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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即是永恒

    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心境,就如同儿时躺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田里。仰面朝天,眼底荡尽尘垢,只余下穿透心扉的金黄、透彻的湛蓝和清亮的乳白。单纯的色彩,单纯的心境!此时此刻,她笃定,这就是自由之感!挣脱束缚、抛却欲望、克服恐惧、甚至跳脱生死!

    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心不断下坠。踏开朵朵云雾,脚下峰峦起伏,山河壮阔。最让人欲罢不能的,还是临近低空时那愈渐清晰的跃动着的色彩。大片金黄翻卷在点点磷光中,山间那一抹滴血的红,恍若这苍翠大地上铺展开来的油彩长卷上的装饰色,深刻得触目惊心。。。

    “晓艾,晓艾,上车啦。。。”小小急促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晓艾肩头一震,回过神来。没想到苏子宪淡然的三言两语,竟像是魔术师的指挥棒,轻轻一点间,将自己推入了遐想的世界。“看来语言的魅力是想象滋生的温床。又或许自己心底,一直掩藏着这么一片从未被正视过的金黄?”晓艾下意识地耸了耸肩,意犹未尽般再次将目光洒向脚下的那片山谷。片刻,转身朝车子走去。

    几年之后,晓艾再次站在这个垭口,凭栏远眺山谷间已经落成的高空极限训练基地。苍翠的山谷在满目穗花的摇曳下,温情脉脉地包裹着谷底一片开阔的圆形场地。一排架空搭建的装配式木屋前,安静地停靠着两架白点一般的螺旋翼飞机。夕阳的余晖在身后平整的水泥地面上投射下一长一短两个身影。身畔的苏子宪,依旧带着那份惯常的不羁,鼻梁上架着那副好似飞行员一般的墨镜。他环住晓艾的肩头,面色悠远地凝视着远方,仿佛墨镜下那深邃的目光,早已望穿了今生流淌的岁月。

    此时的脚下,已被开辟为古村落旅游环线的一个重要观景台。曾经的满地碎石早已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则是平整而光滑的水泥地铺,和几张供游人休憩的长凳。这是山间一隅难得的开阔之地,仿若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平滑顺畅地与重新修整后,沥青铺就的盘山公路衔接为一体。

    这是全新生活的开始,晓艾尽情地感受着胸腔内流动着的,盈得快要漫溢的温热,似乎全身的感官也被迅速调动起来,敏锐无比。哪怕是山间的一缕清风,徐徐吹过脸颊,恍若有情人温柔抚摸肌肤的触感;还未成熟的麦穗风姿绰约,摇曳着散发出混合着泥土的清香;还有山脚下村庄里升腾着的袅袅炊烟,弥散着草木灰气息的丝丝甘甜。耳畔时而短促、时而尖锐的鸟鸣,混合着山间潺潺溪流的温情脉脉,一幅幅生命的油彩仿佛定格了时间!

    晓艾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如同躺在棉花云朵上一般惬意松弛。告别畏惧,不再纠结,向心而为!所谓人生伙伴,许是同心,亦才终能同路!

    脚下这条蜿蜒曲折的古村环游线路,丰富程度确实大大超出了晓艾的预期。每一处似曾相识的寂静都似乎是凝固了的时光,在潺潺溪水的静谧中敲击着往昔回忆的的砖墙,剥落一地岁月的尘埃。灰瓦白墙的村落鳞次栉比散落在山脚、田野间,带着古朴的徽韵,仿若一群群,躬身低头的耄耋老者,静默着、伫立着、翘首企盼着游子的归家路。当然,大部分道路的路况也比预想的艰难了许多。盘山道上的公路疏于养护,部分路面被运货的卡车压出一个个深坑,只能靠填就的碎石勉强通过。而村与村之间,更是多半靠牛车与鞋底踩出的,只容一辆小车通过的土路相连。车轮压过,坑洼颠簸,在身后掀起阵阵飞扬的烟尘。历史的厚重,时代的脉络,心底的期许,都在这阵阵飞舞黄沙中,随风飘荡着。

    车子在山间小路上摇摇晃晃地行进着,颠簸的路况和缓慢的行进速度丝毫没有影响一车人向窗外投射出流连的目光。他们甚至还在一片圆润的村庄前踯躅了许久,终于心满意足地在后山找到一块可以规划为观景台的小山坡。这座被命名为“菊村”的小村庄远观犹如一团人工雕刻而成的山野明珠,在村头溪水的环抱下,圆润而平和。晓艾在苏子宪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爬上后山的土坡远眺,这座宁静古朴的村落灰白分明,更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虽出于乡野,却淡然自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依旧安守最初的那一份平和与安然。。。

    车轮继续卷起阵阵烟尘,远处一轮红日擦着地平线悬浮在飘摇着穗花的稻田间,像极了颗红润流油的冰糖心蛋黄。橙亮的橘黄色泽甚是鲜活诱人,恨不得一口咬下,任凭那粘稠、浓郁的液体在舌尖翻滚炙烫。没多久,那团浓烈的色彩像是被地心的磁石猛然吸住,挣扎了两下,随后飞也似地隐没进了视线尽头的油绿中。车里渐渐暗了下来,晓艾下意识地按了按腹部,一阵胃肠发出的鸣叫声违和地划破了车内的沉闷,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的囚徒,终还是不甘铁窗的禁锢般破笼而出。小小爽朗的笑声混杂着苏菲跳脱、悠扬的打趣声划破了车内的沉寂,更冲散了心头积聚的阴霾。

