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

    晏临川已好几日未曾回府。哀久安心里再急,见不到人也是无计可施。

    她磨了老柳好几次,想了解晏临川的行踪,以便因时制宜,策划下一步的笼络之计。

    起先老柳装傻充愣,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直呼不知情,后来被哀久安软磨硬泡的实在受不了,才说晏将军是出城追捕什么人了,至于那人具体是谁,又犯了何种罪,晏临川并未透话。

    “将军到底何时回府?”这天一大早,老柳正哈欠连天的打开房门,就被蹲门口的哀久安拦了下来。

    老柳本就没睡醒,又被人如此一惊,明显吓得不轻,身体不由得咔嚓咔嚓的哆嗦了两下。正欲发作,见来人是哀久安,面色缓和了些许,道:“哎呦小姑奶奶,您吓死老朽了。”

    哀久安起身,跺了跺蹲麻了的双脚:“谁让您老躲着我的。”

    “哎呦老朽哪儿敢啊!”老柳又咔嚓咔嚓地捋着胸口,“老朽是当真不知,郎主他只说追到那人便回来。”

    哀久安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老柳等了会儿,见她仍是一动未动,探身道:“姑娘,老朽能走了吗?今日还有要事要出府。”

    “您要出府?”哀久安闻言喜形于色。

    “……是,外面可是有事要交代老朽办?”

    “没有没有。”哀久安侧身为老柳让路,“那您快走便是。”

    老柳一头雾水地往外走,半截又折了回来:“姑娘,您有事但说无妨。”

    怎么好端端又回来了,真是粘牙。哀久安心里虽嫌老柳纠缠,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太猴急,只得赔了笑脸:“真的没有,多谢柳管家记挂。”

    目送着老柳真真切切出了将军府,哀久安趁四下无人,闪身进了晏临川的院子。

    晏将军向来生人勿进,又不习惯被侍候,因此院内并无下人打点。哀久安轻手轻脚关了院门,猫似的迅速钻进了晏临川的房内。

    若想了解一个人的好恶,自然要从他日常的饮食起居看起。

    以往进来,不是耷拉着脑袋等着被用刑,就是火急火燎的装饰房间,根本没有机会好好将晏临川的用品一一细看。

    今日机遇难得,定要好生探查一番。

    哀久安一圈看下来,发现晏临川放进柜子里的被子叠得比豆腐块还平整,笔墨纸砚列队似的井井有条,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衣箱内衣衫一丝不乱,也不知日日染满血迹的衣衫是如何被他清洗得如此不染一渍。虽没有下人伺候,房内一切物品都各守其位。

    晏临川的房间,果然如他人一样,冷漠,无趣。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进来一回,不成想却是空手而归。

    哀久安心有不甘,既然在晏临川的兴趣爱好方面一无所获,总不能白来,索性拿走几只石榴好了。老柳也是抠门,这石榴如此甘甜多汁,却只端给晏将军一人享用。

    她一屁股坐到放着水果盘的矮案旁,打算挑三只最大最红的石榴,一人一只罢,让半夏和青黛也尝尝将军屋里的大石榴。

    果盘边上一只精巧的玉玺吸引了哀久安的注意。只见那方印玺乃黄田玉所制,通体散发着晶莹的橘红色幽光,上栩栩如生雕一螭虎正在昂首奔腾。

    哀久安拿起印玺,翻过来一看——“永宁郡主之印”,登时傻了眼。

    这枚珍贵的玉玺应是长公主被册封为永宁郡主时所授,对李瑾而言,是与生命同等重要的随身之物。缘何会在晏临川这里?

    想来是李瑾对晏临川用情至深,将最为珍重的公主之印赠予心爱之人。

    那晏临川到底何意?

    他嘴上虽说要避免与长公主交情过深,可近来发生的这些糟心事,桩桩件件,件件桩桩,他哪次不是站在了长公主那一边?

    晏临川不是情感外露之人,外人极难看清他的好恶。对李瑾即便有政治因素的考量参杂其中,能维护至如此地步,也说明他确对李瑾的感情异于寻常人。

    哀久安有些黯然,这印玺就放在晏临川日日看书写字的矮案之上,他也定是日日看着它睹物思人。哀久安眼前出现了一副晏临川于幽幽烛光之下,紧握着这枚定情之物的画面,这突如其来闯进她脑海中的景象让她心乱如麻。

    她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她将印玺放回原处,起身夺门而出,连挑好的石榴也忘了拿。

    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青黛便匆匆跑了进来,说长公主来了将军府。

    哀久安没好气:“告诉她晏将军不在府上,让她择日再来罢。”

    青黛有些不知所措,虽说她和半夏是奴婢,可哀久安从未以主人自居,也从未将脾气撒在哪个下人身上。此番突然动气,也不明缘由,便怯怯道:“姑娘,长公主殿下说她是专程来找您的。”

    哀久安实在不想见,堂堂一国长公主亲自上门来寻,能有什么好事?!老柳又不在,李瑾若真要发难,自己这边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

    “她可说了是何事?”

