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蜘蛛

    晏临川于祈愿树的休养的几日,哀久安都早出晚归的去山中为他收集尸气。

    晏临川担心她的安全,要老柳跟着她,她说什么也不肯,恐怕晏临川万一突发身子不适,无人从旁照料。

    老柳又提出他去山中斩杀恶灵,毕竟这件事他做惯了,哀久安却仍是不愿,只说万年来沧海成尘,晏临川未曾享过半刻清闲,也该轮到她做些事了。

    哀久安说想弥补是真的,不知如何面对晏临川也是真的。起先她确是打算在计划实施之前这短暂时日,在晏临川身边多些陪伴,可转念又有些顾虑,她的出现无异于时时提醒着晏临川,无论是与族人还是与世人相比,他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而这定然会增加他的心绪波动,不利于休养元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不能拿晏临川的身体状况来冒险,便不顾晏临川劝阻,执意去山中采气。

    晏临川每日看着哀久安头破血流的回来实在不忍,好言好语劝了几回,奈何哀久安铁了心要做此事。

    晏临川不想再与她发生任何不快,毕竟自己能陪她的时日无多,便也由她去了。

    直到一日,天已完全黑透了,树根中还不见哀久安的身影,晏临川心急如焚,便让老柳去寻。

    老柳走了,晏临川就在树根的入口处等。等了几个时辰,仍不见人影。又过了些时候,他疲惫至极,站都站不稳,也不肯回房歇息,便倚了条粗壮的树根继续等。

    再一个多时辰之后,老柳才带着手臂皮开肉绽的哀久安进了屋。

    原是哀久安于密林中遭遇了山蜘蛛,山蜘蛛是一种身型大小如野猪般的妖精。哀久安发现它时,它正专心致志啃食一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婴儿。哀久安本可以趁着它大快朵颐、放松警惕之际,由身后直接射出抓捕球偷袭,不过她念及山蜘蛛的蛛丝乃止血奇药,便盘算着为晏临川将那妖精身下的大网采集起来。是以她于暗处等到天色将暮,待山蜘蛛吃饱喝足、从蛛网上下来准备出山继续猎杀婴儿之时,才开始行动,而此时的黑妖精却已察觉到了哀久安的存在。

    经历一番艰苦鏖战,哀久安虽最终将山蜘蛛成功诛杀,双臂却在战斗中被那家伙吐出黑烟烧得血肉模糊。

    终于见老柳带着哀久安回来,晏临川的面色沉得比方才那只山蜘蛛的甲壳还要黑。饶是树根中光线昏暗,老柳和哀久安也明明白白感受到了晏临川的怒意。

    老柳唯恐他再与哀久安闹僵,挤眉弄眼地一直给他递眼色。晏临川很快意会,侧头望向哀久安,目光落在她伤痕累累的双臂,又一下子心疼到不行,方才等人时心中翻涌的狂风暴雨,倏忽间便偃旗息鼓了。

    哀久安自然知晓晏临川的怒火源自于对她安全的担忧,同晏临川一样,她亦不想二人于这短暂的最后相处中发生不快,便做好了被晏临川责骂的准备。

    不想晏临川却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却又不看她,只冷冷道:“跟我回去上药。”

    哀久安看到他说话时喉头滚动,眼底似有一片潮湿。

    晏临川小心翼翼抱着哀久安往房内走,走的极慢,生怕哪个动作弄疼了她。老柳顿感欣慰,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堪堪跟在晏临川身后。哪成想晏临川刚踏进门,抬脚便将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老柳才刚铺平些的褶子又皱成了沟壑,气得在门外低吼:“忘恩负义啊!”

    晏临川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的,总之他面不改色将哀久安轻放在椅子上,又拿出药为她敷洗伤口。血淋淋的皮肉被药水蛰得生疼。起先哀久安还能忍着,但因被山蜘蛛黑烟灼伤的面积太大,她咬牙坚持到一条手臂抹完,已是痛到冷汗淋漓。

    晏临川无奈放下手中上药的帕子,仍是不看哀久安,埋头搅着手中的药瓶,冷了一张脸奚落道:“怎么?现在知道痛了?”

    哀久安本就疼得昏天黑地,又被晏临川这么一激,难免有些不悦,抽回了手臂,没好气道:“不涂了!”