    那一晚,他们擦黑抵达了考察线路上最荒僻的一条分支站点,板桥镇。不知为何,此时本应是华灯初上的时节,此时的板桥镇却陷入了彻底黑暗前异常朦胧的光景。眼前的石板桥只能窥得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而桥下的流水、桥边的柳树,影影绰绰间,却仿佛如恐怖片里的鬼魅般,每一次飘摇,就预示着一次心房的震颤。

    车厢里的气氛陷入了异常的沉寂。小俞抱歉地从副驾驶回过头,“这里比较偏僻,电压不稳,经常停电。”他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我们马上就到了!”

    苏菲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弓紧后背,做出自我保护姿势的猫一般。晓艾从后排无从解读她的面容,也许这样昏暗的傍晚,这般闭锁的空间,总不免让人怅惘些什么,又怀念些什么吧!苏子宪从前排扭头望向晓艾,晓艾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一股温热却瞬间从心底升起,仿佛一双宽大的臂膀在黑暗中环住自己的肩头一般。

    “望枫”客栈的老板汪大哥举着大功率手电筒迎了出来。

    “哎呀,不好找吧?”车门拉开,一张刻满岁月痕迹的憨厚面庞顺着探照灯的光亮伸进了车门。

    “你好,你好!汪老板!”小俞从副驾驶室跳下车,抓住他温热的大手说道:“我是县文旅局的小俞。这几位是我们从北京请来的专家。给您添麻烦了!”

    “这是啥话,得感谢各位专家照顾我生意!”

    他那挂满笑意的方正面庞,陷在高功率手电的白光的阴影里,竟像是从皮影戏里走出的人物。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各位专家都饿了吧?”

    小小一听来了精神,“哎呀,我这肚子早就饿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跟在苏菲和苏子宪身后跌跌撞撞地下了车。许是对于食物的急切,让她脚下乱了步伐,下车的瞬间,头顶不偏不倚地顶在了门楣上。

    “哎呦!”似是磕得不轻,小小蹲在车前捂头□□着。晓艾急忙起身,最后一个跳下车厢。她弓下身,试图查看小小的伤情。小小面部扭曲,□□着。看来真是撞得不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架进了客栈。猛地从一片漆黑中进入明亮的室内,头顶的一盏大功率灯泡放着白光,晃得大家虚眯起眼睛。

    “镇子上不是停电了吗?”晓艾脱口而出。

    “我们这儿有台备用发电机。”随着爽朗的女声传入耳中,老板娘腰间系着一条围裙,托举着一盘散发着热气的菜肴从后厨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红亮,嘴角盈满了笑意。

    “对对对,我们开客栈的,不能让客人总摸黑不是?”汪老板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此时的他站在白炽灯下,面庞黑亮,鼻阔额高,不大的眼睛嵌在深凹的眼眶内,涌动着一股晓艾熟悉的温度。

    “菜都好了,大家赶紧吃饭吧。我再去做个汤。”话音未落,老板娘已经将手中的菜盘摆上桌,扭头向后厨走去。

    “哇塞,可真丰盛啊!”晓艾分明听到了小小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由得在心里偷笑了一声。“原来美食才是最好的疗伤药!”

    桌上摆着五盘香气四溢的菜肴,一团火红的颜色冲入众人的眼眸。这分明是一条体型肥硕、头小尾短,通体橙红的鱼!清蒸鱼!

    “这条鱼可真好看!是什么鱼呀?”苏菲还未落座就仰起脸问道。

    “这是鲤鱼!我们这的特产。清蒸荷包红鲤鱼!”小俞带着笑意抢先答道。

    “这不是鱼缸里养的锦鲤吗?”苏子宪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道。

    “哈哈哈哈,孤陋寡闻了吧!”小小笑出了声。

    “不过你也不算全错,这鱼以前确实是观赏鱼。小俞,听说是明朝还是清朝的一个大官引进到我们这儿的吧?”小小卡了壳儿,嘟着嘴,略有些尴尬地抬起眼皮,与落座在对面的小俞对视了一眼,随即又立刻收回目光。那眼神就像是蛛网般粘接回满桌飘逸着香气的菜肴上。晓艾捕捉到小小那孩童般馋虫满腹的神态,竟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好啦好啦,咱们先吃饭。吃饱再讲历史!”

    看晓艾开始帮大家往碗里添饭,小俞开了腔。“小小说得对,这种鱼是我们这的特色,是明朝朱翊钧皇帝赏给户部尚书的。后来他告老还乡就将这种鱼带回家乡繁殖。看这鱼多肥!看来我们这里的水土还是不错的嘛!”

