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是吗?”

    李宴垂头一笑,“那么如果有一天,阿兄不在你身边了,你要是一个人遇上方才的阵仗,会害怕吗?”

    “阿兄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李窈脚下一顿,不走了。

    李宴却还按着惯常的姿态,自顾自向走了几步。待他反应过来,李窈已经被落在后头。两人凝成一团的影子已经分开,重新变成黑乌乌的两团。

    李宴回头微笑,“玩笑话罢了。”

    “就是玩笑话也不能这么说。”李窈闷闷的,“我不爱听这个。”

    她紧追几步,复又与兄长并肩。开口时神情郑重不少,“其实我不怕,就是以后欺上门来的人,比方才的那些人,还要多十倍,我也不怕。我不会给人欺负,也不会让人欺负阿兄你。”

    经过了前世那一遭,她什么都不怕,只怕阿兄重蹈覆辙。与她阴阳相隔,再不复见。

    橙黄色的日光落在少女额发上,映出暖澄澄的光辉。

    李宴掌心一痒,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朗声一笑:“我们窈娘如今当真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如今在看你,真是怎么都瞧不出,你小时候是个吃不到糖就要哭鼻子的小丫头。”

    李窈脸皮一红。

    她小时候嘴馋得很,像是肚里长了虫子一样,日日得以糖丸佐餐,若是某一日吃不到甜食,便要缠着阿兄好好哭上一场。不闹到他牵着她的手,一同到镇上的糕点铺子里去买糖,是绝不会罢休的。

    青原镇上的糕点铺子,卖的糖丸自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只是用最廉价易得的蔗糖熬了,又加上糖胶,山里红等其余杂物,随意揉制成的甜丸子而已。味道一般,卖相也一般。

    前世后来那些年,她也尝过许多宫里才有的稀罕糕点,可是唯一念念不忘的,还是小时候从阿兄掌中接过的廉价糖丸。

    如今她既然回来了,就得把自己珍视的东西,全都守住。

    那日下来,李窈与兄长在海边闲聊了小半日。她也曾出言试探,问李宴要如何应对府衙催逼珠税的事情。

    但行事向来稳妥的兄长,也只是笑笑,说此事他自有办法,不必她一个小姑娘来操心,便将她打发了过去,接着去与她说些小时候的趣事。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李窈怎么能不为他担心。

    兄长是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却长得比她高大。论起下海捞珠的本事,只怕比她一个姑娘家强不到哪里去。

    半个月功夫眨眼过去。李宴除却闷在屋中读书,便似没有发生过催逼珠税这事一般。

    李窈看在眼中,数日苦思,倒真给她找出个办法来。

    这一日天清气爽,她一大早便出了门,谁知刚阖上房门,便撞见了在院中练习走路的元岐。

    数日修养,元岐腿上的伤处已经愈合了大半。

    隔几日便来替他诊治的张伯,许是看他可怜,便从医馆中找了副别人不用的木拐来,嘱咐他平时若是有精力,就先学学如何靠木拐走路,不然整日窝在屋中,伤好得更慢。

    李窈撞见他时,青年穿着一身借来的布衫,腋下卡着两支老榆木做的拐子,正试着从一处低矮的石阶上跨过去。

    他那模样着实滑稽。

    汗湿的鬓发贴在颊上,身形摇摆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摔过,衣摆上也沾了泥污。

    李窈见惯了元岐端坐在竹椅上,由旁人伺候着的从容姿态。却没见过他这般狼狈,若非心中忌惮,早已经当着他的面笑出了声。

    倒是元岐率先注意到了她,眼神淡淡扫来,着重在她涂了脂粉的面颊上扫过,便又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姑娘今日瞧着与往日不同,这是要出门?”

    李窈心中记挂着旁的事情,不想跟他多生纠缠,点了点头,便从他身侧绕了过去。

    徒留拄拐的青年站在院中,眼神黏在她背后,久久不曾离去。

    李窈离家时,太阳尚且刚刚爬到东厢房的檐角。等走到镇上的玉石铺子,太阳却已经挂在了偏东的天上。

    暮春天暖,李窈走出了一身薄汗,施了一层薄粉的脸颊上浮出细细水光,越发显得容貌动人。

    她走进西街那家窄小的玉石铺子,正在打扫浮尘的少年学徒只觉得眼前一亮,心神立刻就浮荡起来,身不由己一般迎了上去。

    “窈娘,你怎么来了?前些日子听人说你病了。如今好些了吗?”

    李窈应声看去。

    粗布衣衫的高大少年正从一堆翠绿的玉石摆设中绕出来,黢黑的面颊微微发红,俨然有些怕羞,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躲闪。

    高大少年名唤薛怀章,既是这家玉石铺子的学徒,也算是铺子的少东家。

    他自小跟着叔父学习玉雕手艺,时至今日已经练出了一身本事,自觉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也能凭本事混一口饭吃,前些日子便央求过叔父,到李家阿兄那里去探过口风。

    李宴当时觉得妹妹年纪还小,不急着谈婚论嫁,便找了借口给推托了。

    薛怀章却不肯死心。少年心如磐石,无可转移也。至今仍惦记着李窈。

    “阿章哥!”

