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站在大院里，正等着叶家丫鬟通传，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也没见着人来唤她进屋去。

    院里一片树荫也无，火辣辣的日光烤得云苏身上发烫。她左右瞧瞧，寻思着找个阴凉角落凉快凉快。

    左顾右盼间，云苏眼角余光瞥到侧后方有个人影，她朝那边望了过去，便看见一个老伯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云苏朝他咧嘴一笑：“老伯，您瞧我做甚呐？”

    那老伯也笑：“我瞧你还能伺候好我们姑娘。”

    云苏闻言，赶紧殷勤地跑到老伯跟前，问道：“老伯，那您看我如何？”

    “这看起来嘛，倒是个活泼伶俐的丫头，”张伯点着头说道，“你可擅长做些什么？比如女红或者琴棋书画一类的。”

    云苏摇头道：“这些我都不擅长。”

    张伯面上一僵，显出犹豫的神情。

    云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老伯，我虽不擅长您说的这些，可我擅长出力气的活儿啊，您看！”

    一个弯腰再起身，云苏已经把一旁的大石墩子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软枕般，脸不红气不喘，身板不曲不仰，很是自在轻松。

    张伯惊得张大了嘴，而后忙不迭道：“好好好，很好很好，我们姑娘身边缺的正是你这般强悍的陪侍。”

    “嘿嘿嘿，”云苏笑道，“老伯，我不单单能做你们姑娘的陪侍，我还能做护院，做别的，只要是出气力的活儿，您都可以叫上我，我精神着呢！”

    云苏心中盘算着，什么都做，就什么都能接触到，也就叶府各个角落都能去到，如此也能不着痕迹地寻找空魂骨。

    “哎呀呀，”云苏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子浮夸的声音，“这么美的小丫头，就该好生捧在手心里养着，怎忍心派活儿给你累着了。”

    云苏一听这话，身上瞬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到张伯的脸色暗沉下来，云苏好奇得转身望去。

    月门处，站了个男子，约摸二十余岁的年纪，细眉细眼，小鼻薄唇，脸庞却是大得出奇，一双眼珠滴溜溜直转，一副促狭鬼模样。

    他似是身带残疾，左边的小腿突兀地朝外侧拐着，宽大的衣摆也遮掩不住。

    他左腿的弯曲度正好与月门的弧度相似，云苏觉得他站在月门那里有一种奇特的、畸形的和谐。

    听得张伯冷声问道：“大公子，你怎么想起到这来了？”

    男子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道：“大伯传书唤我来的，说生意上的事忙不过来，让我来帮帮忙。”

    环顾四周，男子道：“四年没来，这叶府并无变化嘛，还是老样子。”

    目光落在云苏身上，男子又道：“这就是给幽幽找的陪侍？先给我好了，此次前来，我没带使唤丫头，左右幽幽身边是不缺人的，也不急用这一个。”

    张伯急道：“不行，家主吩咐过的，这是要派去姑娘院里的。”

    男子仿若听不见张伯的话，猛然间凑近云苏，深吸一口气，陶醉道：“好香啊！美人，跟着我去吧，好吃好喝好玩地养着你，不会让你吃丁点苦头的，如何啊？”

    说着话，男子的手不自觉地往云苏的腰伸过去。

    云苏不动声色地后退两小步，准备撒手将怀里的石墩子砸下去。她已经算好了距离，石墩子掉下去正好能砸在她和男子中间，但不会伤到人。她要的是震慑住他。

    正当要撒手之际，云苏和男子之间忽地有一物飞掠而过，接着听得一声闷响。

    云苏往那声响处瞧去，一把锋利的斧头深深嵌入旁边的木头柱子，能看得出扔斧头的人使了多大劲。

    面前的男子早已吓得跌坐在地，回过神后，他用手颤抖地指着院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女子骂道：“叶怀幽，你个天杀的！这么几年你是一点都没变，成心要闹出人命是不？天杀的啊，你怎么敢的啊！”

    叶怀幽看了眼又气又怕的男子，面上如同凝结了三冬冰雪，冷得慑人。

    她将斧头从柱子上拔了出来，而后缓步走到男子身前，居高临下地扬了扬手里的斧头。

    刺目的日光照在白亮的斧刃上，再折入地上男子的眼中，晃得他只觉头晕目眩。

    “叶怀安，”叶怀幽终于开口了，声音透着彻骨的恨意，“还记得这把斧头吗？四年前，我就是用它砍断了你的左腿啊。这四年，我一直好生供着它呢，就盼着，哪天能再见面，便用它割断你的喉咙。”

    叶怀幽蹲下身，用斧头在叶怀安的脖子处比划着，似乎在思索着从哪一处下手比较好。

    此时叶怀安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叶怀幽，挣扎着起身冲出门去，还不忘撂下狠话：“我、我告诉大伯去，我让他来治你，你等着！”

    见叶怀安跑了，张伯这才向叶怀幽道：“姑娘，这是你院中新添的丫头，她叫……”张伯这才想起还未问她的名字。

    云苏赶紧接话道：“见过姑娘，我是云苏。”

    叶怀幽斜眼看向抱着石墩子的云苏，冷冷道：“力气这么大，被欺负倒是不知道还手，难道你真想随了他，让他好吃好喝好玩地养着你？”

    “我不是……”云苏冷不丁被她一呛，不知说什么好，为免生出别的事端，她又不能说自己原本是要砸石墩子吓叶怀安。

    “做下人的，最要紧的是什么？”叶怀幽问云苏。

    云苏茫然摇头。

    叶怀幽寒若冰霜的声音一字一顿：“记住，是本分。”

    云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无名火暗暗压下去。

    叶怀幽仍然自顾自冷嘲热讽着云苏。

    张伯瞧着云苏的脸色一变再变，连忙上前向叶怀幽道：“姑娘应是倦了吧？您且去歇歇，给他们立规矩的事我来做，就不劳您费口舌了。您放心，保准送到您面前的人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

    张伯是叶府的老人，平日里是个和蔼宽厚之人，对叶怀幽亦是怜爱有加。叶怀幽听他如此说，不便驳他的面子，也就不再作停留，应了一声回房去了。

    张伯望着叶怀幽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云苏啊，姑娘方才说的话，你莫要介怀，我们姑娘也很不容易。”

    云苏没忘记此刻的身份，自是有做丫鬟的自觉，忙点头笑道：“我明白了，老伯。”

    张伯领着云苏往叶府管事处走去，路上同云苏讲了很多在叶府做事需要上心的点儿，云苏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