    青黛不禁缩了缩脖子,声音更小了:“殿下凶巴巴的,奴婢……奴婢没敢问。”

    管她什么事,老柳没回来之前不见就是了。哀久安招手将青黛招到跟前来,凑到她耳边嘀咕起来,将长公主若如何问,她该如何作答,详详细细说了。

    青黛头点得鸡叨米似的,正欲出院答复李瑾,忽然院门处一阵响动。

    “还没过门呢,派头可是不小。”

    李瑾环佩叮当,跟要打鸣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带着护卫来了。进门站定,昂着头用眼角夹了哀久安一眼,“本宫等得不耐烦,索性亲自来了。”

    “民女见过长公主殿下。”哀久安仓促行礼。

    “行了。晏将军又不在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李瑾冷哼一声,随即换了副脸孔,扯起嘴角道,“本宫今日倒也不为别的,仔细想来那日本宫被歹人行刺,说到底还是你出手解围。”

    “您是一国长公主,护您周全民女责无旁贷。”哀久安恭敬道。

    “你话倒还是会说几分的。为表感谢,本宫特给你送来几件宫里的名贵灵药。当今天下,药可是吃一瓶少一瓶了,足见本宫实心。”

    话虽如此,李瑾那盛气凌人的神情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诚意。

    哀久安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也只能伏地谢恩。

    李瑾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地上的哀久安,踱步到她跟前,恨恨道:“本宫与晏将军相识多年,情投意合,若非碍于身份特殊,我二人早就开花结果了,哪儿轮得到你如今横插一脚。”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敢来跟本宫争宠。”

    李瑾越说越火大,抬脚将哀久安踢翻在地,又蹲下来用力捏住她的脸颊,凑到眼前:“本宫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晏将军婚娶也好,独身也罢,本宫都要与他保持关系。到时侯,将军夫人你权当看不见好了,躲我们远一点,否则吃苦头只能是你自己。”

    “本宫赏赐你的那几瓶药乃凉药,拜托你按时服用,你若敢有晏临川的骨肉,本宫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哀久安心下一哂,如此珍贵的避孕药赏赐给自己实在大可不必,晏临川根本活不到二人行云雨之事的时候。

    李瑾见她无甚反应,怒意更盛,举起巴掌啪啪拍着她的脸颊:“本宫在和你说话!”

    哀久安吃痛,连声答应下来。可她话还没有说完,李瑾却猛然眯起眼睛,随即抽动鼻翼,忽而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哀久安不明所以,赶快伸手去扶。将人搀起坐好,不想李瑾又突然睁开眼哭得梨花带雨,双手紧紧攥住哀久安的手。

    “姑娘,本宫当真是过来道谢的,那日对你出言不逊确是本宫的错,你要打要骂本宫都受着,只希望你日后能善待晏将军……”

    哀久安一头雾水,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这一幕正好被刚跨进门的晏临川撞了正着。

    “放肆!”晏临川低吼。

    李瑾见晏临川回来了,忙不迭抹了脸上的眼泪,起身若无其事道:“将军回来了,本宫正与哀姑娘闲谈,她怕是对行刺那日,本宫说的话还耿耿于怀,不肯原谅本宫。本宫今日诚意道歉,祈求姑娘的宽宥。”

    不等哀久安解释,晏临川招手喊来一名小厮。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庆尔。

    晏临川看到来人明显一愣,却也没表现出什么,只厉声道:“将她杖二十,然后扔进牢房。”

    庆尔点头称是,便带着哀久安往牢房的方向去了。

    “等等。”李瑾叫住了庆尔,又转向晏临川,“晏将军,按说本宫不该管你的家事,不过此事到底因我而起。这惩罚虽乍听来不近人情,可本宫知你良苦用心,此时不调教,将来恐惹出大祸。既然如此,本宫愿与你一起平治后院。”

    晏临川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他了解李瑾性格,说一不二,不容置喙。

    晏临川咬牙:“拿杖来,就在此处执行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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