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

    庆尔站着没动。

    晏临川脸上怒意凸显,李瑾面前,将军府竟有下人敢抗命不成?

    他强压胸中怒火,凌厉的眼神毒箭似的射向庆尔,低沉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我让你拿杖!”

    庆尔扬起下巴,迎向晏临川的目光,脚下动都没动,仍是立在原地。

    气氛死一般的恐怖。

    李瑾歪着脑袋看看庆尔,又看看哀久安,忽然一副了然于怀的神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勾起嘴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那两个婢女称心如意跟随她多年,深知长公主行事风格,便也附和着扑哧扑哧笑出了声。

    哀久安既怕庆尔跟着受罚,又怕晏临川无法收场,便悄声催促身旁的庆尔:“快去吧,别管我。你也知将军性格,他下不来台,盛怒之下定会加重惩罚。”

    庆尔转过脸看了眼哀久安,见哀久安几不可察地朝他点点头,才乖顺地走了。

    李瑾随即暴发出一阵狂笑,花枝乱颤得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笑够了,小人得志般对晏临川道:“晏将军,看来您平治后院刻不容缓,本宫今日可是又帮你做了件好事。”

    晏临川肃了一张脸,沉默不语。

    未几,庆尔取来了竹杖。

    “拿过来,本将军亲自执杖用刑。”

    这回庆尔并未方命,他双手奉上竹杖,与晏临川对视之际,电光火石。

    庆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在他将竹杖递到晏临川手上的瞬间,天上猝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偌大的雨滴不顾一切地砸下来,漫天的劲雨倾盆而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莫知所错。

    晏临川见状连忙上前对李瑾道:“请殿下移步屋内避雨,雨停后臣定亲自护送殿下平安回府。改日臣再惩戒府内恶人,还请殿下放心。”

    李瑾错过一场好戏自然懊恼不已,可天公不作美她亦无法强求,加上晏临川说答应送她回府,她也不好再执意纠缠用刑之事,便随晏临川回了屋内避雨。

    见人都走了,庆尔松了口气,甩手将竹杖扔在一边,道:“姑娘,没事了,您快回屋躲雨罢。”说罢便转身跑进游廊。

    哀久安顾不得自己仍在雨帘之中,喊住了庆尔:“等一下。”

    庆尔闻言停下脚步站定。对哀久安,他永远是那副笑眯眯的人畜无害模样:“姑娘可是还有事?有事进游廊里说罢,淋了雨小心着凉。”

    哀久安没动。眼前的少年两世皆为了她舍弃了性命是不假,可这一世不知为何,面对庆尔,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或者说是一种难以亲近的敬畏。

    “你早就知道会下大雨,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这场大雨本就是拜你所赐?”

    庆尔愕然,随即哑然失笑:“姑娘未免太过看重庆尔了。庆尔若有这番本事,何苦留在这将军府挨打挨罚挣一份糊口钱?”

    哀久安还想开口问什么,却被庆尔打断了:“姑娘全身都湿透了,快回屋换身干爽的衣衫罢,庆尔还有活计要忙,就不陪姑娘闲谈了,庆尔先行告退。”

    哀久安望着庆尔的背影暗自思忖,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少年绝非仅仅是重生这么简单。他目的不明,虽有救命之恩,却也不可盲目对他事事不设防。

    半个时辰之后,雨霁。

    晏临川送长公主回陇陵王府。李瑾为了多与晏临川相处片刻,坚持不乘马车,二人踱步走向王府。

    待到了王府附近,天色已十分昏暗。二人甫一拐上王府所在的那条街巷,李瑾又忽而眯起眼睛,鼻翼抽动了两下,随后极尽温柔之能事,千娇百媚道:“将军,今日王府烤全羊呢,您可否愿意赏脸来吃?”

    晏临川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殿下如何知晓?”

    “本宫闻到了呀!将军没有闻到吗?”这时,身旁的婢女称心突然咳嗽一声,李瑾恍然一顿,旋即改了口,“今日出门之前,二哥告诉本宫的,要本宫定要回府用晚膳。”

    “多谢殿下邀请,臣今晚尚有要事缠身,就不在王府叨扰了。”晏临川说这话时,抬眼却见李瑾眼泛绿光,犹如饥饿难耐的野兽。李瑾眨了眨眼,异样转瞬便消失了。晏临川心下一抖,面上声色未动。

    晏临川由陇陵王府回到将军府时,天已完全黑透。途径花园时,他听闻树上有异响,立刻警觉起来,寻着声音悄悄走过去一探究竟。

    那树上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警觉地停了手上的动作。向下一望,二人目光相交之时,皆被吓了一跳。

