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

    “嗐,这是哪儿来的火气。”老柳小声嘀咕,转过身目光正好对上晏临川一双不知所措的眼。

    晏临川的眼神瞬间凶狠起来,他的失态被老柳尽收眼底,正是他恼羞成怒的缘由。

    老柳岂会不知?万年相处,他比晏临川自己还要了解晏临川。他装出一脸错愕,假模假样试探道:“这又是怎么了?进门时不是还好好的?”说完还将双手悬空托举,虚虚做了个横抱的动作。

    火上浇油。

    晏临川看向老柳的目光,恨不得将它千刀万剐了。他堪堪逼近老柳,眼中精光尽显:“你在门外听了这么久,还不知怎么了?聋了?”

    老柳一怔,随即松弛下来,横竖晏临川也是生气,索性自己说个痛快。他避开晏临川的气压山河,大喇喇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手指化做根根柳条,延伸出老长将门关上,随后缩回手,五根柳枝“咔哒咔哒”敲着扶手。

    “要说也是稀奇,你二人明明都能为对方去死,却不肯面对面好好相处。”

    晏临川心里炸成了灰。他也不知为什么,是他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哀久安突然暴躁起来。他蹙着眉将方才的事想了一遍,恍然是自己那句要将蛛丝丢掉激怒了哀久安,便悔恨起自己的言不达意,忽而一转念,又抱了屈,分明只是不想她忍受烧伤之苦,难道她如今还不明白他的心意么?二人又如何才能像万年前那般融洽相处……

    百转千回之下,晏临川想得头都大了,目光落在太师椅上老柳的身上,“咔哒咔哒”木鱼儿似的敲击声更让他心烦意乱,一个跨步过去,向扶手伸出了手……

    老柳吃了多少被撅断手指的亏,先前说话时便已料到晏临川会借它泄愤,早就待时而动。是以晏临川刚一有所动作,老柳便旋风似的飞了出去。

    翌日,不来山突然起了风,饶是在地下,有错综的树根层层遮挡,也明显能感到凉意。

    暮色渐浓,晏临川还未见哀久安过来送她采集的尸气,便开始心神不宁了,在房内来回踱起步。

    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哀久安的踪影,晏临川更加焦躁不安,恐怕她伤势未愈便出去又遇了险,随后又安慰自己,她兴许是因了昨日的不愉快而没有进山,这样不是最好,他也不用成日提心吊胆。

    可一想到哀久安还在生气,他又没着没落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一个劲儿的满屋子打着转。

    老柳被他转得心乱如麻,借口出去方便离开了房间,悄悄来到哀久安住的房间探探情况。

    老柳将手化成柳条,顺着窗户缝爬了进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哀久安正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地蜷缩于床的一处角落,身子似乎极为难受。

    老柳忙收回了柳条,顾不得其他,推门冲进了房内。

    “姑娘,姑娘?”老柳在床边轻唤了几声,见哀久安并未反应,又提高了嗓门唤道,“姑娘!听得到老朽说话吗?!”

    哀久安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老柳,声音嘶哑道:“老柳啊,何事?”

    老柳见人醒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姑娘,容老朽失礼,老朽是看您有所不妥才贸然进来的,请姑娘莫怪。姑娘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昨夜里便有些发热,无妨,我休息休息便好了。”哀久安有气无力,说完拢紧了衾被,又合上了眼。

    老柳哪敢耽搁,脚下生风地回去报了晏临川。晏临川外氅都顾不得披,一头冲进了哀久安的房间。老柳忧心他着了凉,扯了大氅也追了过去。

    晏临川试了哀久安额头的温度,烫手的吓人,便将老柳手上的外氅拽过来盖在衾被上面,又吩咐老柳去找小狐狸,问她可有退热的方法。

    晏临川恐哀久安是因伤口感染而引起的发热反应,真若如此,这热一时半刻很难下去。

    情急之下,他退了哀久安身上的衾被,将她双臂的伤口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所幸没有发现化脓感染的情况。

    晏临川心下踏实了些许。熟睡中的哀久安似乎很难受,眉心始终皱着,晏临川又心疚到不行,若不是为他采集尸气,她何苦遭此苦处,想来昨日她恼他也是应该。老家伙说得不错,他确是不懂如何与她和睦相处,也难怪她总是不开心。

