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高升起，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如同往屋里覆上一层流光。
金蕴画了一张纸又一张，一张张纸又被她揉成团，丢进书桌边的垃圾篓中。
最后，她终于画好一张，看着上面手不像手，爪不像爪的东西，面上端庄肃穆的表情差点裂开。
听到开门的动静，楚玄风猛地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金蕴摇了摇头。
楚玄风眼里期待的光芒飞快黯了下去，随后不羁地笑了笑：“没事，不成就不成。都这么多年了……”
他话还没说完，看到金蕴递过来的一张纸，顿时懵了，疑惑地看向金蕴。
金蕴不自在地道：“我看到了一点东西，但是，我画画真的不行……”
这辈子，她学什么都快，审美也在线，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画画，她就是整条街最惹人瞩目的崽，因为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得懂，就连她画的符，都是几个师兄弟里画得最丑的……好在她的字还行，写在符上也能挽回一点点罗道长衣钵传人的颜面。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玄风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看得瞪圆了眼。
“这是什么？”看一眼金蕴，他把纸横看竖看倒看，“纹身吗？”
金蕴：“……”
楚玄风：“还给她纹了身，她是被什么人养大的？不缺钱吧？”
“不是纹身。”无奈地抽回纸，金蕴指着上面的画比划，“这是手，这是虎口。我看到虎口的地方有个月亮形的痕迹。她真的没有胎记吗？”
说完，她又补充道：“左手上。”
“没有。”楚玄风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我妹妹手上很干净，除了右手上曾经被烫伤外，干净得连颗痣都没有。”
行叭……
他这么说，金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整个晚上，她看到的就是一个黑忽的地方，好像是厨房，又好像不是，人星星光点，照亮了那个人朝自己伸出的手，右手虎口上有个弯月样的疤。
“就像……”知道自己差强人意的画技，金蕴仔细想了想措辞，“就像是包青天额头上的月亮长到了她手上。”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吃早餐。
面对着面前的牛奶和鸡蛋，楚玄风食不知味。
猛然间听到这样的比喻，他“噗”的一声笑出来，神色复杂：“好了好了，别多想了，她手上真的很干净，而且，她不是疤痕体质，当初烫伤的痕迹也不是月亮。”
微一顿，他又说：“她是左撇子，左手躲得快，所以当时烫伤都是伤的右手。”
金蕴哑然，听他这样一说，就觉得和自己看到的更不相符了，看面对失望的楚玄风还安慰她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正好，手机屏幕亮起，许源一个电话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抽张纸擦了擦嘴角，她拿起电话往楼上走：“我上去接电话。”
楚玄风微笑着点头，等确定金蕴走上楼梯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倏地垮了下来。
二十年了，依旧杳无音讯……
或许，楚林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他真的该放弃了？
……
不等他让这些念头在心里反复过，上楼的金蕴又急匆匆地走了下来，“大师兄，我先回去了。”
“啊……”楚玄风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他追出去。
金蕴说过杀青后要在他这里小住些时日，帮他一起找妹妹的，这才第一天，而且她刚才的语气，纵然已经极力保持了平静，他却感觉到了里面藏着的一丝不同寻常。
眼看金蕴已经走到大街上等车，他几步走过去：“你等等，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刚想拒绝，金蕴看到他眼里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悲伤，改了主意，“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陪我几天怎么样？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楚玄风神色一顿，看向金蕴。
金蕴自然地继续道：“不止是现在，过段时间要开始路演了，在这之前，我还想去把复学的手续办好。”
听到这里，楚玄风已经放松下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着，他往回走，不一会儿，开着车停到金蕴面前：“上车，走，给我家小公主当护花使者去！”
金蕴宛尔一笑，把地址发给楚玄风。
“你家？”楚玄风随口疑惑一问，“怎么回事？”
确切地说，是金蕴现在和花妍住的地方。
金蕴默了一默，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最后憋出了一句话：“你觉得许源和花妍两个人怎么样？”
