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细想，金蕴也猜到了哪个病人想让她给看看。
原本，有病人需要她，她去救治，没什么不行的，但□□生这句“你这里也没病人”刺得她心里一抽一抽的。
“你也瞧见了，我这里没有病人。”金蕴接住他的话，语气平和。
□□生笑着点头，一下还没点完，就听到她后面的话：“我连自己这里的活都没干好，怎么有资格再想别的呢？医院里比我资历老的医生比比皆是，如果你要请中医，出门往右或往左，随你挑。”
□□生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哈哈大笑：“小丫头生气了？”
瞥他一眼，金蕴移开视线：“不至于……”
“这就对了！”□□生坐到章楼之前坐的位置上，依旧笑呵呵，“很多人想进我们精神科的，我们还挑人。那种动不动就生气的，我们可不要，就要你这种被人刺了还面不改色的。”
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金蕴不接话。
花妍坐在她对面，不懂就问：“精神科的人都拿刺刀的吗？动不动就刺？”
金蕴被她逗乐了：“拿不拿刺刀我不知道，但风险确实不小，要能做到面不改色。”
“小丫头知道？”□□生摸着下巴打量。
不至于啊，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一看就很单纯，很好拐才对嘛。
“有些精神类药物，管控很严，对不对？”问这么一句，见□□生点头，金蕴才又问花妍，“如果你是精神科医生，来了一个病人明显没有用药指征，却逼你给她开管控药。你怎么办？开是不开？”
花妍失笑：“有病才吃药啊！没病开什么？”
“韩主任怎么说？”金蕴看向□□生，后者笑而不语。
她暗道一声“老狐狸”，便与他较起劲儿来。
被金蕴盯着看了一会儿，□□生笑问：“怎么办呢？如果是你，开还是不开？”
瞧，这老狐狸又把问题抛回来了。
“正常情况下，自然是什么病用什么药，但……”上身后仰，金蕴靠着椅背，轻叹一声，“如果那个人抖着身子把注射器往你桌上一拍，和你说他是HIV，你开是不开？”
花妍不太能听懂这里面的逻辑，但听金蕴认真的语气，看□□生微敛笑容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不小的难题了。
“小丫头知道得不少。以前去精神科待过？”除了这个原因，□□生想不到别的了。
一个从小师从的中医，怎么会去精神科？
莫不是……
面对□□生语带怀疑的话，金蕴失笑调侃：“我在华大学的是西医。心理学是必修课，我们的任课老师经常和我们讲精神科里发生的有趣事。韩主任肯定不陌生。”
□□生眼睛一亮：“你是西医毕业的？！”
“韩主任的消息不太准确。”金蕴越发觉得有趣，故意顿了一顿，将他的情绪拉起来，才笑道，“学的是西医，但还没毕业。”
“这……”表情控制得相当好的□□生竟然忘了控制表情，委实被惊讶到了。
金蕴不愿意与他多说：“所以，我只有中医执照，韩主任，找错了人哦。”
她是中医这一重，□□生来之前自然就已经想过了，但他以为金蕴还年轻，只要给足她诱惑，就可以让她愿意吃点辛苦改学西医，拿精神科医生的执业证。
但没想到她本就是一个已经放弃了西医的人，在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的情况下，不好再说什么。
“那我开会诊单，然后让病人直接来找你？”他问。
金蕴看着他没说话，表面稳如老狗，心里暗戳戳地想：开会诊单是什么意思？回头得找护士长好好问清楚，还有什么规则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至于吧？按流程走会诊，都不让你去精神科，而是让病人直接过来找你都不行？！”看她的反应，□□生不淡定了，“换别人，我真一张单子开过去，让他自己去我们科室体验生活了！敢不去？那我就可以告状了。”
他说得凶狠，但在金蕴眼里不过是色厉内荏。
“按医院流程可以。”金蕴点头，“可以开些中药辅助。减少病人对精神类药物的依赖，避免过早产生耐药性。”
“小中医懂得还不少。”□□生憋着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中医有没有这么能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懂心理学。那病人，现在还被你一个故事吊着呢。不然，你以为我会想着来挖你。”