    晏临川自然听得出哀久安话里的情绪,恍然将目光投向哀久安,这才发现她一脸水气,分辨不清是汗是泪。

    晏临川武装起来的冷漠顿时卸得一干二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柔声道:“伸出来,不上药会感染的。”

    哀久安没动,梗着脖子不看晏临川。

    晏临川只得自己动手去拉,又怕弄疼了她,索性半跪在哀久安身旁,将她袖子撩了,一手拿蘸药的帕子,一手轻托她手腕,一点点把药涂了。他动作极轻,连呼吸都放缓了,这哪里像是在上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了,定会以为是赤诚执着的匠人正专注地修复一件稀世珍宝。

    哀久安不敢再挣扎,乖乖任由晏临川敷洗,毕竟稍一使力,伤口便如千万根针刺入肌肤,痛上加痛,实在不是上策。

    晏临川上好药,又为她整理好衣袖,却并未起身,仍是半跪着。

    “别杀了,你这双手是救命的,不是杀生的。”晏临川突然开口道。

    哀久安心里兵荒马乱似的难受。晏临川低垂着头,看不到脸,就那么半跪在她身旁,一动也不动,仿若一块石头。这世上却也没有一块石头如他这般卑微。

    可哀久安自有她的倔强。

    “无妨,我自有分寸。”

    晏临川仍是未动,只声音更轻了一些:“算我求你了。”

    “你先起来。”

    “起来你就答应我吗?”

    “我有其它话同你讲。”

    “那我不起。”

    哀久安恼了:“晏临川!你要做什么?!你何时才能不自作主张肆意妄为?!何时才能听我一句顺我一回?!”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默。

    晏临川怔了怔,又低下头,没再言语,只是胸膛起伏得厉害。

    哀久安刹那间便怕了,其实方才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这段日子的相处以来,前尘往事是二人都小心翼翼避免触碰到的尖刺,眼下她又前世重提,于晏临川无异于利刃扎心。再看晏临川的模样,又唯恐他元识不稳,好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再弱回去。

    哀久安于是起身探臂去扶。晏临川本打算跪到天长地远,直到她点头应了不去斩妖再起身,可眼见着她缠满裹帘的双手,生怕再碰到她的伤口弄疼了她,索性不等她过来,自己坐回了太师椅上。

    换哀久安半跪于晏临川身前。她忍着痛将双手覆在晏临川的那只铁手之上,金属冰凉的寒意穿透了裹帘,直钻进她的肌肤。忽而眼底一片潮热。她不想晏临川看见,硬是将眼泪忍回去了。

    “是我无端生事了,实在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又何尝没肆意妄为过?”

    晏临川伸出手,轻抚着哀久安的脸颊。这一抚便将哀久安费力憋在眼眶里的泪泄了出来。

    吧嗒,一滴泪终是落到了晏临川的手指上。

    晏临川深不见底的眸子望向哀久安,用手替她抹了泪,才委屈道:“我并非有意不听你的话,只是,若你再死了,我拿什么再让你重生……”

    哀久安不想再纠缠于此,便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放心吧小破孩,我不会有事的。”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递给晏临川,“差点忘了,这个给你,以后受了伤便拿出来用,对伤口愈合有奇效。”

    晏临川疑惑:“这是何物?”

    “山蜘蛛的蛛丝。将它敷在伤口上,非但不会疼,还会迅速愈合,不留一点疤痕。”

    “方才为何不拿出来?”晏临川蹙眉,想到哀久安上药时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心下便有些急躁。

    “留给你用的。一只山蜘蛛就只能收集到这么一点儿。”

    “所以你拼了命要斩杀山蜘蛛?!”

    “也不是。毕竟它太坏,专偷人类婴儿来吃。我先前在陇陵时便听说有人家刚出生的小娃娃就被……晏临川你又做什么?!”

    只见晏临川已解开了锦囊,正将里面的蛛丝一股脑往外倒,直到锦囊荡然无遗,才命令似的道:“手伸出来!”

    哀久安自然知晓他要做什么,双手下意识藏于身后,面上若无其事道:“本就是给你的,杀鸡焉用牛刀,我这点小伤根本用不上它们,再说又不疼。”

    晏临川心下一哂,脱口而出:“不疼你上药时哭什么?!”

    “我……才没哭,屋里太热,出了些汗罢了。”哀久安心虚地不敢看晏临川,“谁像你,爱哭鬼。”

    “伸手!”晏临川深吸了口气,“你若不用,我也不要,待会儿便将它们扔了。”

    “随便你!”哀久安只觉得一股火苗直冲头顶,也不等晏临川反应,起身往门的方向去了。她大力拉开门,气呼呼往外走,却不想差点儿撞上候在门口的老柳。

    老柳吓得往后一跳,拍着胸口叹道:“哎呦呦,姑娘你要吓死老朽。”

    哀久安正在气头上,懒得跟老柳赘言,狠狠瞪了老妖精一眼便扬长而去。

    老柳望向哀久安的背影,视线落于她缠着裹帘的手上,关切喊道:“哎姑娘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哀久安脚下没有一丝停顿:“不用你管!也不用其他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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