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针锋

    叶怀幽听着春杏满含恐惧的声音,屏住呼吸静默了片刻,才深深吸入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这就来。”她应了一声。

    不紧不慢地盥洗梳妆完毕,叶怀幽这才往前厅走去。

    出得内院,便看见两个差役抬着碧荷的尸体经过。那盖在尸身之上的白布被水浸湿,现出尸体的轮廓。

    叶怀幽望过去的时候,正正看到尸体的头部朝自己的方向侧着。隔着半透明的湿布,碧荷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在死死地盯着她。

    叶怀幽移开目光,胃腹已然翻腾起来。

    她压抑住不适,微微扬起下巴,唇边浮现出嘲讽的笑意。她挂着这一抹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走进了前厅。

    叶家家主叶明远才送走知县,转身见到姗姗来迟的叶怀幽,不由得皱起眉头,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之色。

    叶怀幽毫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见没有旁人,叶明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已经打点好官府,此事是个意外,是碧荷自己失足掉进石缸里磕晕了脑袋,深夜无人发现,然后淹死了。”

    “呵!”叶怀幽冷笑,“着急打点官府作什么?难不成人是您杀的?”

    叶明远神色恢复如常,似乎早已料到叶怀幽会说出如此话语,并未发怒。

    他道:“你我之间,说话也不必绕弯子,我知道,此事与你定然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你始终唤我一声‘爹爹’,我是该为你作些打算的……”

    叶怀幽抬手打断叶明远的话,轻声笑道:“说此事与我有干系,您有何凭据?说到干系,您和碧荷私底下的勾当,恐怕才是她被害的真正由头吧?她因何而死?是分赃不均,还是您怕事情败露招来祸患,所以杀她灭口?”

    叶怀幽边说着,边步步逼近叶明远,叶明远则步步后退,直被逼到椅子上瘫坐下来。他的眼睛里有怒意,有憎恶,但更多的,是惧意。

    叶明远在生意场上诚然是尾老狐狸,在这享有“天下第二城”美誉的越州,有大半的产业被他牢牢掌控,其手段和魄力不言自明。

    然而,面对这个阴晴不定、脾性古怪的女儿,叶明远总能轻易被激得情绪失控,却又不能奈她何。

    他与她之间,牵扯的利益关系着实多,叶明远只能小心对待。幸而叶怀幽虽屡屡给他招惹麻烦,倒是从未阻挡过他最在意的财路。

    叶明远两手撑着木椅扶手,吃力地支起身子,望向面前正逼视着自己的女儿。

    叶怀幽一双眼含着笑,眸光却是又冰又冷。叶明远感觉心里身外都被她看穿,后背一阵发紧,才到嘴边的强势话语也咽了回去。

    他知晓,硬碰硬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便软了口气,找补道:“怀幽啊,我是这般思虑的,碧荷是你的贴身丫鬟,她的事情你应该比旁人了解得更多。我是怕因此为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想着尽早地打点好,免得节外生枝。”

    “哈哈,”叶怀幽皮笑肉不笑,道,“这些个下人,我若是真的足够了解她们,那也不至于一次次地让她们在暗地里对我捅刀子。四年前是如此,这一次,也是如此。我没说错吧,爹爹?”

    叶明远听她提起旧事,冷汗直下,他心中清楚,叶怀幽从未放下过那件事情,她一直都在记恨他当时的敷衍和不作为。

    “怀幽,爹爹也是为了整个叶家,叶家好,你才能好。有些事情,能忍咱就忍忍,大局为重,啊?况且,那时候你也并未真正被……被伤。唉,这些不愉快的事,将它忘记好吗?”叶明远的语气很无力,带着哀求。

    “呵呵,说起来好笑。”叶怀幽将纤细的手搭在叶明远肩膀上,一下下地轻拍着,似是在安抚紧张的父亲。

    她语含讥诮,道:“我堂堂越州叶家家主独女,多风光,多令人艳羡啊!呵呵呵,可实际上呢?实际上连个卑贱的下人都敢踩我头上骗我欺我,而我的好父亲,连光明正大地为我主持公道都不敢!”

