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李郎君,不是在下不肯帮你,是上头有令。”

    武士皱着眉,冷峻的脸上透出一股为难。

    今晨魏大人亲口吩咐下来,即刻启程将这个郎君送出青原镇,不拘去处,只要先将他送出去。在离开青原的马车上,自然会知道以后目的地。

    “我说了不走的。那枚白玉扳指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是阿娘留下来的东西。她把白玉扳指给我时候,告诉我日后若是要与妹妹分离,就要把它转交给妹妹。那东西是一个念想,我想着,只要人活着,便有再见的一日。如今原来连这个念想都留不住吗?”

    李宴纹丝不动,车马粼粼声中,他低垂着眼帘,口中翻来覆去说这么两句。

    旁观的女使看不下去,扯了扯魏鹤卿的衣袖,小声哀求:“姑娘······”

    魏鹤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李宴,发觉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也抬头望过来。还是沉静得如秋水一样的眼神。

    她不动声色收回眼神。念头在心里转了千遍,终于开口。

    “不如再去替他找一找吧,这么拖延下去,不过是干耗着。带上两个女使,女孩子家心细,兴许能帮上忙。你们两位,留下一个看守,也不怕有什么意外。”

    两个武士彼此对视,毕竟都是在魏长元手下混饭的人,谁也不愿得罪,便出来一个,领着两个女使,又朝着原先的那栋墨色的小楼而去。

    拦路的马车早已远去。

    余下的时间里谁也没说话。两个女使很快便跟在武士身后回来了,一前一后,娇嫩而温柔的脸上凝聚起无限的柔情,不约而同,愧疚地摇头。

    “真是对不起,李郎君,我们连榻下的边角都找过了,就是没瞧见你说的什么白玉扳指。”

    “想是掉到其他地方,路上也仔细找遍了,还是没有。”

    魏鹤卿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簇拥在身边的女使们昂着白皙的脖颈,以最矜持优美的姿态向那个年轻人递去担忧的眼波。

    她轻轻咳了声,沉声道:“李郎君也听见了,可以死心了吧。”

    “在下知道了。虽然没找到,但还是多谢姑娘肯出手相助。”

    布袍洗得发白的年轻人躬身一礼。

    魏鹤卿颔首,眼神交错的一瞬,看见原本沉静的男子,忽然朝着自己眨了眨眼。心中立刻就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两个武士已经出声催促,李宴不再拖延,一掸衣袍,冲那两个去过小楼的女使微微一笑,接着便在其余女使暗含怜悯的眼神中,玉树一般徐徐走远了。

    魏鹤卿忽然就后悔开口帮他。

    下意识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浮灰,迈步时裙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着。

    有些重。

    低头看去,是个小小的锦囊。束口的丝绳有些松动,露出里头一抹温润的玉色。

    “是父母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如今妹妹叫人抢走了,我不能再丢了那枚扳指。”

    “本来是想亲手送给妹妹的,现在丢了,让我如何是好。”

    “只要人活着,就有再见的一日。”

    魏鹤卿皱眉不语,紧跟上前的小女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裙角旁那枚藏在小囊里的白扳指。拾起来捧在手中。

    “姑娘,不如奴婢去追······”

    “你看错了,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魏鹤卿将那只破损的小囊捏在掌心,藏在云紫的袖子下,再迈步时眉头已经松开。

    只不过她脚下所去的方向,又换了。

    “叫人把我的那只红锦匣子找来,一并送往那位的住处。算是我进献的礼物。”

    女使有些懵,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魏鹤卿再来拜访的时候,元岐大方了一次,将一方敞室让给了李窈。

    燃着淡淡沉水香的敞室中。

    李窈兴致缺缺,看着魏鹤卿将一只绣着白鹤的红锦匣子推过来。

    她掀开匣子,眼神并没有落在里头流光溢彩的珠玉上,只是牵动唇角,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算是谢过魏鹤卿的好意。

    魏鹤卿轻咳了一声,也不好直说,有人求她将那枚白玉扳指转送过来。

    “早先来看完您,是因为之前曾经对您有过无礼的地方。希望夫人宽宏,能饶恕我这一次。这匣子里的东西,全当是我给夫人赔罪的礼物。”

    一声夫人唤得李窈心头一梗,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如今还要计较些什么呢。

    她静静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从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礼物其实也不必送的。”

    李窈对着魏鹤卿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怨怼。

    “夫人还是看看吧,瞧瞧这些东西能不能入眼,毕竟······”

    敞室里几个白衣的小女使靠在四方垂下的帐幔边,安静地垂着眼。

    但魏鹤卿知道她们都支着耳朵在听她所说的话。

    “毕竟很多玩意儿,都是我在青原镇上淘换来的,说不准就有姑娘从前极喜欢的。”

