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直接说，我有心理准备。”章楼很快镇定下来，勉强笑道，“刚才我做检查的时候，就听到检查医生说了，说我这心脏，不像是我这个年龄该有的。”

    状似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告诉她了。

    当时，她心里就往下沉了一下。那是检查医生自己嘀咕出来的话，她没敢多问，只想当成自己听错了，现在看来，并没有听错。

    花妍共情到了，心里也跟着一揪，期待地看着金蕴。

    金蕴翻看着检查结果，问章楼：“你半年前做了心电图和心脏彩超，当时为什么去做？”

    人家不是说了去体检吗？怎么又问？

    花妍心下疑惑着，突然反应过来，章楼之前只说做了心电图，可没说还做了心脏彩超啊。

    “哦，对，还做了心脏彩超。”章楼一拍脑门，“这现在记忆力越来越不行了，我给忘了。”

    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金蕴又问：“感觉记忆力变差有多久了？”

    “那次大感冒之后就觉得记忆力差得厉害了，当时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但是和人说吧，他们又笑话我还能感觉到心脏不舒服，觉得这肯定是错觉……”章楼也打开了话匣子，委委屈屈，“后来有人建议我反正要体检的，加个心脏彩超检查一下，做出来一看，医生说都是正常。我再有不舒服，也就没好意思说了……”

    金蕴细心地听着，等她话音落下，提醒着：“你半年前的彩超上显示了二尖瓣轻度反流。”

    “嗯嗯！”章楼连连点头，“当时我也问了医生，医生说没事，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女性都会有轻度反流的情况，是正常的。”

    这话是没错……金蕴马上又问：“以前还做过心脏彩超吗？”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女性有轻度流的情况，眼前这个体质特殊的病人，真就那么幸运地处在这百分之九十五中吗？

    “不记得了……”章楼摇了摇头，又说起上次做心脏彩超的事，“我当时拿着这个检查去找了心血管内科的医生，因为我确实不舒服，我担心自己可能是那百分之五的，我想要解决问题。”

    这个病人很有逻辑思维，看来也想到了这些可能。

    金蕴掀起眼皮看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她无奈笑笑：“医生随便给我开了点药敷衍我，我感觉是敷衍，就像有些研究给病人吃维他命心理安慰一样。虽然有一点作用，但作用不大。然后，就一直到这一次了。”

    金蕴了解了。

    其实，这事儿还真怪不到那位医生头上，因为医生也是人，不是神，他治病救人的办法受限于他所学以及当下医疗的发展情况，还受限于不同医学的治病理念。

    这种轻度的瓣膜反流，达不到手术指征，用西药控制也有不小的副作用，实在不好用药。

    中医和道医的治疗原理不同，从整体入手，全面调理……如果半年前来治，还是很好治的。

    “你这半年，心脏情况有些变化。”金蕴道。

    章楼点头。

    就算金蕴不说，她看不懂心电图，也能看到心脏彩超的变化。

    半年前，是轻度二尖瓣反流，半年后，是二尖瓣反流、三尖瓣反流，虽然都是轻度，但还有心脏室壁改变……

    “是来晚了吗？”章楼难以抑制地低落，“还有得治吗？”

    “能治。”金蕴再次翻看检查单，“之前心电图只是T波低平，现在还出现了u波。不过，别的检查倒是正常，心肌酶也正常。我建议再做个24小时动态心电图，愿不愿意做一个？这个要预约，这一个礼拜内做好，下个礼拜一拿给我看，或者，你加我微信，做好了结果发给我看。”

    她简单说了一下24小时动态心电图的做法，倒也不用住院，就是身上要戴一个机子，24小时……

    对于一个中医开西医的检查，章楼已经完全接受了，对这个提议也授受。

    加上微信后，金蕴先给她开了一个礼拜的药，看她离开，确定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后，换衣服下班。

    候诊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护士站的护士们也休息了。

    花妍跟在金蕴身边：“师傅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得去做24小时动态心电图了，刚才特意问了那个护士。”

    猜？

    好像用这个词也不算错……

    “估摸着24小时动态心电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做一下放心一点。万一有，用药要变。”一面摘下口罩丢进医疗垃圾筒里，一面走进电梯，金蕴笑道，“走吧，你有事可以去忙别的，我去四师兄那里。”

