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他消失得太快，云弥也没有要抓住他的意思。
无所谓，互相骗罢了。
她骗他要杀他，他又骗她自己被消除了记忆。
大不了，下次抓着他再消除一次，若还是无法消除，真发生了什么她便也只能读档回去更早的时候。
云弥深深叹了口气，看眼那还有一半的纸张，她存了个档起身继续筛选登记。
也不知最后玉卿去了何处，总之云弥没再见过他。
挽星倒是在得知已经成功炼制出除魔丹后给她来了密书，道是想来亲自看看，但被宗主拦着走不掉，现在被看得紧。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多是关心的话，送了许多消解疲惫与恢复体力的药。
云弥却从字里行间看见，她的身体必然更差了，去年她尚还可以偷溜出去，今年却被紧紧看着关在家中。
只不知她是什么原因，还从未听师姐提起过。
云弥回信去问了，但挽星却没有再回信。
云弥原计划是最终会读档回去，但接下来这一年，她炼制的丹药太多，修为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升，刚刚已经突破筑基八重。
回去重修和继续之间，云弥选择继续。
独孤长老笑她还不如放弃修剑，来天衍宗跟着他做丹修。
最终确认下来的丹方有十份，云弥出于这一年半对各类药材的了解，对还原出的基础丹方做了细微的改动，分别针对不同方向。
有针对刚刚沾染上魔气的，也有针对被魔控制了心智或身体的，还有单纯用于压制魔气的。
又特地抓了偷偷来看她的宴月试验过，都是有效的。
云弥在与月落山庄三位家主、十五位长老去信商量过后，将还原出的丹方誊了一份给独孤长老，要大量炼制这种针对魔族的丹药，必须有专门的人来，天衍宗的丹修们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这些丹修中不少人修为高于她，炼出来的丹药会更比云弥炼制出来的效果更佳。
第一批丹药在第一时间送去了极寒界给那几位天剑宗弟子使用。
云弥从百尺炼丹台下来时，无数天衍宗弟子“路过”她周围，视线都不经意地从她身上划过。
人群中有不少的熟悉面孔，从当初夺剑的轻视，至现在多了些敬意。
弄春谷与沉嫣长老道谢顺道道别后，云弥又去正殿求见道衍宗主。
“多谢宗主这一年多的照拂。”她说着场面话。
道衍没有坐在高台上，只是背对着云弥站在那里，背影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落寞。
待云弥说完待天衍宗算完她用的药材钱，她会让人来付钱后，道衍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云弥的眼神多了几分试探。
“你……若能帮我一个忙，你用掉的这些灵草灵药我便免费送你，另外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云弥默了默，“温颜？”
“他是个天赋极好的孩子。”
道衍的声音有几分沧桑，眼神微眯，“他身份特殊，从小流落在外，去过逐渊附近，那时他方不过六七岁，就沾染了魔族，与你比试时他也才十一岁不到，他从未那般被魔族彻底控制，那时会再去极寒界，也是想求个解法，奈何解法没找到反倒被那魔族抢了先。”
可云弥做不到，她摇了摇头。
已经被宴月以彻彻底底的除魔方式取出，他已经彻底毁了。
云弥对逐渊的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是宴月最终的归宿，也知道那下面关押着无数的魔族，比外界的魔族要厉害无数倍的魔族。
“你以为没有办法了？”
道衍沉着声，“我知道你与那魔族交好，只要你让他交出当初那一丝魔气，因魔而毁，若再以魔养体也仍可以恢复。”
云弥诧异不已。
眼神怀疑地盯着眼前的道衍宗主。
以魔养体？
她没听说过，但这听起来就是歪门邪道，一个仙门宗主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云弥还没说话，便见踏月剑飞了出来，她冷笑：“道衍，我都懒得骂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代她回答你，不可能，顺便劝你一句，心有恶念，不成魔便成魔的食物。”
