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老柳的话如一根钢针,扎进哀久安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胸口堆积起来千言万语,却最终半个字也说不出。

    老柳说这番话之前其实也颇为犹豫,一万年来,晏临川再梗着脖子嘴硬,他的用情至深老柳岂会不知,可对哀久安,虽三世相处,但总归时间太过短暂,老柳摸不准她的脉,便无从把握哀久安对晏临川的想法。

    眼下老柳还有何不明白,哀久安不说对晏临川感情几许,至少晏临川对她的好,她是有所触动的。反正今日晏临川让说的,不让说的,他也都说了,索性说个痛快。

    “姑娘您每回重生,郎主他都要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由尸气供养的元识拿出一部分,再由涤元晶石洗干净之后,再放入您的体内,他说姑娘是女医,是治病救人的无垢之人,元识何其圣洁,体内怎能有手上沾满鲜血的尸王的元识。”

    “老朽不知您转世之前如何殒命,总之每到月圆时,郎主便痛到昏厥。之后的两世,您一次由弓箭射入头部而亡,一次由利剑割颈致死,郎主也要承受这两种濒死之痛。”

    哀久安这才猛然想到拜月节那日,面对了挹人的突然袭击,晏临川为何战斗力不胜往常。想来他当时正饱受疼痛折磨,加上他又从不肯示弱,才对她格外冷落。

    “老朽知道您憎他嗜血,恨他滥杀无辜,他并未对您解释过半个字,宁愿被您如此误会。今日老朽不妨明明白白告诉您,郎主他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他是这世上唯一的尸王,他看得到所杀之人前世做的坏事,死于他刀下的都是前世坏事做尽却没有遭到报应的人,说这些人死有余辜也不为过。他杀妖邪就更不必提,自然是为保护城内百姓。”

    “您别这么看着老朽,老朽知道您在想什么。不仅是人,死于郎主手上的所有生灵,都绝非无缘无故。这一世您来的那日,郎主当着您的面,将拉车的那匹马烧死,是因为当时马眼已经频繁上翻,郎主担心惊马会伤到您才动手的;上一世郎主捏死的那只跳到您怀中的猫,根本不是普通的猫,而是一只猫妖,是来吃掉您怀里族人的元识的啊!”

    “所以,您也别怪老朽多嘴,虽不知你二人在最初的一世发生过什么,但依老朽跟在郎主身边的这三世来看,您对他真的残忍,他的痛苦其实一点不比您的少。”

    老柳所述之事,一个个炸雷似的在哀久安耳边轰隆作响,她嗫嚅道:“他为何这般痴傻,明知我是来杀他的……”

    老柳凑近了,带着几分步步紧逼:“姑娘,郎主他为您做到如此地步,您何不放他一条生路?”

    哀久安下意识摸了胸口的锦囊,未等开口,老柳又换上一副几近哀求的脸孔:“老朽知您在顾虑什么,可说到底,族人和天下苍生与您又有何干?他们的恶您根本无从知晓!郎主的元识您也看到了,他撑不了多久了,就当老朽求您,您就好好陪郎主走完剩下的日子,成吗?”

    哀久安不敢直视老柳那双眼,她自作聪明的策划了三世,原来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晏临川的眼皮子底下。老柳说得没错,晏临川爱她入骨,却一世又一世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不相干的旁人对他举起尖刀。她呢,她到现在都不敢承诺什么,那一个“好”字在嘴里烧得滚烫,始终说不出口,只能将自己烫得口舌生疮。

    哀久安木然:“晏将军他……为何要不顾一切地寻我?”

    老柳叹了口气,摇头道:“这老朽当真不知。老朽一万年前刚跟着郎主时,他就在找您了。那时老朽还是一株忘川河畔的柳树,天帝想要一张万年不腐的八仙桌,用来摆放点心瓜果。天帝将此事与阎王说了,阎王便想将老朽砍了做桌子,还是郎主救下了老朽,从此老朽就跟着他了。郎主用骨灰入髓之法找到您后,又取出自己的一只眼做成了纸鸢,日日跟在您左右,护您周全。”

    原来自己所谓的幸运之身、天帝眷顾,不过是晏临川在身后默默守护。既然他一直跟着自己,兴许知晓屠族的始末。

    “管家可知是谁屠了巫彭族?”

    “屠族那日老朽并未跟着郎主,老朽无法用水镜将当时的景象呈给您看。”

    哀久安困惑极了。晏临川为何受尽磨难也要找到自己?巫彭族人到底是被谁残忍杀害?族人向来与世无争,一心治病救人,那人又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如今对自己出手的黑面人是否与屠族有关?

