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

    “妈妈?”

    秦卿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身水红夹衬裙,贯是鸢妈妈爱穿的颜色,可那张脸惨白如灰,双脚离地三尺……已然是鬼魂了。

    “你……能看到我?你……难不成你也死了吗?”

    鸢妈妈似乎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眸,秦卿这才恍觉不妥,她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位戏女来,好像也是在梦中……她微皱了皱眉,暂且抛开这个,看向面前的鸢妈妈,“妈妈可知道是谁害了你?”

    “是……”

    鸢妈妈看着秦卿,正要张口说时突然她紧抓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扭曲成肉枞一般,秦卿神色骤然凝重,忙要去拉鸢妈妈,可她胸口如同烧灼的碳木一般汩汩流出焰浆,不待秦卿说些什么鸢妈妈便燃烧成烬!

    “不要!”

    秦卿伸手去拉鸢妈妈即将消失的一片衣角,皓白手腕上的金丝骤然活了一般从莹红珠中而出,丝丝绕绕将秦卿包围。

    这时秦卿才看到自己已被火焰围绕在中,火焰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朝着她张开大口吞噬而来!

    一条金丝从秦卿身上抽离,盘绕成蒲将那火焰挡住,并且不断的吸收着那火焰的气息。

    秦卿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待那火焰被那金丝吸收的不断挣扎时,金丝猛然退了回来,复又盘回了秦卿身体。

    而那原本庞大的火焰此时只余下小小的火苗,正欲要逃窜,透着丝丝可爱。

    却被金丝分出的小缕丝线给成笼圈住,四处乱撞也没能撞出去。

    秦卿也不知为何,那金丝伸出一头轻点了她指尖,她看了看那正无路可逃的小火苗,又看了看金丝,试探道:“你想让我抓它?”

    看着那金丝点头,秦卿内心锤鼓一般,深吸一口气,她颇为自我安慰道:“无妨,皆是梦境虚无世界罢了,无妨!”

    说完,暗自打气后,秦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触碰那金丝笼,金丝轻轻退开转而回到了秦卿身上那金丝之中去,融为一体。

    如葱白般的指尖轻碰那小火苗,却忽然感到一阵灼热微痛,她看去,原是那小火苗头上冒出了莹蓝焰火,不待她作出反应,一根金丝咻的一声抽了过去,金丝挥动在空中产生了风响。

    这一抽打便直直打到了那小火苗的头上,生生将它打得火焰都弱了不少,在地上躺着,而那金丝垂立于空中,不断地摇摆着,仿佛在教训那小火苗。

    这一幕落在秦卿眼中,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身上那根泛着丝丝红晕的金丝,颇觉得它像极了一个人。

    护短且爱讲道理啰里啰嗦的一个人。

    “你……是空慎吗?”

    秦卿试探性的询问着那依旧沉浸在训斥小火苗中的金丝,原本她是不信自己这荒谬想法的,可是她又突然想到了这段时日来所经历的种种奇异之事,便又忍不住想试试。

    下一刻,秦卿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金丝听到空慎的名字,便掉了头,回到秦卿身上,还蹭了蹭她的脸颊,似乎是在示好撒娇。

    “……”

    秦卿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这时那金丝蹭完她,复又朝着那小火苗而去,吓得小火苗瑟瑟发抖的捂着小身子。

    “我来吧还是。”

    秦卿柔和的开口,制止了金丝,转而再次轻轻的伸出了手抚摸着地上瑟缩着的小火苗,“没事的,我不会打你。”

    当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轻触到那瑟缩着的小火苗时,一种奇异的温软让秦卿呆愣了一下,随即她柔和了嘴角,用纤细食指轻轻摸了摸那柔软。

    小火苗虽没有五官,可是那头上倏然立起来的蓝色小火焰仿佛在透露着它的喜悦与惊讶。

    安抚好小火苗,秦卿深嘘一口气,正当她要起身再找找鸢妈妈之时,那金丝猛然的收紧,将她环绕,随即墨发飘飞,四周旋转,在发间她瞥到一抹黑雾团立在小火苗面前。

    她张了张嘴,本能的觉得危险,想呼喊着什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焦急使得她额间冒出细密汗珠,可她依旧被金丝裹挟着旋转着,无法落定……

    眼看着那团黑雾以睥睨之泰态将小火苗吞噬,她伸出手向前一抓,用尽了全力叫喊,“快跑啊!”

    “快跑啊!”

    一声惊响让外面睡着的小芩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娘子,娘子,怎么了?”