    晏临川伸出手指,轻轻去抚哀久安蹙着的眉头,不想却弄醒了她。

    晏临川有些慌神,迅速收回了手,故作镇定地温柔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单从情感上来说,哀久安并未原谅晏临川,可眼下她难受得要死,实在没有力气再生气,便将脸转向另一边,声音微弱道:“哪里都不舒服。”

    “总能排出个一二三。哪里最难受?哪里差些?哪里稍好?”晏临川一脸认真的疑惑。

    哀久安心里又冒起火来,怎会有人如晏临川这般不通人情世故,于是赌气道:“排不出!伤口痒得难受,头痛得要炸开,身子冷得发抖。”说着说着又倍感委屈,吧嗒吧嗒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枕头上。

    不等晏临川再开口,老柳去而复返,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散发出浓重果香的汤水来到床边。

    只听晏临川问:是何物?”

    “祈愿树的果实,听闻五百年一开花,再五百年才会结果,将果子煮水,可以祛内火、清体热。莫离向山妖求来的。”

    提到山妖,晏临川心下一哂,面上闪过一丝不屑,随即接过老柳手中的碗,转头对哀久安道:“起来喝药。”

    因那碗汤水闻起来实在香甜,加之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哀久安嗓子干到冒烟,便乖乖撑起身子,起来前还不忘偷偷用被角将眼泪抹了。

    “别动。”

    躺了那么久,突然起身后哀久安正是头昏脑涨,听到晏临川的话不觉一怔,待清醒之时,晏临川已将一匙汤水吹了送进她口中。

    “啧啧啧。”老柳实在没眼看,嘬着牙花子摇晃着脑袋退了出去。

    晏临川没再说话,只一勺勺将汤水喂进哀久安口中,末了还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将她唇边的水渍拭了去。

    哀久安的气顿时消了一半。

    祈愿果水虽可退热,可也做不到立竿见影,是以哀久安喝了药,仍是虚弱无力,只想再躺回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双臂的伤口不失时机地痒起来。

    哀久安起先不想理,想着忍忍兴许就过去了,又或许忍忍自己就睡着了,便任由它们发作去了。不想越来越痒,仿佛无数条小虫子在那儿来回爬,痒到她想割开肌肤,再来一次皮开肉绽。

    她终是忍不得,躺在床上抬起缠满裹帘的双臂一下一下用力砸向床板,以期痛感能减轻奇痒难忍的煎熬。

    一旁的晏临川登时急了,忙伸手去拦:“你做什么?”

    “痒死了!”哀久安挣脱,“干脆砸烂了!”

    “你疯了?!”晏临川再阻止,又恐铁手生硬去接,碰破哀久安的伤口,索性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哀久安便用贴着晏临川身前的那条手臂去撞击他的胸膛,一下,两下,三下,三下之后,晏临川蹙着眉道:“行了吗?发泄够了吗?再弄伤口真得会裂开重新长,到时候你还是会经历这番奇痒难忍。”

    哀久安停了手,倔强咬着嘴唇不看晏临川一眼。

    晏临川叹了口气,将她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衾被,右手轻轻为哀久安抓起痒,一如之前哀久安为他做的那般。

    “好一点吗?你且忍忍吧,忍过这几日便会好了。或者……”晏临川顿了顿,“你若是实在难忍,便将山蜘蛛的蛛丝用了去。”

    手臂上传来的舒适感渐渐抚平了哀久安的躁动和不安,晏临川稳稳把握着力道,下手不轻不重,妥实缓解了刺痒。哀久安瞥到晏临川手上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上回他二人遭遇冰锥袭击时留下的。

    “我自是可以忍。”哀久安喃喃,“晏临川,你从前受了伤也是这般忍过来的吗?”

    “我习惯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想看你难受。”

    “别装傻,你知道我说什么。”

    晏临川沉默良久,“愧疚有,但也有别的。”

    “别的是什么?”

    晏临川手上一顿,沉默了半晌,张口欲说些什么,却终是一言未发。

    哀久安困乏极了,眼皮子抑制不住地打架,加上伤口的刺痒解了大半,睡意更是强烈,强撑着眨了眨眼,继续道:“若是出于愧疚,真的大可不必,天下万年无医这番景象,我在责难逃。若为其它,其实我早就……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人……”

    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后面晏临川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本想劝她早点歇息,有话病愈再说,抬眼再看时,哀久安已沉沉睡熟了。

    晏临川停了手,凑到哀久安脸旁,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去。

    “天下人与我何干,当然是因为放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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