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狱

    晏临川大力推开将军府的大门,那声音吓得老柳心下一颤,身体也跟着咔嚓咔嚓抖若筛糠。

    老柳稳了稳心弦,颠儿颠儿迎上前,晏临川劈头盖脸:“收到你的柳絮传书我便感知了她的方位,为何会在都城?”

    “郎主,夫人她……”老柳吞吞吐吐。

    晏临川面色铁青,双目血红:“你跟她说什么了?”

    “老朽……老朽只是跟夫人讲了些……前尘往事。”

    “多嘴多舌。”晏临川咬牙切齿,却也不想再纠缠,“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柳吓得身子又抖起来,发出风吹树叶似的“沙沙”声。他几时见过晏临川如此怒不可遏,仿佛再一张口就要将他吃了。

    老柳索性闭上眼睛,一股脑儿全跟晏临川讲了。

    “那日长公主殿下来访,起先说要来跟老朽谈谈圣上对陇陵关增兵的事。可不知怎么搞得,聊着聊着,殿下突然就扑到了老朽身上,之后老朽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老朽回想起来,才发觉不妙,赶紧去夫人院子里找,发现夫人已经不见了。问了下人,下人都说没看到。”

    晏临川气得伸手上前,一把掰断了老柳的手指头:“你老糊涂了?!好端端李瑾为何会跟你谈增兵的事?你哪位啊?”

    老柳哭丧着脸,委屈巴巴,手上无声无息重新长出手指:“老朽怎么知道?长公主殿下她只说事态万分紧急,她先将此事告知老朽,让老朽等您回来第一时间转告给您。”

    晏临川紧抿着嘴唇没再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瑾定是早已做好其他打算才来迷惑老柳的,哀久安的失踪十有八九与此事有关。

    事不宜迟,眼下哀久安在李瑾手上,处境怕是极其危险。他了解李瑾,李瑾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任性跋扈那么简单,她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什么阴险龌龊之事没见过,杀个把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晏临川甩了手上掰下来的柳条,抄起荡妖杖,转身出府。

    老柳知他何意,拔腿过去阻拦:“老朽随您一起。”

    “你在府上等,哀久安若回了府,还需有人照应。”

    “可您才刚回来。不用说老朽也知晓麟兹的情况有多糟。您别硬撑了,方才进门瞧您的走路姿势,怕是右腿受了伤,还不轻。”

    晏临川微怔,很快又若无其事道:“无妨。你且留在府上盯着点儿麟兹的消息。那里的事情尚未解决。”

    “容老朽多一句嘴,麟兹的情况如何了?”

    “全城的人都被抽走了元识,行尸走肉一般没了意识,因此乍看之下并无异常,街上人来人往,熙攘热闹,可仔细一看就能觉察到蹊跷之处,人都是没有脚的,在地上飘。”

    “您怀疑那躲在城里的黑面人与魔罗有关?”

    “嗯,一次于麟兹县衙外围堵那黑面人时,我发现了这个。”晏临川摊开手掌。

    掌心里一枚约三寸长、精雕细刻的金泽独臂玉人幽幽发着磷光。金泽玉乃荒隐泽水底的石头演绎而成,灵气极强,据闻不受一切污秽之气所侵扰。那玉人寒光四射,所及之处一片清亮。金泽玉石甫一亮相,晏临川和老柳身旁的花叶登时鲜艳欲滴,人工池中的水也澄清见了底。

    老柳一眼便认出了掌中之物。这些天晏临川和哀久安不在,他在府上实在没人说话,憋得难受,见了熟悉之物,自然唠叨开了:“这……不是天帝的玉人佩吗?年轻时老朽的柳絮飘到了天上,天帝见了,将它们种在天河岸边。有次天帝不小心将玉人佩遗失,急得满天庭的找,最后还是老朽的孩儿找到的,原是天帝与众神饭后到天河边遛弯时不小心掉落的。”

    老柳自己说完才顿感不妙:“可它为何会在黑面人身上?黑面人是天帝?!”

    晏临川心中急切,语速飞快道:“不会。我听闻天帝眼下在人间渡劫,人类肉身,应该不会有黑面人那般强大的力量。”

    “是了是了,天帝也不会做如此滥杀无辜之事。”老柳出神地盯着晏临川手上的玉人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晏临川耳边,悄声道,“不过老朽曾听那帮长在水边的苔藓精们说过,天帝表面上公正无私,天庭审判时宣了魔罗斩首之刑,可暗地里却偷偷摸摸将魔罗困于荒隐泽的水底。”

    “黑面人身份还不得而知,总之他绝非泛泛,我跟他交了几次手都未能摸清底数。”晏临川边说边向外走去,出了将军府大门又停了脚步嘱咐,“近来怪事颇多,很难不让人想到魔罗。让你那群绿泱泱的朋友帮着打听下,荒隐泽那边可有过异动。”

    “郎主放心,老朽这就着人去办。”

    “那不安分的小厮呢?”