    这话说得冒昧。

    李窈从里头听出来不一般的意思,心思一转,翻开匣子随意摆弄一番,就发觉绿瑙红玉的珠翠下头,赫然歪着一枚看起来极为眼熟的白玉扳指。

    那个扳指,上辈子元岐一直带着,是她夹在旧衣中送给他的。

    此时这个扳指应该是在兄长那里的。魏鹤卿却拿到了,所以他们两人必定是见过的。

    李窈心里一热,眼底沁出一股欢悦来。她合上匣子,努力绷着脸,并没有微笑。

    但有些东西就是想藏都藏不住。

    魏鹤卿坐在那里,就看见原先精神枯槁的美人,像久旱逢甘霖的花枝一样,一点一点抖擞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勃勃的生机和喜色。只那么一瞬,就在眼前舒卷成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她暗叹一声,心想,难怪,难怪······

    如今不过十五六岁,年轻还轻,等到年岁再长,容貌彻底长开的时候,禁中内苑里,必定是要有一位风华绝艳的宠妃了。

    那日在巷子里看的不真切,原来当真是她浅薄了。

    长到这个份儿,还需要做什么呢,不过是坐在那里,皱皱眉,笑一笑,自然就能钩得人心肝颤,不由得就想成全她。

    魏鹤卿自认是个眼孔浅薄的人,最爱的便是容貌出挑的男女。

    就是在她身边侍奉的女使们,也都是长相各有千秋的美人,从前侍奉在身边的芷衣,便是因为相貌灵秀乖巧,入得了她的眼,成了能近身的女使。

    家中长辈也取笑她,说她幸好是个女郎,若是个男儿身,日后恐怕是风流阵里的大将军。

    今日魏鹤卿愿意伸出援手,一则是因为之前误会了李窈,心中觉得愧疚,再有,便是觉得那个姓李的年轻人长得颇合眼缘。

    此刻细瞧眼前的人,一副容色无边,欢喜雀跃的模样,人未动心先动,天然便对她有了一股亲近。

    魏鹤卿坐姿更松快了些,眼神中的淡漠也稍稍收了去。左右打量了小楼里的布置,更觉得自己是回到了郡守府中,与姐妹们笑闹拌嘴的少年岁月。

    李窈将那件红锦的匣子往身边拢了拢,声音越显柔和。

    “这些东西都是很好的,我很喜欢。多谢姑娘费心。”

    李窈想了想,叫了旁边侍奉的女使,吩咐她去取来阁子里的珠玉匣子。

    早先元岐送来了许多钗儿环儿簪儿的,他出手阔绰,从不会小气,送来的肯定都是价值不菲,又极其华美珍贵的东西,正好用来转赠给人。

    李窈的想法很简单。

    魏鹤卿肯送来这枚白玉扳指,已经是不可求的好心了。她记下这么一份情意,日后必定是要加以报答的。但是除此之外,也不好就这么让人再赔上一匣子珠玉。

    “姑娘送我礼物,我也不好让姑娘空手而归,这便是算是回礼。”

    两只匣子便就这么并排摆在花梨木的桌案上,边角打磨的流滑的地方,自然而然氤氲出一股柔和暖光。白衣女使上前,轻轻按住锁扣,打开了那方从阁子里取来的乌木匣子。

    魏鹤卿扫了一眼,心下了然。

    有些庆幸那夜在巷子里,没有多生事端。

    人情是在相互往来间养起来的,今日是她主动巴上来,李窈现在肯承这么一份情,便比什么都强。

    “夫人客气了。本就是我一番心意。那些东西留在我这里不过是寻常的东西,也说不上有什么用处,送给您,倒是我讨了巧,正好给您做了念想。青原庙小,容不下您,但毕竟是生养您的故乡,日后看着这些,也好有些慰藉。”

    面前一张狭而长的矮案,摆了两只匣子便有些捉襟见肘,显得余裕不足。魏鹤卿双手掩在袖下,曲起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而后又续上了。

    “人生将来的境遇,咱们现在又如何可知呢。只是知道,只要人还活着,以后要做什么,想到哪里去,要见到什么人,都是有希望的。”

    这本来是李宴要托魏鹤卿传得话,她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拐着弯的暗示,期冀李窈能听懂话音。安静地说完这几句,便见李窈垂头不语,眼睫却颤动着,渐渐就浮起一层湿意。便明白她已经听懂了暗示。

    又不着痕迹瞧了两眼,心中暗自感慨有些人果然就是命好,出生就是万人之上的帝朝太子,衔着金钥匙长大,人生顺风顺水,就是偶尔遇上些坎坷,性命攸关的当口,也能稀里糊涂遇上美人,还能依凭手段直接将人拢在身边。

    这样的福气,羡慕不来。

    哪里像她,忙活了小半年的婚事坎坎坷坷,看上的意中人也有些说不得的瑕疵。日后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再寻一个合心意的,真是愁人。

    做成了该做的事情,魏鹤卿并不多留。

    李窈送过她出小楼,就让女使收好那只装着白玉扳指的匣子,暂且先放在一边。

    那只白玉扳指元岐也是见过的,贸然拿出来,并不妥当,还是得先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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