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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球错(三)

    满楼落针可闻,沈荠闻言手臂一僵。

    叶亭贞从隔间缓缓走出,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沈荠一眼,指着身旁的侍卫示意他将叶亭菡带到二楼,随后敛了眉目,带着不容拒绝的矜贵。

    “本王想起一个有趣的玩法,不如剩下的姑娘们大可两两一组,这绣球谁接到就算谁的,如何?”

    虽是询问,却是不可忤逆的命令。

    众人先是惊愕一瞬,随后阵阵喝彩声迭起。

    这个玩法是真够新鲜,也够刺激,惹的底下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夺得好彩头。

    能让叶亭贞如此费心的姑娘,想必就是叶亭菡了,虽戴着帷帽,但光看这倩影绰绰就足够让人春心萌动。

    换言之,只要她姓叶,无论何面目,就已足够。

    沈荠看着叶亭菡一步步靠近,最终与她同站栏杆后。

    手心里起了一层发粘的汗。

    时辰已到,她反而不再紧张,景安也正抬头看她,二人隔空对视,她能看到那双眸子很深,也能看到他那张端方清冷的脸,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和那微微上扬的弧度。

    若论样貌,景安与谢临棠的确是这全场最耀眼的存在,一个站左,一个站右。

    她自五年前就变得凉薄,没有人教她情爱,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自从遇到景安,虽然她不道德拿人家当了太子的替身,可是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惺惺相惜。

    可是她拿捏不准景安到底是何心意,索性闭上双眼,当两个绣球同时抛下去的时候,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切全凭天意。

    两个绣球从二楼抛下,红色热烈,众人卯足劲伸长手臂去够,想着如果拿到叶亭菡的绣球,那便是踩了好运,也算半个皇亲国戚。

    此后前途无量,有享不尽的荣华。

    一楼一片喧嚣,那绣球在半空的距离时声音便沸腾起来,眼神直盯着叶亭菡的绣球看。

    两个绣球,别无二致,只能从扔下来的方位判断。

    只是这怎么剑走偏锋,直往台子最左边扔。

    刘臻臻一把小扇轻晃,由于她的名字靠后,若按顺序还没有排到她,因此一直观察着台下的动静。

    谢临棠实在太出众了,即使刻意不去看,但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暼到他。

    她甚至想象到若是嫁与他,那便是锦绣记的少奶奶,要什么富贵没有?

    而沈荠,一个野草孤女,即使日进斗金又如何,无权无势不还得靠做夫人们的生意过活。

    她这般想着,眼角眉梢里满是笑意。

    也不知看到什么,秀眉蹙起,一副不可置信模样——怎么会?

    一道蓝衣热烈,身形矫健,长臂一伸在挤做一团人群中捞在怀中,青衫温润却也直接将另一个绣球抱在怀里。

    全场寂静,目光全部汇聚在谢临棠和景安身上。

    “果然精彩!”

    沈荠睁开双眼,她心跳如鼓,掐着手心才让自己稳住身形,她看向了景安,脸色微红。

    叶亭贞仿佛心情极好,他可是亲眼所见,这个绣球被景安接到了。

    叶亭菡这个心病可算是拔除了。

    他款款拾阶而上,唇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俯瞰着台上的人。

    众人自动将景安与谢临棠形成一个似有若无的圈。

    “如诸位所见,本王王府的姑娘与这位沈姑娘抛的绣球被台下二位公子所夺,真是缘分天定呐。景安你说是不是?”

    景安闻言一震,他自叶亭菡上二楼之时便知叶亭贞目的阴毒,好一个混淆视听的计谋!

    他与谢临棠二人的绣球一模一样,根本就分不清是沈荠还是叶亭菡的,只要叶亭贞指认了,即使他手里是沈荠的绣球,他也得娶了叶亭菡。

    景安感到口舌发干,无法囫囵说出话来。

    怀里的绣球只觉是个烫手山芋,他只能“嗯”了一声。

    他垂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心下盘算着如果他抗旨最多也就是再打几十大板罢了,可沈荠该怎么办?

    她若是真的选择了谢临棠,他又该怎么办?

    沈荠也听懂了叶亭贞的意思,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其实景安选择了叶亭菡,他的复仇大计是不是就更容易实现?

    她算什么呢?

    气氛陡然焦灼,叶亭贞却毫不在意,据他所知谢临棠前段时日与沈荠关系匪浅,虽然说谢齐因为这个事曾经找过他,想替儿子求娶叶亭菡,愿意拿谢家一半家产作聘,可那又怎么了?

