她打了个寒战,紧紧掐住了苏子宪递过来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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