    叶怀幽望着父亲,眼中悲伤与怨怒交织,放在叶明远肩上的手渐渐攥紧。

    倏然想起了什么,她“哦”了一声,恨恨道:“你不是不敢,是不愿!不愿为我主持公道!你只会让我忍,你竟然让我忍!竟然让我忍!”

    叶怀幽身体颤抖起来,心口急剧地起伏着,仿佛有一团恶气堵在喉间,不吐不快。

    叶明远见她这般情形,心中骇然,便想逃离。

    他堪堪有起身的动作,叶怀幽手上便加重了力气,将他又按回了座椅。

    叶明远眉头皱成了一座山,他无奈道:“你要怎样?”

    叶怀幽冷笑道:“问我要怎样?我这命,您也清楚,正应了当年玉阳真人所断,六亲薄情无望,所以,与其指望虚无缥缈的亲情照拂,不如,将您手中产业分我些,我自己独立出去打理,也省得在家中时时碍您眼……”

    “住嘴!”叶明远感觉心上的肉被剜掉一块,心痛不已,猛然喝出声。

    “你只是一介女子,你在妄想什么!”叶明远愤然。

    叶怀幽愣了一下,待回过神,眸光已经暗淡下去。

    她阴沉着脸,定定地看着叶明远,问道:“女子怎么了?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叶家这偌大的家业,还不是靠我这个您瞧不上眼的小女子得来的!”

    “您不愿将家业给我,那您要给谁?反正您这辈子,只要有我在,您就莫要妄想有别的子嗣。”叶怀幽咄咄相逼。

    叶明远蓦然想起曾纳的三房小妾,皆因无所出被赶了出去。他一度怀疑是自身有缺,早已经心灰意冷,如今听了叶怀幽的话,忽然就明白过来。

    他气极,颤着手指向叶怀幽:“你这个不孝女,真是枉我费心抚养你二十年,竟养出个仇人,你居然如此歹毒!这叶家家业,我哪怕全送了叶怀安,也不会给你一分!”

    叶怀幽一听“叶怀安”三个字,全身紧绷,四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又在脑中闪现。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双手猛地掐住叶明远的脖子,尖细的指甲深深陷进叶明远的肉里。

    她低声吼道:“就你那个废物烂泥侄子?他凭什么?就凭他姓叶?凭他是个流着叶家血脉的男丁?他也配?”

    她掐着叶明远的脖子不住摇晃,嘴里魔怔般重复着:“他配吗?你倒是说清楚啊,你说话啊!他配吗……”

    叶明远抓着叶怀幽的一双手腕,却是怎么也拽不下她的手。那双细瘦的手竟然出奇地有力,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脖子,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慌乱之中,叶明远一脚踢在叶怀幽小腿上,叶怀幽一个趔趄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叶明远趁机从椅子上弹起身跑到一边,指着叶怀幽破口大骂:“你个疯子,你是真的疯了!疯子!歹毒的疯子,你必不得好死!”

    叶怀幽坐在地上,看着气急败坏的叶明远终于褪去伪善的假面,心中微有一丝解气。

    她挑着唇角轻蔑地笑着,似个无赖般道:“就算我是个疯子,你能奈我何?除了动嘴皮子骂上一骂,你还能对我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叶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哈哈。”

    叶明远原本气红了双眼,一口钢牙咬得切切作响,然而叶怀幽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将他的火气灭得一干二净。

    他终是将到嘴边的伤人话语吞了回去,因为他确实是不能拿叶怀幽如何,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动肝火去白费那些口舌功夫。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疯笑的叶怀幽,抬脚就往外走去。

    迎面进来春杏,她向叶明远行了一礼,报道:“家主,外面来一姑娘,说是看到府上招工,来找活干的。”

    叶明远闻言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这种事还要来过问我,你们一个个待府里是吃闲饭的?”

    春杏吓得说话都打哆嗦:“您、您之前说,这次是给咱们姑娘找丫鬟……姑、姑娘的事,您一向亲力亲为,奴婢们不敢擅作主张。”

    叶明远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现下没了那份精细的心思。

    他捂着脖子的掐痕,向春杏道:“这事交给张伯去办吧,你让他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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