“我们私藏的除魔丹方都已经送给你们了，这几棵草的钱我们还能还不起？笑话。剑主，别理会他，我们走。”
云弥向道衍行了个剑礼，与踏月剑去接了一直等着她的常清一齐离开。
隔壁鸟窝里也没有玉卿的影子，云弥也无暇再管他。
她赶着回天剑宗去考三月考。
苏音与灵犀早就为她准备好了近段时间的资料，云弥一点功课都没有落下。
去年年底，灵犀与方重关便已经成功进入外门，两人组队抢悬赏榜任务，连刷一年功绩点，修为都跟着精进了许多。
踏月剑载着云弥回去，还未落地便见剑鸣山一片红，喜庆得不得了。
山门口还拉个横布，上书：欢迎云七回宗门！
常清笑道：“云施主在天剑宗弟子中很受欢迎。”
云弥尴尬得直接绕路去观云峰。
观云峰仍旧保持着记忆中的安静清幽，灵气充沛，夏末的太阳仍旧毒辣，挽星却躺在太阳下悠闲地举着药书翻看。
二人落地的声音被她察觉，闻声回头。
“云七，常清？！”
她激动起身向两人走来。
“洛施主。”
“师姐。”
“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没人提前告诉我，我还道三月考临近，他们在高兴个什么。”挽星拉着云弥，引着常清到阴凉处坐下，倒上三杯热茶。
云弥将沉嫣长老让她带过来的东西交给挽星。
一个锦盒，云弥没有打开看过。
“常清师父后面有什么打算？宴月只怕是不会回来了，可需我派人送师父回明心寺？”
聊至此处，挽星压抑着咳嗽几声。
常清眉眼浅淡：“云施主所在处，便是宴施主所在。”他只要跟着云弥，不怕找不到宴月。
此前云弥炼丹时，常清便已经去追过宴月，可追不上，完全追不上，便又回天衍宗守着云弥。
挽星不由笑了，“这倒是真的，两个时辰前人刚从我这走。”她将桌上的地图摊开，只见上面原本标注魔域的地方，东边三分之一重新划给了天剑宗。
地图上魔域没有标注分裂。
常清垂眸：“老魔尊可还在世？”
“在的在的，他看不起人家不给人家标罢了，别担心他一家独大，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晚点再担心就好。”挽星说罢朝云弥挑了挑眉。
“说起来，原本他与老魔尊的地图瓜分均匀，但这一年过后，他的地盘被老魔尊收回去不少。”
她用手在地图上大致画了一下两次的区别。
笑道：“他手下的魔也有许多又回去投靠老魔尊了，据说是一年到头都看不到新主子的影儿，被老魔尊那边欺负得惨了便都回去了。”
他们没有看见的新主子，云弥前些日子才见过，不过也仅限于她将炼出来的丹药给他，托他找几个低阶魔族试一下。
多余的话她没说，他也一言不发。
只是每每要找他帮忙测试时，他总在的。
云弥没接话，只当没听出挽星话里话外的意思。
观云峰只剩挽星，常清搬去了览翠峰。
待他走后，云弥才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从上往下看挽星，“师姐，你生的什么病？”
挽星仰头眨眨眼，笑了两声，“我是药修，我能生什么病？只是体弱罢了，你怕什么？怕我死了还是嫌弃我是个病秧子？”
她眉眼含笑，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云弥上辈子躲在深山老林里，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没有听说过挽星，对她的命运半点不知。
“体弱到太阳当空手还是冰凉，过几日你便要披大氅了吧？”
挽星撑着脸笑，“怎么？笑话我？”
云弥摇头，神色语气严肃：“师姐，若需要我帮忙……”
“知道知道，我不会客气的。”
挽星抬手拍拍云弥，拉着她重新坐下，恍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灵戒中取出几本书与一把古琴，是孟珏那把，比初见时养得更好些。
她随手拨动琴弦，琴音便如涓涓流水般传出。
她将两样都推给云弥，“你孟师兄短时间内只怕回不来，给你提前留了曲子，选了剑谱与心法，道是他回来之前你必须突破金丹，但他没说他何时回来，这些助你突破金丹当不是问题。”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小瓷瓶。
“帮助你顺利突破的丹药，这是我收了地的交换。”
云弥便又顺势问了孟珏。