    这几周，每周一下诊后她就会去宋玄相那里给王玄泽施治。

    宋玄相还没有回来，王玄泽倒是因为天天和那些毛绒绒相处，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

    想到自己和楚玄风商议的事情还没有去做，宋玄相就已经把王玄泽拐过去，她心中的触动难以言表。

    念头一止，她感觉到了花妍不情不愿的情绪：“你不会没有事情做的，你不想去做。为什么？”

    “对，我是不想去做。”花妍似鼓足了勇气一般，问，“这两个人，明明情况很相似，怎么一个是要往心脏方向想，一个是疲劳综合征呢？我看了你开的药方，里面没有一味药相似。但是明明她们都有提不起劲儿，容易累的症状。”

    金蕴听明白了，这孩子这是想学医呢。

    “同样的症状都有可能不同的病因，更何况只是有部分症状相同或者相似呢？”电梯门打开，金蕴同她走出电梯，话风一转，“学医很辛苦的，当学徒一个月就一点辛苦费，助理的活也都得做。你考虑清楚，我记得你很缺钱。”

    至今，她还记得初见花妍时的情景，风雪天里穿着一身冲锋衣，狼狈地摔在泥地里，因为交不起房租而面临着被房东赶出来……

    花妍也想到了那个时候，在小君山道上初见金蕴，就以为是天人下凡来救她苦难的，事实上也是。

    她笑道：“我不是因祸得福，你帮我拿到了十万块赔偿吗？再加上这几个月拿的工资。师傅……”

    她语带求恳：“我当个一年半载的学徒，省着点花，钱够用的。”

    “一年半载？”金蕴失笑着摇头，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花妍不明所以，但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导致金蕴不想再开口，也就没有再吭声。

    宋玄相也是住的独栋，但和楚玄风住的老楼不一样，他这是去年才买了装修搬进来的新楼，从上到下，用的是新中式极简风，与梧桐路的古朴中式风截然不同。

    猫猫狗狗都养在一楼，一楼的八宝阁都装上了玻璃门。

    王玄泽也住在一楼，转着轮椅来给她们开了门：“今天有点晚，给你打电话也没接，就猜你们会过来吃饭。”

    金蕴不习惯摸手机，手机24小时静音，一上午的事情负面太多，她一路放空了脑子，也没有动看手机的念头，这会儿听到这话，拿起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

    粗看一眼，她就把手机收回口袋，推着王玄泽往餐厅的方向走：“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让我觉得仿佛看到了他。”

    “谁？”王玄泽很快反应过来，笑了，“师父吗？他老人家的脾气可比我好多了。”

    “你现在这样，很好了。”金蕴微微一笑，由衷地称赞。

    以前的王玄泽，脾气爆，只是对她和罗道长时会收敛，但现在的王玄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宁和的气质。皮肤依旧很白，但有了少许血色，不再是以前那种寡淡的惨白了。

    “师父教的，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凡所发生，必皆有利于我。”被金蕴推到餐桌边，王玄泽的目光看向坐到上手的金蕴，“我以前不明白，觉得世间既有阴阳，就一定有光和影，有地上和地下，怎么可能都是有利的呢？现在我明白了。”

    桌上都是金蕴喜欢吃的菜，有糖醋鱼，八宝鸭……还有美龄粥！

    不过，她的目光从食物上匆匆扫过，就看向王玄泽：“怎么说？”

    王玄泽：“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金蕴点点头，没有意见。

    罗道长对她很宽容，但是对另外几个弟子，教的都是食不言，寝不语。

    她虽不受这些规矩束缚，但她尊重他们的讲究和习惯。

    “凡所发生，必皆有利于我。”默默地念叨这一句，她突然笑了，夹一筷子糖醋鱼放王玄泽碗里，“好。”

    其实这个道理，罗道长也教过她，她也会说会用，但真到自己遇到事情的时候，还真是难以……融会贯通。

    比如今天被许唐和□□生一搅和，她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听到花妍说半年学会医术，顿时陷入自闭状态，一路没有再理花妍。

    但其实细想下来，远的不说，别人的不说，近几个月发生在她身上的，她与许唐的和及分，对于她来说皆是有利。

    许唐会对她来说那样一番话，说明他在担心她，有一份关怀和责任心在，不然，她不会说出帮他一次的话，这是契机；□□生会来找她，说明对她有些兴趣，或许，也是让中医药辅助精神科的机缘，或者别的机会；妍想学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总之，因始时说果，未免过于果断，等结果出现，回过头再看便是。

    余光瞥向坐在自己下手的花妍，她正思量着，门铃响起，随即保姆惊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