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昆山实属自由，除了作为基本修习方向的五系术法，还设有二十几个修习分支，因着后土神君的博爱，这些奇奇怪怪的术法仍在不断增加，各个弟子皆可随个人喜好自行前去修行。

    有主修攻击类的，伏妖术、三昧真火术；也有主修防守类的，护心术、破邪术、天罡术；也有修身养性类的，静心术、清音术；而有一些纯粹是为了好玩的，易容术、隐身术、驻颜术；连一些旁门左道都没有落下，其中就有一项噬蛊术。

    按着后土神君的说法，法术本身并没有邪恶之分，是恶是善全取决于施术之人的心性，而开设这些五花八门的术法，也只是为了让弟子更好的了解世间的修习之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功法都属于雕虫小技。

    后土神君依着阿酒的体质，让她以水系术法作为基本修习内容，待根基稳固后再选择其他攻击类或防御类术法。

    流川堂是水系术法的弟子，修习基本术法之地，由空灵长老掌管。这空灵长老在天昆山是出了名的‘懒’，一套基础术法被他总结压缩的不出三日就能授完，能一句话讲完的术法精要，绝不多讲一个字。而每次授课是什么内容，都是临时决定，按着他的说法，每一次所授内容都是入门基础之法，不分先后。即使同样的内容，每次都应悟出不同的内容，如果觉得枯燥无味，那便是弟子没有领略精髓。

    这就苦了底下领悟能力略逊的弟子，有的弟子甚至来了几年都还没领悟透澈，时不时要过来反复聆听揣摩。这空灵长老实在不是个有耐性的师父。

    “山雨师兄，怎么没见清风师兄？”阿酒和众师兄弟一起朝流川堂走去，这几日都是清风师兄带着自己熟悉中极殿的环境，不知为何今日未见人影。

    旁边的山雨轻摇折扇笑着：“你清风师兄是雷泽神族之人，生而便有灵力，无须修习五系术法作为根基，这流川堂自然不用来。”

    阿酒了然，这投胎看来在哪都是门学问，人家的起点怕是有的人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的，奈何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作为她这样天生弱势的人，还是好好努力修习吧。况且，有的人，连她这个修习的机会都没有。

    “那山雨师兄，你也是以修习水系术法为主？”

    山雨点头：“嗯。我今日陪同前来，主要让你熟悉下，日后小师妹便可自行前来了。”

    随着一众弟子的人流，阿酒跟着进了流川堂。堂内地上摆了几十个蒲团垫子，各弟子选了自己舒适的位置，盘腿坐定。

    “山雨师兄，你今日怎么也过来了？”坐在阿酒前面的一名师姐转头朝山雨笑了笑。

    山雨朝阿酒介绍道：“嗯。这是你梅师姐。”

    这女子虽然看着年轻，同样是中极殿弟子一身白衣的打扮，身上却有难得的老练成熟气质，同时又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不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可信赖依托之人。

    女子看了看山雨旁边的阿酒，亲笑着问道：“你便是新来的小师妹？我叫梅含烟，你叫阿酒？”

    阿酒颔首回礼：“见过梅师姐。”

    “小师妹？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妹？”梅含烟身旁的一个男子也好奇转头打量了一番阿酒，意味深长道：“你就是阿酒，小师叔指名带回来的？”

    男子再次左右打量了一番后，不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吗？黄毛丫头，还没长开呢。”

    “…”

    “啊…”那男子被梅含烟用手肘使劲戳了一下胸膛，疼的他惊呼一声。

    男子边揉着胸口边怒道：“梅含烟，你…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梅含烟并未理会，继续道：“这是你柳如玉师兄。”梅含烟特地将‘如玉’两字提高了一个声调，生怕旁人没听到。

    “哈哈….”引得满屋的弟子哄堂大笑。

    “如玉，让师兄抱抱。”不知哪个弟子跟着起哄喊了一句，众人笑得前仰后翻。

    “梅含烟，你…”

    ‘你’了半天，柳如玉一时不知如何回击，故作强横道：“好男不跟女斗。”

    因着‘如玉’两字，阿酒不禁多看了眼面前的人。男子五官端正，线条刚毅，完全和‘如玉’不搭边，不禁想笑，却又强忍住了。

    这柳师兄最怕别人提他的全名，每次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恨不能回去找她老娘理论。她老娘自己一心念着要个闺女，趁着他还没落地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待到他出生后虽然一阵失落，却也不曾给他改名。盼着人如其名，能有一天长成粉雕玉琢的清秀小伙，也算了了自己盼闺女的心。可人算不如天算，这柳如玉没长成俊秀的小公子，倒是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

