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芳是幸运的，她姑姑王秋菊就没那么幸运了。之前王芳芳呆的电子厂因为租金上涨，台湾老板嫌利润下降，决定把厂搬去东莞。

    听到主管公布这一消息，王秋菊有些不知所措。主管说，老板已经没再续租了，东莞那边的厂房已经找好，下个月就要搬迁，大家要不要跟过去这两天就要明确，工厂才好在东莞招人。

    王秋菊老公陈志勇也在深圳打工，夫妻两个和两个老乡一起租房子。她已经习惯了深圳的生活，自然不愿随厂搬至东莞，夫妻分隔两地打工算怎么回事。

    王秋菊到深圳打工就一直在电子厂，虽说待遇不算高，但也稳定；对于她这种多年干农活的人来说，电子厂的工作也不算太累。凭着夫妻两人在深圳打工，王秋菊在老家建了新房子，家里两个小孩也懂事，一个读初中一个读高中，读高中那个成绩还不错，有机会考上大学，这日子也算红红火火，突然遇到电子厂搬迁这事，王秋菊就犯了难。

    东莞肯定是不去的，但要找个像电子厂这样的工作，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王秋菊这种40多岁的女工，说再进厂吧，年纪有点大，流水线太苦的活不适合，保洁自己不想干；你说做保姆吧，这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谁家不想找个放心又能干的保姆，你一外地人没有人担保，谁敢相信你，万一你把小孩拐走怎么办。

    王芳芳新居入伙后，请王秋菊、陈志勇夫妻来家里吃饭，才知道王秋菊正为找工作头痛。

    陈志勇颇不以为意：“我让她先找个保洁干着，你姑不肯。”王芳芳倒有点理解，她姑早早出来打工，在村里也算能干人，现在干保洁，过年回去和人一聊，脸上还真过不去。王秋菊瞪陈志勇：“群英姐、爱华姐人家湘省的都不愿意干，我不愿意干怎么啦。”打工人也有鄙视链，粤省人觉得外省山区人更穷，更愿意干苦活累活。群英姐、爱华姐和王秋菊相熟，和王秋菊的情况类似，也是老公在深圳打工，不愿意搬去东莞，现在同样即将失业。

    王秋菊说，她们不像王芳芳，年轻能干，可以出来做中介，还去上夜校；她们不会说白话，又没有一技之长，哪有挑工作的权利，能找到个好工就是老天保佑。

    说到夜校，王芳芳灵机一动，建议王秋菊也去上一个。王秋菊摇摇头：“那些夜校的课，时间长，内容也不适合我们。”这倒是，夜校的课有大专课相似，较多的是文化基础性质，对于王秋菊这种急需短时间学会一项技能求职的人来说并不适合。

    王芳芳也没有办法，只好宽慰姑姑一番，说和娴姐淑姐问问，看有没有适合的工作介绍。

    王秋菊工作一事王芳芳很上心，和娴姐、淑姐说了，她们也说会和身边的人问问。但一时半会也不是马上就有结果。

    短时间学会一项技能？王芳芳突然想到，如果有适合的老师，可以请来专门教王秋菊这样的中年女工学习如面点面包蛋糕制作、母婴护理、简易粤菜川菜等。这些技能难度并不大，只要有人教，王芳芳相信王秋菊等人很快就能学会。

    和王秋菊一说，王秋菊来兴趣了。王秋菊做饭有一手，过年陈志勇姐妹回娘家都是她做大厨。她想学面点。“到时支个摊子也行。生意不好就到店里当帮厨，总能找到活干。”

    去哪找面点师傅？就是找到了师傅，人家也不可能一对一教学啊，那得多贵啊。王芳芳脑子转得快：“姑，我和夜校老师问问。你也找你的朋友，找多几个人一起学，学费就会便宜些。”王秋菊一想也是，深圳那么多，就是一起学了面点，也不会挤在一处支摊子。“行。厂里不愿意搬去东莞的好多个呢。我问问她们。”

    王芳芳上课时就找夜课老师问有没有面点师傅愿意教几个中年女工技能。夜校老师一听很感兴趣，但他是在大专上课的，还真没有这个资源。

    上班时和华女嘀咕了几句，华女说，她堂哥开粤式酒楼，早茶也有做，面点师傅那是“话哽易”。“我找个好说话的问问，应该问题不大。等于出来赚外块嘛。”华女是个急性子，马上打她堂哥手机问。堂哥很爽快：“又不影响我做生意，没问题。我看看哪个师傅愿意。”

    王秋菊联系了4个厂里朋友一起学面点，加上她，有5个学生。堂哥那边也有好消息，说胡大厨愿意教。胡大厨是顺德人，妥妥的美食之乡美食传人，他也是家里穷，跟着本家一个叔叔做厨，一路打拼过来的，对王秋菊这些农村出来揾生活的女工有共情。

    大厨有了，学生也有了，场地怎么办。胡大厨很热心，说他家里可以。人家愿意教已经是很大人情了，虽然有收费，怎能影响人家家里人的生活？王芳芳想了想，觉得自己家合适。胡大厨每周一休息，周一给王秋菊们上课时王芳芳在店里上班，完全不影响，还省了租场地的钱。

    王秋菊和她的工友们是千感谢万感谢。王芳芳很无奈：“姑，你说谢干嘛？一家人干嘛这么客气。非要计较的话，当初还是你带我出来的呢。”

    叉烧包、奶黄包、流沙包、马拉糕、千层糕、肠粉……王芳芳觉得自己是赚到了。胡大厨带着5个学生学了一个月，王芳芳就吃了一个月的广式点心，虽然大部分的学生作品或馅调得不够味或整形整得不到位，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它免费啊。免费它就香啊，只要不拉肚子就行。

    从胡大厨那出师后，王秋菊给王芳芳一口气做了一堆点心，把她家冰箱塞得满满。王芳芳发现自己脸圆了一圈，果断把点心带到店里，要胖大家一起胖。华女一边感慨自己的腰围又大了一寸一边咬着香甜的流沙包：“你姑姑有天份哦。比不上大酒楼的，但比街边的好吃。”王芳芳一脸沉重：“我胖了3斤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王芳芳、华女的反馈给了王秋菊极大的信心。她在二手市场买了辆三轮车，放上小煤炉，置了些锅具，在电子厂路口卖早餐。

    热气腾腾的各式包子、金黄的玉米、喷香的茶叶蛋，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这边有好几个厂，不少人在外面租房子，没时间煮早餐，都是在路边随便买点东西吃。”特别是电器厂，男工多，饭量也大，往往一买就是好几个包子。王秋菊和王芳芳说她的生意经。

    王秋菊的路边早餐档以物美价廉受到打工人的热捧。“就是辛苦。要一大早起来做包子，蒸包子。”做早餐生意真的是挣辛苦钱。王秋菊早上4点起来和面、准备馅料、煮茶叶蛋，7点多赶到电子厂路口，忙一个早上。

    口里说着辛苦，王秋菊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天知道从电子厂离职后她有多焦虑，这种苦算得了什么，能比大夏天弯腰收割稻谷苦吗？能攒钱供家里小孩读大学，王秋菊觉得再苦些自己也能撑下去。

    早餐档生意好，见王秋菊累得人都瘦了一圈，陈志勇心疼老婆，也辞了工一起干。多一个人帮手效率自然大大提升，早餐档也扩大了一倍，品种多了，生意更好了。两公婆干得越发起劲。

    王芳芳也会姑姑感到高兴。她能理解王秋菊这股干劲。农村出来的苦哈哈，不奋力打拼还能怎么样；而有打拼的机会，已经是时代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