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魏鹤卿带来的话到底是起了效。

    李窈一扫之前惫懒的作态。

    如今人虽然还是被困在小楼里,但心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只觉得,就算今日无法与兄长相见,来日也都是期冀。

    她下定了心思,支棱起来,有些事情就再也入不了眼。譬如每日只能小楼中活动,连跨出门槛都不能的待遇。譬如女使们和魏鹤卿口中什么夫人的称呼。

    再譬如,元岐从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将她的抗拒视作无物,常在人前就做出荒唐的举动。

    李窈暗地揣摩,也知道他抱着怎样的心思。不过是想用水磨功夫,慢慢磨去她的耐心,侵蚀她的底线,逼她将他的亲昵视作习惯。等到她让了一步又一步,对他的防线彻底崩溃,不成架势的时候,便能被他搓扁揉圆了。

    第一件事好解决。

    李窈耐着性子,趁着元岐面色和悦的时候与他提过两句,他的态度便有些松动,最后也松了口,准她趁着天好的时候,与他一同游园泛舟。

    湖上秋景萧疏,空气也爽快动人。自然而然就在人心中勾起一些愉悦的心情。

    加之对坐的人华服锦衣,微微含笑,很有些过去在重明宫中时的样子,氛围便松快温和的恰到好处。

    李窈拿准了时机,就在女使上来奉茶的时候,接过那盏美人细腰壶,殷勤斟了一盏茶,亲手送到元岐面前。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水玄色的袍子,绣有暗色的云纹的衣领束得松散,露出淡青色的里衣,与那双泛着碧的瞳子相互呼应,格外的清郁动人。眼波一动,幽幽望过来时,眼中也不尽是冷意。

    李窈看着这么一张脸,想说的话,也很容易就说出来。心思翻转一番,没开口便微笑。

    “郎君喝茶。”

    元岐接了茶盏,手指贴着温热的瓷盏,扫了一眼,面上却闪出些惊疑。

    “今日是怎么了?难得见你如此。”

    说着他长眉一挑,意味深长道。

    “别不是又往里头下东西了吧。”

    李窈一僵,就有些笑不出来,知道元岐是又想起了什么。

    给他下毒那件事上,是她做得不好,但也是他欺辱在先,当初如果真的不是被吓唬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又怎么可能想要他死。念头转过一瞬,心里的热也就消退了一些。

    “不愿意喝算了。难得今日有意······”

    李窈伸手过去夺那盏茶,想要洒进湖里。就算是喂鱼,也好过给这个人喝。手腕却反被人抓住。元岐浅浅抿了一口,而后微微一笑。

    “玩笑话罢了,你还生气了。”

    手腕还被人攥着,心里也还藏着要求人的事情,李窈就是不想笑也硬是挤出了笑。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已经不在乎她曾下毒的事情。但他不在乎是一件事,她心里还存着心结又是另一件事。

    她垂目看着,元岐隔着一张狭案就握住她的手,重叠的衣袖下是从他肌肤上传来的暖意。忽然倒觉得与他相处的样子,的确像是风流的贵公子与新纳的宠妾,只怕在外人看来也是这样。

    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李窈先前都想过的。先迂回试探,将意思暗示给元岐,再对他做些小小的让步,就是小意讨好一番也不碍事。

    可临到头,还是觉得有点棘手。

    待手掌被青年握在手中暖热了,每一处骨节都沾上了对方的体温时,李窈终于决定还是明说的好。

    “你松开我吧,我不喜欢这样。”

    话一出口,李窈就发觉元岐的脸色变了,眼底沁出一点冷来,从手掌中传导过来的力气也更大了一些。摆明了车马,是要跟她唱反调。

    真是孩子般固执蛮横的脾气。

    周遭侍奉的女使们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要送茶的那个更是不敢再靠过来,借着取瓜果酥酪的由头,远远地避到了船尾。

    那日遭罪的小女使还真是令她们下破了胆。

    李窈心下戚戚然,声音放柔,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原本要说的话。

    “我不惯在人前和你亲近。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总觉得不像个样子。”

    “那怎么才算样子?人后也不见得你主动贴上来。你我已经成婚,这般相处才是合了人伦。我不觉得那里不合适,反而很喜欢呢。”

    元岐仍旧不松手,发而越发大胆,拧着手腕往上探了一寸,轻轻摸了摸胳膊上的皮肉。只觉得指尖好像埋进了冰雪中一般,触手越冷,心里的火就烧的越旺。不自觉就想要更多,碧色的瞳子颜色加深,往小舟上多余的女使们身上一扫,觉得今日带人出来游湖,被许多双眼睛看着,已经是失了先机。

    男子和女子,夫君和妻房,他与李窈,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可是里头牵扯了太多的过往和纠缠,倒让他无法彻底施展手段,不知为何就一日日拖延起来。

    李窈没有动容,眼神移向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有些惆怅道。

    “原来在你眼中,这就算成婚了吗?再如何我也没点头嫁给你。如今在百姓家里,就算是要娶良妾,也没有你这么稀里糊涂把人哄来就算完事的。我从前被别人哄,如今又被你骗,我不认是我的命不好。可是两辈子加起来,在你这里都没有过什么正经的礼数,反而每次都招了一身不好的名声,你又要我心里怎么想?”

