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安静得很。一时间只有风涤荡帷幔的飒沓声。

    李窈早先泄了气，心却又提了起来，推推身上山一样稳固巍然的青年，没推动。

    “松开我！”

    青年慢条斯理打量着李窈那张由红转白，由怒转为畏惧的脸，轻轻一笑，一手掐住她脸颊，一手向下摸索。

    同时对外头的女使扬声道：“让她进来，就在外间回话。”

    “元岐！”

    李窈心里一惊。

    按在肌肤上那只手，炙热的触感分外鲜明，蛇一样盘踞在脖颈上，时时吐着鲜红的信子，觊觎着衣裳下的柔软与雪白。

    李窈被迫仰着脸，鲜艳润泽的唇瓣也遭受了严酷而富有侵略性的折磨。

    伸进来的那只手指扫荡过她的齿龈，而后一举攻入牙关，径自探入深处，在更为湿润，更为柔软的地方，搅弄起无数甜蜜的津液。

    令所有抗拒的声音都破碎了。

    白衣的女使将魏鹤卿引入敞室，便在廊柱旁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做个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的木头人。

    做女使的天生便有这么一份乖觉。

    但魏鹤卿不同，她不是女使，也并没有料到万众之上，地位尊崇的太子居然能荒唐到这一步。

    她先行朝着内室行礼，接着便后知后觉，发觉在数步之远的内室中，存在某种她从没听过，却一听就令她浮想联翩的声响。

    衣衫配饰的摩挲声中，夹杂着少女尖利而破碎的声音。而比她柔弱而充满抗拒的嗓音更高一些的，是男人的呢喃和低笑。

    魏鹤卿脑子一懵，而后便在身前的软垫上深深的伏下身去，唯恐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臣女今日来求见，是想知道之前送来的衣饰，是不是符合夫人的心意。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魏鹤卿垂头看着交叠的两只手，声线已经开始颤抖。

    毕竟是没有出阁的女儿，虽然从前在府中也略有所闻，知晓在公卿子弟中有些行事浪荡的，在白日就敢无法无天的作乐。

    但毕竟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心中难免尴尬紧张。

    内室中，元岐终于肯从李窈口中退出，用带着津液的手指替她揩去唇边的湿润。

    温声道：“外头的人问你呢，喜不喜欢送来的东西？”

    这意思便是要李窈答话。

    方才一番厮磨，元岐根本是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他掠夺了所有能够夺走的东西，在与唇舌的对峙中掌控着李窈呼吸的节奏，留给她的只有将近窒息的禁锢，还有近乎狎昵的抚弄。

    是以一阵静默之后，从内室中传来的声音。很是沙哑，带着喘息，一开口就露出与往日不同的味道来。

    “多谢，魏姑娘费心。”

    魏鹤卿低声道：“夫人客气。”

    恍惚之间就想到自己父亲府中，那位出身扬州的宠妾春夫人。行如春柳，静如玉树，眼睛里像是长了小钩子，钩得父亲整日歇在她那里，逼得其他侍妾私底下骂她是只知道卖弄色相的狐狸精。

    魏鹤卿从前觉得书中所说的，百媚千娇也不过春夫人那般了。

    今日忽然又觉得，其实并非如此。原来是一山更有一山高的。

    如果不是有比春夫人更厉害的本事，又如何勾引得富贵堆里长出来的人，放肆到这个地步？

    内室里传来低低的呼痛声，紧接着是青年略带恼怒的声音。

    大概是惹恼了贵人吧。

    毕竟那个姑娘是乡野出身，就算披着一副绝艳的皮囊，也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服侍的还是一个名声素来严苛古怪的太子。就算做得面面俱到，也能叫人挑出刺来。

    “你先退去吧。”

    元岐的声音带着冷。

    魏鹤卿不敢多留，又俯身一礼，便跟着女使走了出去。

    外头候着的是随她而来的数个女使。

    在魏长元的授意下，这栋小楼已经成了驿馆禁地，等闲人不敢靠近。远望着魏鹤卿退了出来，女使们才敢簇拥过来，一路引着她往住处而去。

    驿馆庭院中的园子虽小，却有些狭山出水的巧思，魏鹤卿在园中绕了一会儿，站定回望那栋小楼所在的方向。明知道不应该，脸上还是透出了些微妙的神情。

    顶替了芷衣身份的女使闻弦歌而知雅意，加上一直想要彻底坐稳贴身女使的位子，立刻便殷切地关怀起来。

    “姑娘，怎么了，可是她不满意您的安排？还是借题发挥······”

    余下的话女使不敢再说，她知道芷衣的下场，也从她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

    魏鹤卿下意识便摇头。

    “只有一句话的功夫，能做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她想破了脑袋，还是没办法将那天巷子里的姑娘，和此时内室中那道声音的主人连在一起。