    秦卿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心,数条细细弯月的印子排列整齐,她揉了揉垂落下的油黑秀发,看着满面担忧的小芩,宽慰道:“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小芩将还未来得及穿上的外披穿上,去八角桌旁的小炉上去了煨着的茶炉,倒了杯温茶递给秦卿。

    “娘子喝杯热茶稳稳心,这几日娘子忙前忙后定然累了才做了噩梦。”

    小芩一边说着一边替秦卿复又压了压床脚的被褥。

    “嗯,小芩,你去睡吧,我且坐坐。”

    秦卿伸手从床头的垂架上取了厚披穿着,对小芩道。

    小芩摇了摇头,“小芩陪着娘子。”

    秦卿眼角带着无奈笑意,“且去吧,我自个儿待着思虑一番。”

    小芩明白了秦卿的意思,点了点头,“娘子有事唤我便是。”

    秦卿点头,目送小芩离开后她才复低头,掀开身上软紫绫罗的里衣袖子,晶莹剔透的红串珠安静的与皓白手腕相贴。

    她抬手对着暖黄的琉璃灯,暖黄浸润了红玉,透出更深的晕。

    可是……没有金丝。

    秦卿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空落。

    她细细回忆着在梦中的那抹柔软,越发觉得太过真实。

    且鸢妈妈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上次戏女也是如此,可是她也摸不清到底是何种缘由她才会梦到死去之人。

    秦卿仔细的回忆着之前种种,猛然发现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无论是戏女还是鸢妈妈,二者皆与她有过关联。

    那戏女是因着她看了戏且让小芩送了花镜,可随即秦卿又去掉了这个缘由,毕竟送花镜的人也并非她一个,那日当场之人众多。

    她垂眸,看向指尖的红蔻,轻叹一口气,罢了,还是问问空慎吧。

    她如此想着,复又躺下去,可不到半柱香,她还是起身了。

    取了一盏灯放于桌上,又小心翼翼的将手串取下拿在手中,正准备说话时,张了张嘴,想起什么,放下手串,起身去到状奁前,对着铜镜轻抹唇脂,抿了抿这才重新坐于八角桌前,拿起手串轻唤了一声空慎的名字。

    第一声喊出后,秦卿静听,未曾发现任何声音,轻轻皱了皱眉,仔细将手串翻看了一番,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空慎?你可在?”

    她又试探的喊了一声,还未等她再唤,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带着独有的安稳感,“我在。”

    自从秦卿说过不愿听到他说贫僧二字自称后,空慎便再也没有说过了。

    只是秦卿此刻一心扑在梦中发生之事上未曾注意到这微小变化。

    “你……可是否吵扰到你入睡了?”

    秦卿有些不安,她抠了抠手心,问道。

    空慎一手轻拢了面前的结印,随即隔开了穆云澜与那黑蟒精的打斗声,淡然道:“并未,这般晚了,找我可是有事?”

    空慎一边说着,一边将印如扔落叶一般挥向逃窜不停的小妖们,如同市集上套小玩意儿一般百发百中。

    小妖们挣扎着,金印一碰便魂飞魄散了个干净。

    那黑蟒之前便受了空慎一掌,早已是强弩之末。

    穆云澜一个大结印了结那黑蟒精,硕大的黑色蛇身从半空垂落,压塌了方圆百里的树木。

    “哼,小样,跟爷斗,你再修炼个千百来年罢。”

    穆云澜满意的轻拍着手掌落地,刚准备找空慎自夸一下,却愣了愣,只见空慎斜背立月而站,清冷月光倾泄于那素白僧袍之上,更显孤高无谷欠,难以靠近。

    然而让穆云澜惊讶的并非如此,而是他走近时空慎脸庞上浮现的罕见的温和。

    是的,温和。作为出家之人,或许是常态,可穆云澜从第一次见到空慎,就觉得他不是一个懂得情意之人。

    可是如今……他却确确实实看到了。

    低垂的眼眸,睫毛映落在眼睑上,形成一团阴影,微微放松的下颚带着一丝亲昵。

    “嗯,莫怕,明日我教你,早些睡吧。”

    温和的话语带着空慎特有的清冷,更令人迷恋和安心。

    空慎捏了佛指,断了话,看着一旁满面好奇的穆云澜,未置一言,转而朝那已断气的黑蟒精的尸体而去。

    “哎?你走什么,我可还未曾问呢?走这般快,莫不是心虚?方才是在和小天仙娘子说话?”

    空慎懒得理扯他,只将黑蟒收入袖中,转而离开。

    穆云澜狠狠地摸了一下脸,“我就不信了跟着你,还找不到小天仙娘子了。”

    说完,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而秦卿听了空慎的话后,内心的石头倏然不见了一般,松快许多,她摸了摸腕上珠串,低语道:“小火苗,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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