    从前在重明宫,宫人们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说些碎嘴的话,不外乎就是说她是不一般的女人,多半有些手段在身上,才能引得储君鬼迷心窍一般将她抢来。如今来驿馆不过几日,就有女使被她拖累受伤,也不必用心去打听,就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话了。

    元岐顿了一顿,舍不得手中柔润的手腕,依旧稳稳的攥着,心里的疑惑还是要问的。

    “怎么不是成婚。你我可是预备了婚书的。”

    终究还是错估了元岐的无耻程度。那么一封字迹草率的婚书,也敢拿出来说道。

    李窈面色就不大好看,口气不自觉就强硬了些。话在肚子里转了三遍,出来时终于带了些柔婉的语调。

    “可是,我从前想的不是这样的。很久之前的时候,我也想过自己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那个时候见识少,也不懂事,还是个小姑娘。心里只想要一个很温柔的夫君,明媒正娶,要我做妻子,成婚之后只要心里有我,肯处处让着我,就好了。谁知道后来遇见你呢。也不是说你就哪里都不好,只是终究······”

    只是终究与少女时的幻想很不一样。

    她眼中的遗憾昭然若揭。显然是在感慨眼前人并非意中人。

    元岐面色冷肃了些,想了想,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李窈心中暗喜,继续道。

    “那个时候想着,只要能跟一个温柔的人在一起,两个人,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愿了。如今你若是真的想要我跟你在一起,自然,是得先正经娶过我的。”

    说着掀起眼皮偷觑着元岐,就差直接告诉他,之前的一切都不做数,他日后最好警醒一些,温柔一些,不要再对她耍弄轻佻的手段。

    李窈知道元岐是个固执的人,但如果心里有她,就算是再固执的人,也该会学着去迎合她的心思啊。

    “那如果做足了礼数,许一个你满意的婚礼,日后你就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过日子吗?”

    元岐的声音淡淡的。

    李窈唇角抿了好几下,还是没绷住,莫名觉得过日子这几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十分的不协调。

    她点头,心里却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这么说,自然是缓兵之计了。她的目的再简单不过,只是想他守住礼数,让他另寻一个寝居。因此暂且抛出些希望。

    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圣人书中的道理不会有错。

    但元岐总是能给人出乎意料的感觉,他在狭案上叩了一叩,语调上扬,“那你怎么不先问问,回到重明宫里是不是还要做良娣?连日后的身份都不敢细问,就说什么两个人一辈子,可知是又在哄人了。”

    “我如今连自己的处境都无法掌控,这事更做不了主。问了又能如何,不问又如何。就算想做你的太子妃,你就肯吗?”

    李窈淡淡一哂,抬起下巴,以无所谓的眼神扫过元岐,见他眼神幽幽,不可见底,像一张早就等着她的大网一样罩过来。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肯?”

    李窈心中一窒,忙不迭就移开眼神,心里发起虚。

    知道元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就怕他又弄出什么闹剧来。

    她没有想那么长远,开口的目的也单纯的很,只是想让元岐行事克制一些,最好不要再抱着下流的目的近身罢了。谁知道话赶话就说到这里,若是被旁人听去,又不知道要传成什么。于是含糊着想将话题带过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只说眼下,我不喜欢被人唤什么夫人。听着怪怪的。还名不正言不顺,算哪门子夫人。”

    元岐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在周遭的女使身上扫了眼,又见着李窈眼中闪动着小小的期冀。便觉得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以后再改口也来得及,淡淡吩咐过侍奉的人,便算是答应了。

    长湖十里到这里也看尽了。

    纵使湖边点了灯火,太阳下山之后,天色还是一点点昏暗起来。小舟向岸边泊去,推开无数肥绿的莲叶,又是一群白衣的小女使簇拥着两人回到寝居的小楼。

    内室的香炉已经点燃了,打帘的女使一边将垂幔用洁白柔软的丝绦束起来,一边错身让开从里头涌出来的暗香。

    李窈看着那张睡惯了的床榻,暗地里就有些发怵。

    午间铺垫了那么久,转眼就到了真正要对阵的时候,她倒有些迟疑,因此就磨蹭在那里,默默让小女使去换了炉子里的香球。

    元岐早已经进了内室。这几日他一直睡在这里,垂帷低幔的矮榻上早就沾染了他的气息。因此举止自在的很,早就自顾自张开胳膊,由着女使剥去那件玄色的衣袍,另换了一件素净的穿上。

    直至发觉李窈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去看。

    转步出了内室,只瞧见她垂首站在一人高宫灯前,以静默的姿态,拨弄着灯上垂下的小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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