妖族王城带大翅膀的妖族，玉卿那个带小翅膀的妖族，两妖看起来是同一个种族，又偏偏都与孟珏有点关系。
可多的挽星一句不肯说，道是日后孟珏自会告知他。
观云峰过于安静，云弥在这待到夜色降临也无人来打扰，夜风带着白日的余温，吹得人有些燥热。
偏挽星自日落西山开始，便不停咳嗽。
云弥走前，她唤住她。
“云七师妹。”
“无情便是有情，好好练剑，希望可以看到你修得无情大道飞升。”
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昏暗的环境给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破碎感。
云弥颌首：“好。”
她内心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一定要飞升通关的。
原以为回去剑鸣山已是晚间，苏音与灵犀应当已经睡着，可行过独木桥，穿过林间却隐约听见谈话声。
院子房门敞开，里面的场景让云弥傻眼。
里面挤满了人，有的叫得上名字，有的只认得脸。
院中琴箫合奏，有人耍着剑舞，还有几只白色蝴蝶随着人翩然起舞。
方重关抱着个唢呐傻呵呵地望着他们笑。
灵犀笑得更傻，手指微动，指挥着所有蝴蝶。
苏音懒懒地靠在最后边，似乎并不想加入这热闹。
云弥也不想，旁边几个欢迎大字让她想原地退出这个游戏。
但她被发现了。
“云七回来了！”
云弥被强行拉入院中，才发现这院子还有结界，在外面看不到的位置还有人在敲锣打鼓，进来之后更是一阵叮叮咚咚热闹非凡。
踏月剑悄悄飞出了人群和苏音坐在一起，顺便让苏音给自己套了个隔绝声音的小结界。
“云七，如果说你上次一个月在凝气中打出了名气，现在就是金丹以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还以为你不得回来，要跑去当丹修了嘞。”
“云七，你也太给天剑宗挣面子了！”
“云七，咱俩平时不熟，但关系也不差，除魔丹能不能打折？”
“……”
云弥瞬间就被一声声的云七给淹没了，头顶也是，头顶被扇着翅膀的蝴蝶挤满了。
等人群散去，已经是后半夜的事。
云弥与困得睡着的灵犀靠在苏音一个人身上，云弥看着还未离去的方重关与陆渊。
“你。”她指着方重关，“明日三月考，你今日白天来我检查你的剑修得如何，不合格就加练。”
方重关原本兴奋着的表情瞬间凝固，低低道了声好后离去。
陆渊盯着云弥，小声道：“我的呢？你答应我的事情。”
云弥仰头，用后脑勺点了点苏音的后脑勺，“他想见那个人，我答应他了，苏音女菩萨能不能通融一下？”
苏音转过身，看看云弥再看看陆渊，陆渊被她看得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我已是外门弟子，修为已入筑基，我知道还不够，但我只远远看一眼就行，以后我会更加努力修行的。”
苏音依旧不答，陆渊着急地向云弥求救。
云弥去拉苏音的袖子，苏音才垂眼低声同云弥道：“那个妹妹……几年前便已加入月落山庄，现在正在山庄苦修。”
云弥瞪大眼，挡着嘴，“怎没告知他？”
“他们并不认识，山庄查过他们只见过那一次，更何况，加入月落山庄不便被人知晓，恐引来事端。”
两人的嘀咕引来灵犀与陆渊的好奇。
“你们说什么呢？”灵犀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又往两人身上靠了靠。
“真的只要远远看一眼便好。”
云弥一咬牙，问苏音：“她现在是何修为？”
“上个月刚入金丹。”
云弥叹气，修为比她这个庄主还高，不过入金丹了便好，入了金丹便能出月落山庄了。
她向陆渊道：“好，苏音答应了，你回去等她安排好通知你。”
云弥手把玩着灵犀的辫子。
苏音闭上眼，罢了，懂了，“那我传信回家通知一声。”
“顺便帮我将这个传过去一下。”云弥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递给苏音一本册子，封面两个大字：账本。
那时踏月在天衍宗正殿放话给得起，前脚她们刚出天衍宗山门，后脚账本就送她们手里了。
“账本？”
苏音疑惑着看了眼，翻到最后直接气笑。
“你一年半花了二十三亿五千八百六十九万？”
灵犀垂死梦中惊坐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