    大家端详着盘中这条遍体通红、大腹便便,煞是可爱的鲤鱼,一时竟有些不忍下筷。

    晓艾在一阵喇叭的喧嚣声中,从朦胧的意识中挣扎着支起眼皮。阳光透过并未拉紧的窗帘将身上的被单浸染上一片温暖的光晕。这是一幢紧邻马路修建的二层小楼,看起来投入使用的时间并不长。房间内并排摆放着两张单人床,空间略显局促。除了必要的家具,并无过多装饰。客栈分上下两层,二层住宿,一层则兼具餐厅的功能对外开放。紧邻镇子里唯一的一条主街,这里成了卡车司机们歇脚、用餐的地方。

    见晓艾汲着拖鞋,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坐在餐厅圆桌前的小俞立刻放下手中的粥碗。

    “早上好,艾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面颊上却不自觉地绯起了一层红云。

    “叫我晓艾吧。”晓艾展露出一个笑容。“他们人呢?”

    “小小姐还没下来。苏小姐和苏先生去那边的石桥写生了。”

    “这里还有石桥?”晓艾听闻顿感困意消散了大半。

    “是啊,是座三孔桥,砖石结构的拱桥。当地人称它‘三眼桥’。小俞的眼眸瞬间亮了,一缕光芒透过厚厚的镜片散射出来。“它可是文物,有两百多年历史了!”

    “两百多年都没重建过?至今还在使用?”接二连三的问题一股脑地从嘴边滑出。

    “是啊是啊!而且这座桥还有个别名叫‘半年桥’,就是只有半年能用!”他好像故意卖关子一般停顿了一下。

    “这里地势低洼,春夏雨水丰沛,三眼桥几乎有半年时间都被河水淹没。只有在秋冬的旱季时节才露出水面。”他眨了眨眼睛。

    “现在刚好是最佳观景季节,不但能看到三眼石桥,桥边大片的枫树也好看得很呢!”晓艾眼前闪现出大片大片如火烧云般彤红的枫叶林,在雾霭深沉的傍晚,踏着脚下湿漉漉的石阶,发出高跟鞋“哒哒哒”的鸣奏声。“那定是最应景而美妙的协奏曲!”

    “美女,您的早餐。”汪大哥红润亮堂的面庞闪进眼帘。晓艾轻声谢着接过托盘,脑海里依然回闪着那血红下斑驳陆离的黄昏。她匆匆扒拉了几口,快步走回楼上收拾行李。

    小俞还要留在客栈等候小小。客栈老板汪大哥热心地引着晓艾走到室外的马路边,朝石桥的方向指点着。“从前面那个岔路左转,翻过一个田埂,顺着溪流向上游走个五分钟就看见啦!”

    这座“三眼桥”的建造巧妙地运用了力学的结构原理,让建筑学背景的晓艾也叹服不已。三孔紧紧相连的半圆形的孔洞,犹如两小一大的半圆形圆规般紧密相连。岁月的搓摩下,人畜频繁使用的痕迹,早已磨穿了桥体表面。一片片薄厚不一的石片挣脱了束缚,四下伸展着,层叠嵌扣,竟如同叠起的多米诺骨牌,又更像是小孩子最中意的乐高拼搭积木。桥面的石块嶙峋突兀,仿若一位耄耋老者,垂暮之年却仍风骨卓然。岁月的鲜活,生命的气息,伴着桥下的河水,已静静地流淌了百年。

    此时的苏菲,早已架好了画架站在河岸边。她仰头虚眯着眼,冲着太阳的方向比划着,似乎在确定光影的走向。她头戴一顶黑色的渔夫帽,为了不遮挡视线,额头上方的帽檐微微卷起,露出内衬的米黄色。在这清晨明媚的阳光下,一股闲适、恬淡的气息顺着她从帽檐下垂落的褐色长发随风飘洒在她面前的画布上。群山环抱下,三个完整的圆圈被娇艳的晨阳肆意地泼洒在点点磷光的河面上,带着一股玄幻的色彩,似是诉说着百年前的过往。

    晓艾突然意识到自己耳畔响起了几声清脆的“咔嚓”声,不知何时,苏子宪已经从远处的河滩上走了回来。手举单反相机的他,单眼虚眯,紧贴取景框,正对准桥面上牵着水牛的老汉频频按动快门。晓艾凑过去瞄了几眼取景器,“真是绝了!苏菲、苏子宪这姐弟俩儿,都是天生的艺术家!”他摄下的瞬间竟有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令人毫无防备地浸湿了眼眶:老汉头戴草帽,手拉缰绳,躬身曲背,正行至石桥的第一个圆拱中央;水牛仰面睨天,扭鼻间喷出一缕白烟。脚下的拱桥嶙峋斑驳,远处的群山苍翠妖娆。画面中一切静止的与跃动的,都在快门按动的瞬间,被一股脑地投映在水面之上,形成了泛着磷光的三个完整的圆环。历史的厚重与生命的鲜活此消彼长,残旧的哀伤与田园诗画般的憧憬守望相助!瞬间即是永恒!

    晓艾的心房“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好像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脱离轨道,奋不顾身地跳脱进这莽莽山川大河一般。她知道,自己内心的这股热望,终是要喷薄而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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