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水系发达，汨江经城而过分成了三道支流入海，三道支流的岸边都设有码头，姜家二房承继了最大的码头，三房不欲与其争锋，只在最细的的支流旁自己建了个小码头，保有几艘货船，平时为自家输送一些货物，也会接外面的生意。
码头现任的掌事便是那朱掌柜，他也是姜家钱庄的老人了，结果姜如意上任的头把火就给他烧到了这个边缘得不能在边缘的码头做个管事，他自是怨言颇多。
见姜家人不常来这码头，他便把怨气都撒在手下人头上，有见风使舵的长工能把他捧得舒舒服服的，就得尽好处，那种只会埋头干活的，就被他拼命克扣工钱，脏活累活干尽，没几天就跑了个干净。
不过一个月，原本还能小有盈利的货船营生就成了个窟窿，入不敷出。几条货船基本都在两个长工手里，船上的帮工都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专门用着姜家的货船跑自己的私活。
两个长工给朱掌柜暗地里送了不少好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帮着糊弄姜家派来视察的人。
姜如意这一阵除了钱庄的生意外，一直在帮着李宸砚找寻陈家那批从海外偷偷运回来的货物。
姜家二房内部管理混乱，各自为政，她派小厮各种接近二房的管事人，摸清了内河航运的路数，也基本能证实陈家的货船没有在二房掌控的码头上靠岸。
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张掌柜突然告知她，曾有人在街上见过朱掌柜与李家船号的人一道喝酒，还称兄道弟的。
姜如意得知后，只觉心中有股无名火在烧。这朱掌柜惹下的祸事，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给窟窿填上，没想到他一转头又给她折腾了大麻烦！
若是那货物真的是经过姜家的手进的城，那姜家便与这走私大罪脱不开关系了！
她越想越惊，立马令张掌柜挑了几个朱掌柜不认得但是熟水性的长工，陪她亲自去码头走一趟。
刚走出钱铺门口，她抬眼看到悦怡茶馆，心中一顿，招来张掌柜让他去给李宸砚留了个口信后，便匆匆离开了。
……
姜家码头在江宁城最北边的地方，她赶到码头时，天色已经呈现金黄漫天，几艘货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码头上只有一两个穿着短衫的壮年男子在岸边摆弄着缆绳，船上少有人走动，朱掌柜也不见人影。
“家主，现在怎么办？要不小的先去和那两个船工套套消息？”丁七年纪不大，行事却非常老道稳重，颇得张掌柜赏识，这次张掌柜便吩咐他领头，听从姜如意吩咐。
“不必。”姜如意半压着身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你识水性，从那边的河岸下水。”姜如意指了指远处沿着河边的一个缺口，“不要打草惊蛇，只要确定船上没人就回来。”
“好。”丁七应得爽快，猫下身子如一条蛇一般在丛林中穿梭。
“小姐，您是想直接登船么？”绿柳今日也跟了过来，她这一段被姜如意带在身边历练，成长得很快，一下就看出了姜如意的打算，忧心忡忡道：“我们今日带的人不多，是不是太冒险了？”
姜如意没有回头，视线一直跟着丁七，看他悄无声息地下了水，灵活地如同一条鱼，连水花都没有激起太多，几艘货船的船帆上大大的“姜”字随风招摇。
她低声道：“陈家谨慎，若是让他们察觉了我来过码头，定会把所有线索都抹得一干二净，还会再次对我下黑手。”
“我必要抢在他们察觉前，把证据找出来。”
姜如意语气很淡，但眼里却全是坚毅，况且……若姜家早因朱掌柜而成了帮凶，那她越早一刻找出证据，就越多一分把握保姜家无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与天边交织，夕阳倒影在水面上，光影与现实交织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原本在岸边的两个船工早已勾肩搭背地离开，周围没有人影经过，只有叫个不停的蝉鸣。
突然，离岸边最近的一条船边冒出了丁七的头，紧接着，他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冲姜如意站立的方向招了招手，然后他双手一撑船沿，身子一闪就进了船舱。
姜如意无声地领着绿柳和几个家丁上了那艘船。丁七正好从船舱下层上来，满身湿淋淋，低声道：“家主，这艘船我查过了，没有留人，也没有货物，不过内里有不少做饭的家当，船工们平日应该都在这煮食。”
“好。”姜如意点头，又问道：“其他几艘船有人么？”
丁七摇了摇头，也觉得有些奇怪：“船上都没有人，就像是有人故意把船工都全部支开了。”
姜如意眼神变了变，吩咐道：“丁七，你带着人把其他几艘船都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好。”丁七点点头，又问：“家主，这事实在透着古怪，不如您先到岸上等着，待在这怕是不安全。”
“无事，你们快去。我在这再看看。”姜如意摆了摆手。
等几人一走，绿柳疑惑道：“小姐，我们在这要找什么呀？丁七不是说了么，这船上没人也没有货物。”
姜如意一边往船舱里走一边说道：“有人生活过的地方就会有痕迹，今日我是临时起意来查的，他们必没有时间做掩饰，好好查查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在最上层找了一圈，姜如意从一个比较干净的小隔间里搜出了一本账簿，上面都是些凌乱的数字，粗粗翻了几页摸不出规律，她将账簿随手塞给了绿柳。
船舱背着光，此时光线已经很微弱了，姜如意找了个火折子，点亮，举着它往船舱下层走去。
绿柳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但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船舱下层显然比上层更凌乱，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姜如意和绿柳分头翻箱倒柜，绿柳大着胆子冲进了最里头，心里念叨着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姜如意也没有多言，从最外头的箱子开始翻找。
突然，绿柳从角落里找到了一把略显怪异的弯刀，兴冲冲地转身，正要告诉姜如意，却看到弯着身子的姜如意身后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身形高达的人影，她内心的恐慌一瞬间放到最大，失声尖叫：“啊！小姐小心——”
姜如意下意识地抬起身子，正要转身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一双冰冷的大手扣上了她的脖颈，耳畔还能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喘息。
她浑身一僵，周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