他脑中快速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过年时在他家的表现，都很积极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让金蕴很省心，还能在日常中照顾到她，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两个人之间似乎不太对盘，互看对方不顺眼。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玄风认真地回答：“还不错。”
金蕴：“那如果他们俩结合呢？”
一脚才踩下油门，另一脚直接踩下刹车，楚玄风猛地偏头，看向金蕴：“什么意思？”
金蕴扶额：“昨天杀青宴，我因为要给三师兄施针，请假没去，许源替我去了，后来，我让花妍去接他，结果……”
楚玄风似笑非笑：“行了，不用再说了。”
金蕴倒是想说说，话到嘴边，被他这句话给堵住，憋得瓷白的脸上泛起了红色。
楚玄风：“你以为他们俩之间最多就是吵吵闹闹，没想到他们能打上一架。”
他说得很含蓄，金蕴的脸憋得更红了，小声地纠正：“也不是……”
她只是觉得两个人都是红鸾星动的时候，多给他们些接触机会，就算不能推进到相互喜欢的关系，至少不会天天你瞪我我瞪你。
哪想到，一语成谶，真的干柴遇烈火，但这火，是不是烧得太快了点？
白天还只是合作伙伴的两个人，晚上就睡到了一起……
瞥她一眼，楚玄风无所谓地道：“我和你说，你千万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们有他们的命数。你又没看他们的命盘……”
他的话音未落，金蕴弱弱的声音响起：“看了……”
“……”略一沉默，他说，“看了没说也没事……”
听他这话说得很没底气，金蕴无奈而自嘲地笑了笑。
她是看了没说，但她直接推进了他们的接触。
言出即承负生，她可是直接做了！
等到了目的地，他们准备下车的时候，楚玄风才再次开口：“你只是让花妍去接了许源，任何一个处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只要关心身边的人，都会这么安排，你并没有让他们发展感情，甚至发展成关系，对不对？”
金蕴解安全带的手一顿，略感茫然地抬头：“嗯。”
楚玄风：“所以，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并没有干扰他们的选择。师父有时说，我们都在相中，容易着相自困。其实只是当局者迷，你觉得呢？”
微一怔，金蕴点头笑道：“是我着相了。”
许源穿着整齐地等在客厅，但头发已经被抓成了雀巢。
看到金蕴和楚玄风一同走进来，他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坐进沙发里。
“这可怎么办呐？”许源抱住头抓了一把头发，小声地道。
“什么怎么办？花妍呢？”把问题抛回去，金蕴看向花妍的卧房。
“还没醒呢。”许源的声音更小了，一脸担忧地道，“姐，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这会儿怕了？昨晚上做什么去了？”金蕴一句话就把许源问得怂进了沙发里。
但说这话时，她压低了音量。说完，就坐进了茶几侧边的单人沙发里，偏头看向许源。
楚玄风坐进了另一个单人沙发里，含着审判者的笑意和金蕴一起看向许源，呈两方夹击之势。
“别这么看着我……”许源慌了，“我当时就是……”
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一脸菜色。
当时，花妍玩着加减速，他就觉得胃里翻滚，想要开怼却提不起气说话，用力拍着座椅，唯一的意识都用在死记“不能吐车里”这一点上了。
好在花妍也注意到了他的情况，玩了一会儿，就稳定了车速，但开得极快，等车一停下来，他就冲到车外，哇哇大吐。
那种差点要把肠子都吐出来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你这样的，上我们那里去，活不过三天。”他听到花妍这样嘲讽他，甚是不服气，但吐过之后，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能由着花妍把他提回去。
那会儿，他反抱着花妍的手臂，仰头看着这个姑娘的侧脸，觉得真特么的好看啊，一个女的，怎么能好看得这么帅气呢？
她的力气，真特么的大啊！像蕴姐一下。
她把他丢进沙发里，他又琢磨着，她的动作，怎么能这么行云流水呢？太能揪住他噗通噗通跳的小心脏了。
不由自主地，他抓着她的手，执着地问：“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你可真执着。”花妍垂眸讥讽地看向他，但他只是愣了一愣，仰头看向她的面庞，“怎么来的呢？”
一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古怪的想法：那样的讥讽目光里充满了难过，像是针对她自己，而不是针对她的。
花妍不答，他就埋着头，盯着她右手虎口上的伤去看。
离得太近了，仿佛随时能亲吻上。
他当时借着酒劲，控制不好，真就亲了一下，被花妍猛地甩开。
他像一只捣乱了挨打的小猫咪，无辜又茫然地看向花妍：“怎么来的呢？”
“胎记。”花妍答。
许源却突然炸毛了：“你骗我！你也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