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深冬里，剑鸣山的树都被大雪压着枝，夜半时偶尔传树枝断裂的声音。
云弥与苏音齐齐去天宝殿领了外门弟子的湖蓝色弟子服，较杂役弟子的颜色更浅些。
二人作为今年唯二进入外门的杂役弟子，即日起，她们将以课程为主，至于洒扫巡山等事务两个月内只会轮一次。
两人仍住在剑鸣山，灵犀整天抓头练剑，道是明年年底她一定进外门，跟上二人的步伐。
方重关更是除却被安排事务，都与三人待在一处。
苏音忽而问了声：“你怎不随陈师兄二人修行，他们两人现在都已成为内门弟子，受长老单独教导。”
方重关看了眼正苦心练剑的灵犀，放下手中云弥给他的剑谱，头疼地叹口气。
“你们知道那种爹娘分手了的没人要的孩子吗？”
他指了指自己。
“我虽然不聪明，但也能看出来陈师兄是冲着灵犀来的，可灵犀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自西关一别，陈师兄与灵犀便再没谈过话，陈师兄也不怎么再出来同我们修炼，我作为我们这边战线的，也就不再去缠着陈师兄了。”
“唐师兄呢？”云弥又问，陈辞与灵犀之间的事不好说，但唐意的性子看起来是不在意这些的。
方重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唐师兄说我吹得太难听了，朽木不可雕，他累了。不过偶尔遇上还是会指点我一二。”
雪忽而飘落在他眉眼间，他自被宴月抽走恶念后，好似眉眼之间越发令人觉得正气浩然，一看就是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样子。
苏音闻言，让他吹一曲试试。
方重关磨磨蹭蹭地取出他的唢呐，与几个月前的那支不是同一只。
声音一出，灵犀飞至半空的出剑急转而下，哐当掉到地上，苏音与云弥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云弥示意他再练剑看看。
方重关一套下来。
云弥与苏音已经争执了半晌：“你帮他。”
“我觉得他适合剑音双修，你比较擅长，你来吧，我可以协助一下剑术方面。”云弥摸着自己的新灵戒，里面装满了月落山庄带出来的剑谱心法各种宝贝。
方重关打得很认真，在这雪天里，打完那一套，他便已经出汗。
走近来时，便听二人道要带他一起修炼。
方重关连连道好，忙问及二人需要些什么，他去才买。
“我可以付钱！”
听到这里，云弥忽然一愣，她眉眼不自觉温柔下来，轻声问：“方重关，你为何要修仙？”
方重关怔住，许久后他道：“有灵根的人都修仙，我有灵根我也要。”
云弥垂下眼。
这算什么理由呢，没有理由。
“那个……修仙一定要有理由吗？缘分到了走上这条路了不可以吗？”他小心翼翼问道，生怕自己回答错误。
云弥笑笑，打消他心底疑虑：“可以。”
苏音重新教方重关吹奏，云弥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剑鸣山。
她得去问问外出天衍宗的请假批下来了没有，不知道为何，明明此前苏音与灵犀去请假的时候还很顺利，她这都好几日了还未下结果。
宴月走后，常清便留在了天剑宗等他回来，但后来他再没回来过，他便也知晓了宴月不会再回来。
听闻云弥要去天衍宗，要她走时叫上他一起。
云弥正想着事情，迎面遇上孟珏。
他朝她招招手，“去修炼？”
“孟师兄，你管过事堂，我的请假何时才能有结果？”
挽星师姐在天衍宗虽不会有危险，但她更想亲自去看一眼。
孟珏领着她抬脚往修炼室的方向走去，不疾不徐道：“挽星师姐是老毛病，年年冬日都会严重，夏日里会往天剑宗来，因为更暖，秋日里会回天衍宗，因为只有天衍宗那位才能保她顺利度过每一个冬日。”
他侧头看她，笑道：“宗主没着急之前，你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
云弥撇撇嘴，等宗主着急那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但按照孟珏的说法，她的这个假是批不下来了。
她灵机一动，“师兄，我先去悬赏榜看看任务。”还没走掉就被一股力量拉着往修炼室走。
“这几个月你各类心法剑术掌握得很熟练，再扎实一下基础，过几日便可突破筑基四重，别偷懒。”
云弥那点小心思，十万个心眼的孟珏早就看透，没给她任何机会，硬生生将云弥押去修炼室练了好几日，直到她突破筑基四重才放她出来。
云弥不得不承认，孟珏于音乐上的造诣是她见过最深。
虽从未见过孟珏真正出手的样子，但他必定是她见过的所有音修中最强的。
从前倒或许真的是她修为太低，听不了孟珏的音。
现在修炼，她感觉不到他在琴音上的压制，但她很清楚，他必然压了，但压得无声无息。
云弥突破后，又去问了自己申请的假，仍旧没有结果。
云弥笑了，这事还能难倒她不成？
正阳殿。
“你说你有办法解决那几个弟子体内的魔族了？”三长老叉着腰一下子闪现到云弥面前。
云弥颌首，“逐渊需要极寒界单独看守，外界的魔比不上里面的魔，应当可以找到解决办法，弟子愿意为这几个同门试一试。”