即便他变了脸，金蕴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样子，见他气得拂袖而去，她也纹丝不动。
花妍对许唐硬气，对□□生却察言观色，不安地提醒金蕴：“这样，会不会把他得罪狠了？要是他往上面告状，怎么办？”
看这情况，这医院里，各个科室之间还会有联系，就算他不告状，回头给金蕴宣传一下，可能也不太好？
“嗯。”金蕴随意地答应一声，垂头看书。
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还是会拒绝□□生。
不过，她也没想到医院里面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倒不如自己开个中医诊所自在。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便如种子落地，开始生根发芽。也止在发芽。
她已经六年多没有去走医了。
不是不愿意去走医，而是……
她受不了走医路上以及大家怀念罗道长的任何一个信号……
如果开个诊所，确实不错，但诊所需要她投入许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
她才办了心理学和临床医学的复学，九月就会开始复课，到时候课程满满，再加上拍戏，坐诊，给王玄泽治疗，很难再腾出时间来打理诊所。
突然感觉到身边起了一阵微风，金蕴偏头，看到花妍坐到了病人位上。
“师傅，在想什么呢？”见她一直没有翻页，明显在发呆的样子，花妍好奇了。
“在想医院还有多少规则是我不知道的，会诊是怎么回事。”金蕴答道。
“我去问护士长！”花妍立马站起来，金蕴叫住她，“不用，一会儿趁外面不忙的时候，请个前辈进来问一下就知道了。花妍。”
金蕴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闻声看向自己的姑娘：“你是我的助理，但是只在演员这个职业上，没必要做成私人助理。你这样，放弃了很多资源和机会。那些找我的资源，你挑挑，有喜欢的，你去争取争取？”
之前，她沉浸在看书琢磨治疗痛痛病的法子中，没有去想为什么没人联系自己下一部戏的事，见花妍大部分时候都跟着自己，坐诊的时候更跟得像个小徒弟，就由着她去了。
但从花妍对许唐说的话中，金蕴发现，显然是收到了一些邀约的，但这孩子或许看自己正忙，帮自己推着呢。
“你不是想找家人吗？去当演员，走上综艺，或许，你的家人能看到你？自己来找你？”金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看到花妍略微绷紧的状态，她顿时觉得不对。
“我其实不想当演员……”花妍的双肩耷拉下来，“我怕上了屏幕，招来些不能招来的。”
“你不是说你身上很干净，没有什么标记吗？”金蕴略有疑惑。
花妍没答，她也就不再问下去。
等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繁忙了一上午的护士们终于轻松了一点。
一个护士从诊室外经过时，顺口问了一句：“金医生，要下班咯。”
金蕴回答：“还不行。病人去做检查去了，还没回来。”
她会这么确定，是因为从后台看到了章楼的缴费记录。
钱都出了，不可能不做检查。
护士愣住：“今天有病人了？”
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失礼，她忙改口笑道：“不错不错。以后会越来越多的。不过之前不知道你们这里要加班，没给你们订餐，我去问问食堂还能不能再加两份餐。不能的话，就辛苦你们自己点个外卖算了？”
在医院加班还能管饭？
这着实有点惊喜。
饭就不吃了，但这个说话快又清晰还会为她考虑的护士成了金蕴询问的目标。
花妍立马把人请了进来，请人一杯奶茶，便向她请教医院里的各种规则。
等护士解说得差不多了，章楼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诊室门口。
护士提着刚送到的奶茶笑嘻嘻地走出去。
章楼拿着检查单走进来，不好意思地道：“没想到周一还有这么多人排队检查，我还怕你走了呢。”
金蕴道：“不会。我会对我的病人负责的。”
说着话，她看向章楼递过来的检查单，翻了翻，眉头微微一沉。
有句话，不怕西医笑呵呵，就怕中医沉眉眼。
越老道的中医，越不会轻易沉下眉眼。
章楼慌了，忐忑不安地问：“金医生，我这情况……是很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