    她老娘每每看到他都要唉声叹气一番，自己心心念念的闺女怎么长成了这样。柳如玉更觉冤屈，明明他才是受害者。现在他一个大糙老爷们却要天天顶着这个扭扭捏捏的美人名字，成为被人人取笑的对象，每每想到这里便气上心头。因着这个原因，柳如玉养成了爱打听八卦的习惯，爱搜罗别人糗事，以用作安慰自己内心的不平衡。

    “空灵长老！”

    不知谁喊了一句，堂内瞬间安静。只见门口转入一个中年男子，一身中极殿的白色长衫，束发戴冠，一派儒雅气质。

    “今日本君所授内容，如何入定调息。”果然简洁，没有任何寒暄，只讲他自己要想讲的，听不听全凭个人选择。

    众人一下肃静，挺直腰背，洗耳恭听。

    “你们都见过各方庙堂中盘坐的神像，可知神像为何都眼睑半合而不是凝视前方？”

    空灵长老并没有等待他人的回答，继而道：“世人只道神佛怜悯世人，眼眸半合乃是慈悲之像，却不知这正是入定冥想的正确之姿。”

    阿酒不禁想起了雨师庙中的神像，她原来一直觉得那神像过于不羁，完全没个正经神君样，那神像虽也是坐着，但是眼睛盯着的却是手中的酒壶，嘴角噙笑仿若下一刻便要开饮起来，更别提什么冥想之姿了。

    雨师是个武神，莫不是和空灵长老口中的神佛不是一路的？但是在其他庙中的武神也不是那雨师庙般这么特立独行的，都如空灵长老口中所说，眼睑半合，凝视下方。

    “眼观鼻，鼻观心，心眼一统，守中正道。”空灵长老边说边盘膝入座，底下的弟子纷纷学着照做。众人只觉空灵长老周身缭绕的银光，团团将他围住，身形都变得的轻薄，不禁从心底发出感叹：“好充沛的灵力！”

    阿酒便也学着盘腿入定，放空心神，竟真的如入虚空之境。周遭事物、嘈杂之声逐渐隐匿不见，唯留一抹缥缈神识来回游荡。虽然胸中空无一物，周身毫无灵气，却是顿觉灵台清明，心下不禁一阵欣喜。

    “游思妄想莫纷纷，净土能归了悟真。”空灵长老的声音似是穿过了这片虚空之境，传入阿酒的耳中，如一股清泉注入了久旱的大地。

    “世人不经意间往往舍本逐末，羡慕旁人所拥有的，故而心生嫉妒、怨恨，阻碍自身成长。殊不知人人都是独立存于世间，来来往往终究只是自己一人，唯有自己才属于自己，修行先须炼几。”

    室内此刻寂静无声，大家都细心聆听着空灵长老的传授。阿酒以前学着庙祝大叔打坐入定的时候，总是坚持不到一刻钟，不是腿麻就是腰酸。这一次待重新睁眼时，竟已足足入定了一个时辰，不但未决疲累，反而精神抖擞，似乎觉得自己都变得轻飘飘了一些。

    “道法虽宽，却只渡有缘之人。时间到了，都散了。今日所授看似和术法无关，却又息息相关，可自行回去领悟。”

    空灵长老似要赶着收工般，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也未等大家起身相送便离开了流川堂。众弟子见长老已经走远，才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有的面露喜色似是得意，有的面露凝重之色，一脸茫然。

    梅含烟走到阿酒身旁：“小师妹，觉得今日所授内容如何？”

    阿酒：“和我以往打坐入定的感受，似有些不同。”

    山雨轻摇折扇笑着：“不错，看来小师妹颇为上道，待你日后熟练了便可通过入定凝神聚气，转为自身灵力。”

    阿酒这几日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连着几个时辰入定都不曾觉得疲惫，自觉身形越来越轻盈。这是以前从没有的体验，体内不再是空荡荡的虚无，而是隐隐中感受道一股流动的灵力。

    果然，进对师门很是重要。

    随着自己入定时间越来越长，这股灵力越来越明显，甚至能感受到它在体内经脉流走的过程。不禁自觉已经入道，待再勤加修炼就能将这个股灵力运用自如，当下心中欣喜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