    “你在此处做什么?”晏临川蹙眉。

    哀久安见是晏临川,脸上的惊恐之情被怒意取而代之,一跃从树上跳下来。饶是一言未发,却也狠狠瞪了晏临川一眼。她蹲在草丛里不知鼓捣什么,随后躬身抱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裹,一溜烟跑了。

    一边跑,那包裹里的东西一边往外掉,她也顾不得停下脚步来捡。

    晏临川走过去将那掉落的东西捡来一看,正是将军府里那棵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苹果树上结的果子。

    晏临川又回到树下,仰头看了光秃秃的枝头,不禁哭笑不得。想来哀久安是在气他下午的责罚。她以为晏临川最宝贝那些苹果,索性将它们都摘了泄愤。

    此时,老柳亦回到将军府,见晏临川拿着苹果站在树下发呆,凑上前打趣道:“姑娘最喜欢这红宝石苹果,就是极难摘,果柄与树枝牢牢吸住,刀割火烧都不成,非得蛮力拔断才行,男人都须得使出吃奶的劲儿,院里的小厮说整个府上最累的活计就是摘这红宝石苹果。您这是给她摘的?”

    晏临川侧目,不置可否:“方才她将这满树的果子全都摘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哪有那么大力气。”老柳脑袋摇晃着,一如狂风刮过岸边的垂柳。

    “倘若……是我惹她生气了呢?”

    “呀,那就难怪了,姑娘的气性可是不小,发起火来力气自是惊人。”

    老柳见晏临川默不作声,又喋喋不休起来:“老朽方才进府时可听半夏说了,下午的事儿确是您不对,长公主分明摆了姑娘一道,您还不分青红皂白,认准了往套里钻。”

    “我有何不对?说到底她也是冒犯了李瑾,我若不罚她,李瑾闹到圣上那里,圣上向来宠惯妹妹,一怒之下将她赐死怎么办?”

    “姑娘可没有冒犯长公主,老朽也问了其他在场的下人,都说是长公主动手打人在前,咱们姑娘可是都咬牙忍下了。”

    晏临川才知是冤枉了哀久安,也怪不得她如此火大。

    晏临川从怀里掏了个巴掌大的东西出来,迅速塞进老柳手里:“这支发簪你有空给她罢。”

    老柳老眼昏花看不清,便将手里的发簪举到眼前,借着月光好生辨认了一番,才惊觉这是街市上哀久安心心念的那支紫蝶贝发簪。想来晏临川那日看水镜时,已暗自记下了哀久安的合意之物。

    “您这几日没在府上是去干这个了?”老柳笑得一脸八卦,“怎么找到的?开窍了?”

    向来没长心的晏临川竟觉得脸颊发烫,冷了脸道:“那日卖发簪的小贩带着面具,根本不知样貌如何,幸好她衣衫的印染工艺本将军认得,乃南粤顾氏染坊的独门手艺,我便追到了顾氏所在的梧州县。算了,多说无益。别告诉她是我买的。”

    老柳气他烂泥扶不上墙,话一出口却也只能劝:“不至于,不至于,姑娘知道了会高兴的。”

    “不会。她定会扔了它。”晏临川有些茫然若失。

    看着令陇陵城内百姓人人交口称赞、城外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鬼将军此时手足无措地刻意躲进树影中,老柳不忍再责备他,说到底也是怀着对所爱之人的愧疚,独活了一万年的可怜人:“对了郎主,老朽手下的小妖跟了李瑾数日,除了捡到那方她不慎掉落的印玺,还发现她经常夜里外出。”

    “去了哪里?”

    “城外骷髅山。”

    晏临川盯着手上那只红宝石苹果:“那印玺上尸气浓郁,怨气颇深。长公主又视那小丫头为眼中钉,恐会对她不利,继续让你手下的那几个小妖盯着长公主。”

    *陇陵王府

    永宁长公主李瑾吃饱喝足,屏退了所有下人,房内只留下称心如意从旁侍候。

    “要说这风灵珠确有作用,往常晏将军对本宫总是冷冰冰的。自打吞了灵珠,晏将军在本宫面前是肉眼可见的温情。”李瑾慵懒往美人榻上一靠,如意便端着杯盆过来,侍奉长公主漱口。

    称心堪堪上前一步,卖乖道:“那是自然。奴婢自小在这陇陵关城内长大,对了挹人多少有些耳闻。风灵珠乃是了挹首领世代相传的宝物。了挹人擅猎,吞了这宝物便能散发出目标猎物喜爱的气息,将它们吸引过来。”

    李瑾手一伸,如意又将一杯晾好的茶递到她手上。

    李瑾转着茶杯,颇具深意地笑了一声:“这次出宫带你算是带对了,只是想不到那人竟是没死。你找个人出城去了挹国,将那人杀了,以绝后患。”说完将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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