    李窈今日来找的便是薛怀章,如今见了人也不扭捏,开口便是自小叫到大的亲昵称呼。

    “我的病早就好了,是我阿兄不放心,硬是不许我出门。我今日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目光触及少女笑颜,薛怀章便觉得掌心都开始出汗。他在围衫上擦了擦手,这才道:“你只管说,是不是想打什么玉石首饰,是要玉扣还是钗环?你只管说,我一定拿铺子里最好的玉料给你打。”

    李窈:“不是要首饰,我想找的,是玉石的观音像。”

    “观音像?”高大少年皱起眉,下意识望向角落里的博古架,“我们这里,有倒是有的。”

    铺子里尽是些翠绿青碧的玉石制品,一眼扫过去也尽是些饰品和雕饰。

    李窈刚走进铺子时便草草打量一眼,没瞧见自己想找的东西,还有些失望,此时听见这话,自然是喜出望外。

    可是当薛怀章将一匣子青青绿绿的玉质观音捧到她面前时,李窈又高兴不起来了。

    “阿章哥,你们铺子里,就没有其他做工更精巧些的玉像了吗?”

    无他,那匣子里足有十几枚玉质观音,只是制作工艺实在粗糙。不提菩萨的面容,只说衣角纹理,就禁不得细看。

    薛怀章听出李窈话里的失落,心跟着沉起来,他挠了挠后脑勺,“没有,这都是我叔父从前练手时雕的。这东西费劲不说,镇上还少有人买,他也就没再做过这些东西。你要些其他的多好,怎么偏就要找这个?”

    他将匣子放在一旁,献宝般取来一枚透亮的碧玉扣子,玉质莹润剔透,里头一抹碧色,好像湖底摇曳的水藻一般。

    “这个多好看。”少年黢黑的脸上涌起一抹憨厚的笑,压低了声音,“你若是喜欢,拿走就是,当是我送你的。放心,回头我自己跟叔父说,要他从我工钱里扣。”

    少年神情殷切,手中玉扣一看价值便不菲,只怕能抵他好几个月的工钱。

    李窈既怕拒绝会伤了他心,又怕此时接下玉扣,日后会伤他更深,连忙便摇头。

    “你误会了,我不是拿来自己玩的。我要玉石观音像是另有用处,其余的东西,都不能替的。”

    她要观音像,是因为想造出一颗菩珠来,去替她阿兄抵今岁的珠税。

    还是前世在重明宫的时候,李窈曾见过一颗菩萨形状的珍珠。

    那枚菩珠约有拇指大小,嵌在蚌壳里,表层莹润光洁,是渤海郡送来京中的贡品。今上尊崇佛道,因着这枚菩珠,还免除了渤海郡三年来的种种赋税。

    因为家乡便是产珠之地,李窈还特地问过宫人。

    知道那枚菩珠并不是自海中捞上来的,而是因为有人误将一枚玉质的观音像塞进了蚌母中,这才阴差阳错,养育出来的。

    既然别人能养,那么她也能养。

    一枚菩珠能免去渤海郡三年来的所有税赋。那补上她阿兄一年的珠税,自然不在话下。

    到时候奇珍在前,可直抵御前,也由不得府衙的那些人抵赖。

    只是如今,难就难在寻一枚工艺精致的菩萨玉像上。

    青原毕竟是个小镇,比不得渤海郡地大物博。匣子里那些玉像,着实粗劣了些,若是拿去养珠,也不知道会养出什么模样的菩珠来。

    李窈有些失望,也不愿再留在铺子里耽误时间,只想回家再想办法,便与薛怀章道了别。

    谁知道少年也立刻扬声与里间的叔父告了假,说是要送她回家。

    李家距离玉石铺子不近,却也不远。李窈更不是什么需要人迎送的大家闺秀。

    只是她方才就拒绝过薛怀章一次。

    这时见他实在殷勤,告假的功夫,便已除去了身上的围衫,便不好意思再开口推拒一次。

    于是暮春之时的青石小巷中,便有少男少女并肩,徐徐而行。

    如同玉雕的青翠梨叶不知被哪阵风卷来,落在少女的乌发上。

    她一无所觉兀自往前行着。身侧的少年见了,忍不住拈下那枚带着少女发香的梨叶,轻轻捏在掌心,并不丢弃。

    年少柔情一时泄露,便再也抑制不住。

    薛怀章眼见已经送人送到了家门口,再不开口恐怕没有机会。狠了狠心,朗声道:“窈娘,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窈停步,抬头时还懵着,望见少年额上一层细汗,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正为难着,却听见从自家过道里,传来木头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她心中一定,立刻笑得明媚,三步并作两步,蹦跳着迎向过道中的那人,开口声甜如蜜。

    “郎君,你是不是知道我回来,特地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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