    “老朽日日亲自去看,他关在府内大牢,翻不出什么风浪。”

    “还是要看好,不能掉以轻心。”晏临川说完便跨上早已在门口备好的马匹,一骑绝尘奔向都城的方向。

    老柳望着晏临川远去的背影,摇头晃脑地自语道:“啧啧,真是听说过没见过,这金泽玉真乃神物。”

    *

    丑时,熟睡中的皇宫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惊醒。宫内主子奴才都一脸懵怔,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兴国统治天下已逾百年。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炊烟不绝,百姓生活平静安康。如今的李奭虽算不得明主,但因中央高度集权,地方难有作为,加上大兴百年基业底子打得好,未曾听闻哪里有叛军蠢蠢欲动。是以宫内历来高枕无忧,毫无防备。

    晏临川攻进内城时,才有一队侍卫匆匆前来应战。可这些平日里不事兵刃的花架子怎是多年来剑里来血里去的守城将军的对手,支棱了半刻便溃不成军。

    他手持荡妖杖,将杖头顶在一侍卫的脑门上:“几日前被长公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在哪里?!”

    那侍卫吓得哆嗦个不停,磕磕巴巴答道:“天……天牢。”

    晏临川杀红了眼,一路长驱直入至天牢。

    他手上聚起一只火球,飞出去将天牢的铜墙铁壁打得稀碎。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多日居于幽暗牢间的哀久安一时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闭了眼,再睁开时,影影绰绰见火光中一道昂藏身影向她走来。走近了才知是晏临川。

    连日来的委屈都在看到晏临川的那一刻喷薄而出,眼泪吧嗒吧嗒打湿了哀久安的衣襟。

    晏临川心疼得要死,用左手轻轻将她脸上的眼泪抹了,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我带你回家。”随后用荡妖杖挑断她手腕脚腕上的桎梏,抱起站都站不稳的哀久安,冲出了天牢。

    哀久安被晏临川紧紧抱在怀中,脸贴于晏临川的胸膛,真真切切听到里面的心跳,多日来绷紧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闭上眼任由晏临川带着她往外闯。

    通往天牢的那条甬道上,晏临川突然停了下来,哀久安睁开眼,见是阿德举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晏临川毫不在意,他一发力,荡妖杖便自个儿在半空中飞速旋转,倏忽间杖头燃起一团火焰,周围的空气都跟着燥热起来。

    哀久安拼尽全力扯了扯晏临川的衣襟,有气无力道:“不要,晏临川,不要。”

    晏临川蹙眉,望向面前一脸正气凛然的侍卫,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儿,顺从道:“好。”

    荡妖杖渐渐停下来,火焰也跟着灭了。

    阿德见劫狱之人对哀久安极尽温柔,确为救人而来,便用刀对着自己的胳膊用力划了下去,捂着伤口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晏临川脚尖轻踮,抱着哀久安无声无息地出了皇宫。

    城外一驾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在二人上车后,于夜色中向陇陵关的方向狂奔。

    没人说话,车厢内安静得吓人,在一路笃笃马蹄声的衬托下,这沉默的气氛愈发令人不安。

    哀久安垂着头,她不敢看晏临川,自己擅自从将军府跑出来,晏临川为了救她而路遥马急、夜袭皇宫。皇上本就对晏临川处处提防,此番定会治罪下来。哀久安能想象此刻晏临川的脸有多黑,他一直不说话一定是气得说不出话。

    “拿来我看看。”晏临川终于开了口。

    “啊?什么?”哀久安猝不及防,抬眼正对上晏临川炙热的目光——哪有一丝愠色,反倒暖得让人想哭。

    晏临川不等哀久安反应,拉过她的手,撩开衣袖,登时一怔——那纤细的手臂上伤痕累累,虽然结了痂,却仍是看得出当时的狰狞。

    哀久安不想让晏临川看到自己的丑样子,迅速抽回手臂,拉好袖子,将伤口遮得严严实实。

    晏临川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哀久安,只觉得心口被人使劲揉搓,他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哀久安不语。

    不想对面的晏临川竟红了眼眶。

    大婚那晚的情景猛地涌上哀久安心头——当时晏临川一如眼前这般潸然。那也是她第一次对晏临川的孤独和悲伤感同身受。

    哀久安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无妨,都好了。”

    晏临川假意揉了揉眼睛,又从桌上的木匣里拿出一只瓷瓶,重新撩起哀久安的衣袖,手指蘸了药膏为她涂抹伤口。

    哀久安挣扎:“都说了已经好了……”

    晏临川抬眼望着她,那眼底的怜惜入骨似的,让哀久安不忍再说下去,只好乖乖让他上药。

    晏临川的手凉得不像活人,哀久安知道,这是他元识微弱,命不久矣的体征。

    什么东西突然砸进了哀久安的心房,再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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