    可里头的人不是她还有谁呢？

    原来初见时那般高傲冷淡的人，也不过是靠美色勾引男子的妾室之流罢了。青天白日就这么厮混到一起，日后想叫人敬重都难。

    依靠此等本事在后宅中争宠，以此获得主君荣宠和晋身的机会，本是她见惯了的事情。

    魏鹤卿心中其实也跟明镜似的。

    一个出身不显而身负美貌的姑娘，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算是上天开眼，祖坟冒青烟的事情了。自然是应该对贵人万般迎合，千般献媚的。

    只是将那天初见时对方清亮的眼神，在心底度量了好几番，最后还是一声叹息。也说不清是鄙夷还是怜悯。

    “姑娘，小心脚下的路。”

    瞥见魏鹤卿脸上的怅然，女使不再说什么，只是更为小心的扶着她。而后贴近过去借着整理裙幅的机会，声音轻柔但清晰。

    “宋郎君在庭馆外求见，姑娘要不要见他？”

    魏鹤卿微微一怔，杏眼圆睁，转头看向女使。

    整座驿馆在魏长元的授意下，已经被他带来的禁宫武士把控地滴水不漏。不许任何人轻易出入。宋芼若是聪明一些，就该明白形势，不来这里随意打探的。

    明知不该，却还要遣人来······

    魏鹤卿敛眉垂袖，就停步小桥转角的地方，方才的怅然，变成了更深刻的惆怅。

    她毕竟是魏家的女孩儿，与魏长元的关系隔了一层，但毕竟是割不断的血亲。

    身为长辈的魏长元，私底下与她说过一些事，让她明白意中人其实并不如表面那样无辜而高洁，也不是个行事十分磊落的郎君。

    到底是这辈子第一遭看中一个人。

    魏鹤卿一时间就难以取舍，既不想承认自己眼光不好，也不愿就这么彻底做个了断，将过去对未来的绮丽遐想全部抛弃。

    “姑娘若是不愿见，奴婢就去回绝了。”

    女使垂头深埋在胸前，发辫下黛蓝色的坠饰轻微地颤动。很久之后才听见主人带着嘲弄的回答。

    “那就见见吧。”

    那头小楼内室里，元岐激起的火并没有因为魏鹤卿的来去而有所收敛。

    他在李窈唇中挑逗了许久，故意令她在魏鹤卿面前出这个丑，宣泄和炫耀的意思有，但更多还是因为心存绮念，觉得该出手就出手，再犹豫下去又不知道该等到何年何日才能近身。

    不如趁着今日是李窈主动，稀里糊涂与她厮混在一起。就算最后不成，只要她不再因为他的靠近而呕吐，就算是有了进步。

    谁知道李窈呕不呕了，逗弄到后来，身体看着是酥软了，眼神也润润地，连同回应魏鹤卿的声音都好像没骨头的人发出来的一般。

    可人却发了狠，尖尖的虎牙就着他又探进去的拇指就是狠狠一下。碎玉一般的牙齿，几乎将他的指骨咬碎。

    魏鹤卿听见的那声呼痛，不是李窈的，而是她心中那个名声古怪严苛，还总爱挑刺的贵人喊出来的。

    “你真是属狗的？整日就知道咬咬咬！”

    元岐冷着脸，硬是从李窈口中退了出来，指上血迹斑斑，关节下的皮肉已经烂了。

    一道血丝从李窈的唇瓣上垂落，挂在她雪白的下巴上，往下是由元岐亲手穿好，又亲自揉乱的衣衫。再素淡的裙衫衬着柔软肌肤上的红痕，都透出花朵开到颓靡的味道来，让人想要摘去无关的枝叶，好好探索甜润的花蜜。

    本该是肆意掠夺，一举夺魁的好时光，却败于指上无法忽略的疼痛。令元岐不由得不半道止步。

    李窈盯着他，也不答话，就那么鬓发全散的躺在那里，瞪圆了的眼睛几乎要变成红色。

    “活该！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呼吸还有些不匀称。自知模样狼狈，但气势上半点不肯退让，恨恨骂了两句。

    眼前一昏，就盖上了一张带着淡淡苦桔味的雪白方帕。

    李窈也不出声顺手抓去，擦去唇角的污迹。又把那张方帕扔还给元岐。

    冷眼看着他就着那方丝帕裹住拇指，残留着缱绻的眉眼透出恼怒，但也没有发怒的迹象。

    这个人的关怀，至多至多，也就做到这一步了。

    心里是有她，但会用的手段无非是强硬逼迫一类的，就是死了一次也不知道变通，纵然有时候显露柔情，也不过是他能勉强允许的尺度之类，划出一方黄金软笼罢了。

    一点悟性都没有，真是令人觉得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