    她原先只一心想复活自己的族人,可现在看来,不揪出罪魁祸首,即便巫彭族复活,仍有可能再次覆灭。

    一个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让哀久安心神不宁。自洞房那夜开始,到今日老柳告诉她的种种,她已方寸大乱。其他可暂且放在一边,眼下迫在眉睫的便是查明屠族凶手。

    老柳将三世以来想说的话说了个痛快,他明白哀久安不会如此不加思考便给他想要的答案。不过他见哀久安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其余的就让这丫头自个儿去琢磨罢。

    “姑娘,没什么事老朽先退下了,您记得吃饭。菜凉了便叫半夏她们拿去厨房热热。”

    哀久安望着老柳那一脸殷切,恍然发觉了怪异之处——她方才只问是谁屠了部落,老柳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它只需答自己不知便可,为何要强调它那日并未跟着晏临川?莫非它早就知道晏临川当日是去屠族的?!

    “柳管家,听闻明日城内上卿庙举行祭拜魔罗的活动,我想去看看。”哀久安喊住老柳,“不为别的,只想替将军求个平安。”

    老柳扯开嘴角嘿嘿一笑:“成,老朽陪您去。”

    哀久安本也没打算去什么祭拜活动,方才那番话也只是为了试探老柳而已。如此看来,晏临川走前应是交代过老柳,让它看住自己,时刻不离左右。自己若想离开陇陵,查清屠族的真相,须得先摆脱老柳才行。

    “明日我若还没改变主意,就去找您。”

    “成,姑娘歇着罢。”

    老柳走后,哀久安又想到庆尔。他三世伴随她的重生而重生,定有他自己的目的,且这目的显然不是避免枉死、让自己活下去这么简单。既然眼下出不了府,索性再去找庆尔聊聊,兴许能有所收获。

    避开老柳的视线范围从而进入牢房并不难,毕竟老柳在府里有众多琐事要忙,加上将军府被晏临川设下重重结界,哀久安只要不出府,都算得上绝对安全,是以老柳只消确保哀久安在府,其余的实在无需事事紧盯。

    哀久安挑了个下午府上最忙碌的时候——未时到申时,老柳会召集所有下人训话,会后给府上送菜的会到后门交接,库房也会在此时盘点,老柳分身乏术。

    哀久安趁着下人都在偏厅,偷偷溜进牢房所在的院子,藏于门口的大石头后面,甩出几枚浸了安魂散的银针,便让两名守卫睡得东倒西歪、鼾声如雷了。

    庆尔在牢间见了哀久安,笑意盈盈跑过来,隔着栅栏对她行了礼,一如往常般,殷切而淡漠。

    “你可记得前两世的事?”哀久安开门见山。

    庆尔一怔,随即又淡淡笑起来:“姑娘记得,庆尔便记得。”

    “你不用试探我,我三世皆为一件事而来。”

    “庆尔亦是如此。”

    “你为何事?”

    “姑娘所为何事,庆尔与您殊途同归。”

    “既然殊途,你我定不是同路。”

    “姑娘,庆尔告诉过您,您只管记得庆尔不会害您便是,其他的,您也问不出来,我自不会说。”

    庆尔就这么绕着圈子,哀久安再三追问,他也不恼,只管扬起一副笑模样大打太极。

    哀久安见他油盐不进,气得跳脚,用力拍了栅栏一巴掌后,扭头离开了牢房。

    *

    入夜,陇陵关外密林深处。浓雾莽莽,哀嚎四起。

    李瑾眼底泛着幽幽的绿光,鼻翼轻轻抽动,忽地,她猛然转头朝身后狂奔而去。倏忽间,手里已死死掐住一只野兔的脖子。

    野兔一息尚存,来回蜷起身子,蹬着后腿挣扎。李瑾的手越攥越紧,俯仰之间,那团毛绒绒便没了气儿,不动了。

    李瑾随手便将死兔子甩向一旁,又警觉地眨了眨发亮的眸子,前后左右嗅了嗅,猝然拔腿向左后方跑去。

    这回她收获了一只山鸡。她如法炮制,三下两下掐死了猎物,又扔到一边,伺机发动下一次突袭。

    晏临川大婚之后,永宁长公主自知相好无望,日日夜不能寐,加之体内风灵珠的力量催化,李瑾常于夜间偷偷出没城外密林狩猎,只为不断强化其诱捕能力。

    正当李瑾甩出今夜的第五只猎物——一只小狼崽子,准备鸣金收兵之时,密林中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长公主殿下真是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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