“方法呢？”
“保密，踏月前辈所传。”
“……”
“一定要去天衍宗？”
“是，只有那里炼丹的炉鼎是最好的，灵草灵药充足，能解决研制过程中一大半的问题。”云弥脸不红心不跳。
五长老摇头：“我看你就是想着法的要去天衍宗。”
云弥反问：“天剑宗与天衍宗交恶了吗？弟子为何去不得？若当真是天衍宗做了对不起天剑宗的事，弟子这趟去便悄悄炸了它。”
“你……你的想法很好，我也想过。”四长老哈哈笑起来。
他拦下几个长老，“给她立个期限便是。”
最终，云弥与他们争得了五年的时间，期间每隔三个月需得回天剑宗汇报一次进度，并参加天剑宗的三月考，在此期间课程问题她自己解决。
三月考不合格一次扣十功绩点，扣到三百以下她将被逐出外门重新做回杂役弟子，并立即结束再天衍宗的所有进程回到天剑宗。
云弥想过最坏的办法不过是她请苏音帮她做好笔记，定期给她寄过去，她忙碌之余也抽空学习，只期能顺利度过每一次三月考。
这件事被苏音知晓时，苏音皱紧了眉头。
“你不留在天剑宗好好修剑，半途要去修丹药？”
云弥却道：“无事，我心中有数，不会耽搁太久。”她会存档，按照时间一次次存下去，待研究出丹药后她便读档回去，按照正确的炼制方法炼制，如此便只是废了她一个人的时间，但于这游戏中的时间却是没消耗太多。
“心中有数？”
孟珏的声音出现在院门口，他都懒得看云弥，“是何计划，说来我听听？”
“这个不方便。”
“你连战一个月便是为了这个结果？”他情绪淡淡的，脸上还带着笑，但在场几人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
当然不是。
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去天衍宗，也要去帮那几人解决体内的魔族，天剑宗没有办法，将人送到了极寒界也只能保证这几人体内的魔不会太快将他们吞噬，若长久不作为，他们也早晚被吞噬。
在他们被吞噬之前，或许会落得和温颜一样的下场，数十上百年的修为与努力付之东流。
云弥太清楚这种感觉。
“师兄能看着几个师弟师妹就此沦为废人吗？”
“能活着便行，又非一定要修行。”孟珏仍旧不赞同。
灵犀忽然小心地举了个手，举在胸前：“能活着便行，那你为何还要修行？”
孟珏视线瞬间锋利如刃划过灵犀，随后缓缓垂下眼眸。
灵犀帮他回答：“因为不甘。如果是我这么多年的修行与努力因此被废，我只宁愿自己当时就死了。”
云弥靠着苏音的肩膀，轻声道，“对，因为不甘。”
孟珏最终没有说话，他没坐会儿便蓦然离去，周身笼着一股不太友好的气息，灵犀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
新年正月里，云弥
因为宴月与老魔尊的争斗，魔族乱了起来，不少魔族无意参与内斗，便向外扩张，四处乱乱得很。
常清有所听闻，他本意是下山去渡魔。
被云弥否决了。
常清本身修为不高，上辈子四百多年下来他成了第一佛修，但这辈子才开始，他又向来跟在宴月这个身怀魔种之人身后，还不清楚真正的魔族，如此下山会极为危险。
云弥便邀请他一同去天衍宗助她研制丹药，若真研制出来，又何尝不算在为除魔出力。
离开天剑宗之前，云弥都没再见过孟珏，临行前他也没有来送行。
灵犀笑他是真的小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音一脸八卦地抓着她辫子把玩，但灵犀的嘴这次实在是严，无论如何也没透露半句。
走前，苏音悄悄附在云弥耳边道了声：“此次魔族泛滥与一人有关，大可找他从根源解决。”
根源。
可这根源现在不跟在她身后，她得想想法子将这根源拉到她身边来细细追问。
经过几个月的实战，云弥的御剑术得到了质的飞升。
她没有借宗门仙鹤，揣着一封朝仙大长老给的密书便载着常清一同往天衍宗而去。
途中她还向常清重新学了原版的清心诀，被问及这种不完善的心法有何用时，云弥只道这小和尚这辈子还没经过那些坏魔族的苦。
天衍宗坐落北荒，距离遥远。
云弥头一次御剑带人飞得慢了些，慢得踏月剑嫌弃了好几次。
飞到天衍宗那日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前方有天衍宗的山门结界，云弥踏剑稳稳落在山门前。
“有劳了。”
她递上朝仙大长老写给天衍宗宗主的密书。
原这封密书该宗主来写，但奈何宗主又闭关未出，朝仙便代为写了这封密书。
山门前，云弥与常清等候许久也未等来天衍宗宗主的回话，再去问时才知，宗主闭关了。
云弥倏然笑了。
闭关？方才怎没说？
朝仙大长老特地确认过才写的密书，当时她倒是忘了，但现在想来，温颜是天衍宗宗主新收的亲传弟子，却刚入门便因被魔族侵染从此再不得修行。
上次她来天衍宗出任务的时候天衍宗弟子那般热情，怎没见他出来阻止？
常清上前半步：
“劳烦再通报一声，明心寺常清前来拜访。”
与此同时，云弥眼一闭心一横：
“劳烦再通报一声，天剑宗云七接了任务来劈柴翻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