    他叶亭贞可没有答应,何况天下姓谢的同气连枝。

    他平生最讨厌姓沈与姓谢的。

    “那本王就正式宣布……”

    谢临棠却俯下身,行了个跪拜大礼,打断了叶亭贞的话。

    “回禀王爷,谢某接到叶小姐的绣球实在是高攀,还望王爷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不由得心中暗骂谢临棠蠢,这叶亭菡的绣球他不想要就不要接,现在可好,剩下的人都没机会了。

    只有景安懂他的意思,谢临棠这么做,是要将他手里是叶亭菡的绣球给坐实。

    这样,景安与沈荠才是名正言顺。

    叶亭贞唇角笑容刹那间停滞,似是不可置信般,但又是一笑,“谢公子为何如此笃定你手中的就是本王妹妹的呢?”

    谢临棠依旧垂首,声音淡淡,“禀王爷,谢某略懂些熏香,即使这两个绣球外观一模一样,可是这气味定有些不同,说句大不敬之语,叶小姐今日熏的是檀香,而沈姑娘便是果香,王爷若是不信,便让人去查验一番,便知谢某所言非虚。”

    他言辞恳切,叶亭贞的脸变了又变。

    叶亭菡站他身旁,声音颤抖,“他……长得像哥哥。”

    众人的目光一会看向谢临棠,一会看向叶亭贞,想从这两张脸上找出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来。

    叶亭贞简直要被气笑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兑现若言。

    沈荠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谢临棠,她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她听过他不着边际的话,也见识过他的精明算计,却不曾过今日的模样。

    跪拜在地,形容淡淡。

    “既然如此……”

    叶亭贞一口牙要咬碎了,若不是怕被人看到失态模样,他定要将这里摔个稀巴烂!

    场内气氛静默,刘臻臻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又升起异样情绪,谢临棠竟然要娶个傻子?

    “本王相信谢家,也相信你的父亲。锦绣记一直忠心耿耿,曾替大启提供过不少助力,毕竟是绣球招亲,本王也不会言而无信,那……就将本王唯一的妹妹交给你了。”

    已成定局,叶亭贞疾步走到一楼,他双手负在身后,端的天潢贵胄模样,强挤出笑意。

    “那沈姑娘的绣球便是景安接到了?”

    景安见叶亭贞转身看着他,忙作揖行礼,“是。”

    叶亭贞颔首,“也罢,天意如此。”

    *

    有了这个岔子,接下来的绣球便稍作了区分,不会出现分不清的情况。

    沈荠仍然心跳如鼓,重新坐在座位上时,仍是感到不真实,即使现在抛绣球还在继续,外面掌声如鼓,她还是如局外人般,只觉一切如梦幻般。

    她真的要和景安在一起了吗?

    可是在连云坊,她与景安不也是这样日日朝夕相处吗?

    浅粉脸色渐渐染上红霞。

    由于来的人多,又加上大多数公子都是冲着叶亭菡而来,因此氛围渐渐淡却,也不似刚来时的热烈。

    景安去寻了坐在角落正浅酌的谢临棠。

    按理说来,如果他并没有站出来而是直接默认是沈荠的,谁也不会看出来。

    “谢谢你,方才帮了在下。”

    谢临棠抬眸看了眼落座的景安,拿起一个浅白酒杯递与他。

    “喝点吗?”

    景安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谢临棠被酒意染的微红的双眼,拒绝了那杯酒。

    “这个场合,醉话最易当真。”

    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叶亭贞的探子,即使叶亭贞现在正坐在隔间里,但他仍是心有戚戚。

    谢临棠倏忽一笑,“既然你不喝,我也不喝了。”

    景安还是道,“谢谢。”

    谢临棠摇头,他抬头看着二楼,即使人影绰绰,他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我根本分不出来什么檀香和果香,信口胡诌罢了,没想到还赌赢了。”

    景安心里一激荡,垂下眸子,“可你还是替我解了围,不是吗?”

    他看着对面的人心里莫名酸涩。

    谢临棠郑重的盯着他看,“也不算是为了你,我浪迹这么多年不娶妻,我家老爷子本来就够烦了,何况这又是他……”

    景安明白了,“谢老爷子身体如何?”

    谢临棠苦笑,“没几日活头了,可怜这个人快死了还要替我、替谢家谋划,所以我只能这么做。牺牲点幸福又怎么了,何况我声名狼藉,她长得又这般好看,身世又好,还是我高攀了。”

    景安不知如何安慰他,其实他们并无多少交集,也不曾坐下来好好说句话。

    可一旦有这个机会,却是今日这样境况。

    “你喜欢她么?”

    谢临棠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景安有些发懵。

    他低垂眼帘,“喜欢,但是不敢喜欢。”

    这份情感自年少时起,直到今日也不曾改。

    “是啊,她这么好的人,谁不喜欢?”

    谢临棠伸手拍了拍景安的肩,似抚慰挚友般,“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哪有什么年年春日打马掷桃花?

    只是想闹出点动静,惹她注意罢了。

    只可惜,无缘无份。

    姓谢的永远不会承认,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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