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这个意思……”被金蕴看得手足无措，花妍干巴巴地解释着，“我只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心里是想为你好的……”
“为我好，却不看我的需求，只看你的需求吗？”金蕴失笑着摇头。
见花妍愣愣的，不说话，她继续道：“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花妍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和对答案的渴望，她顺着她的话：“为什么？”
“因为潜意识。”金蕴叹息一声，“你曾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得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牟取一切。所以，你不在乎别人的需求，只在乎自己的需求，并且，为了实现自己的需求，不择手段。”
“我……我以前是这样，可是离开那里之后，就不这样了。”花妍试图为自己辩解。
金蕴摇头：“可你就是这样做的。”
指着桌上的菜，她类比：“你说我喜欢吃水煮鱼，其实，我并不喜欢吃。大概，是你喜欢吃，你想吃，你就希望我也喜欢吃，想吃。”
她微微一笑：“你都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花妍哑然。
因为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在给金蕴做助理的时候，和买这些菜的时候一样，只想过自己觉得怎么样好，自己想要怎么样，确实没问过金蕴的意见。
可是这水煮鱼……
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金蕴笑道：“是四师兄喜欢吃，所以过年的时候，我让二师兄做了。”
宋玄相情商太低，又和楚玄风斗了十几年，另三位师兄不会和他计较，但有心的不会记得他的喜好，没心的想不起他爱吃什么。
金蕴一提，谷梁玄金就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宋玄相看见了都会不会有种被忘记的感觉。
至于金蕴自己喜欢的……
几位师兄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恨不能满桌都摆她喜欢吃的菜，少了谁的都少不了她的。
看她说不出话的样子，金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真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每个人都会有意识和潜意识，就像是一棵树，在地面上的那一小部分是意识，埋在地下不知绵延多少公里的绝大部分，是潜意识。
每个人都以为是用意识在做事，可其实，真正控制一个人行为的，是潜意识。
一顿饭吃完，金蕴注意到花妍低头闷着，抓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饭，饭上却连一点饭油都没沾。
“行了。”金蕴放下筷子，“好好吃完饭，去把盛御的戏推了。”
“啊？”花妍茫然抬头，显然没反应过来，筷子摔到了桌上。
金蕴：“不想干？”
“不是不是！”花妍慌了手脚，忙把筷子放好，“我以为你会不要我了……”
“我确实想过不要你了。”金蕴坦然道，“我也想过，当时让你当演员也好，当我的助理也好，其实都是没有办法之下的办法，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不过是一个破局的机会。我本来就做好了你随时会走的准备。只是听你叫一声‘师傅’，我就失了边界和防备，过于信任和依赖你。”
“师傅……你这么说……这比打我一巴掌还疼……”花妍难过地垂头。
“别再叫我师傅了。”金蕴平和地笑道，“我并没有教你什么好东西，反而让你学会了不知边界。是我的错。”
“我……”错愕地抬头看着她，花妍想说什么，却卡了壳。
金蕴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所以，我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现在你也不算缺钱了，离开，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以远离屏幕，甚至可以换一个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隐姓埋名地安心生活。”
“我不离开！”
听她这么果决的答案，金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留下的话，那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个月试用为期。合适则留，不合适，则走。怎么样？”
“知道了，师傅……”花妍激动地说着，收到金蕴瞥来的具有压迫感的目光，赶紧改口，“知道了，蕴姐。”
金蕴才25，比花妍和许源都小，但他们都下意识地管她叫姐。
无语地笑一笑，她也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她从小就被比她大很多的人叫师兄或者师叔。
不管怎么样，这次不会被赶走了，花妍高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真的要楚师傅给你做助理，不要我了……”
“傻不傻？”金蕴笑道，“我大师兄是什么人？自己的事情做得好好的，凭什么来给我做助理这种事？最多是友情罩一罩，还能真把人家当员工使？”
“这样啊……嘻嘻……”她傻笑着，看金蕴站起来，赶紧又问：“我不明白。盛御的那部戏，是那个人特意给你赔罪的吧？你之前都答应接了，为什么突然又不接了？我听阿源说，这个剧本是可以把你送上影后的位置的。”
指一指摆上了桌面的剧本，金蕴道：“这不是新接了张导的戏吗？挺主流的戏，有张导把控，也不会差。”
花妍没有再问，但到了晚上十点钟时，金蕴接到了许源的电话：“蕴姐，为什么改主意了？”
搅了搅刚倒进热水的两杯牛奶，金蕴随口道：“我今天把许唐打了。”
“啊？”许源没反应过来，“说笑的吧？”
“我像是说笑的样子吗？”把一只杯子放到餐桌上，金蕴拿了另一只杯子上楼，“你是不相信我揍得了他还是不相信我会揍他？”
曾经，许源被一群人围着打，是金蕴帮忙解的围，那次之后，许源才算是真正对金蕴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听她这么问，许源笑了：“都有一点，但我不是觉得你揍不过他，而是觉得，你分手的时候都没动手，不太会再去揍他，如果真揍了他，我多少能听到点风声……”
“在他小区外面揍的，就一拳一脚，也算是不小心碰到的吧。你可以去看看他的伤。”推门进屋，金蕴答道。
“卧槽！这么严重啊！”许源惊叹着，但没犯傻，“但以你性子，应该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计较得推掉这部这么好的戏的！这人设外表，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很适合演仙侠！”
“我快要上学了，时间可能不够用。下午答应了张屿的那部戏，剧本已经让花妍带给你看过了，这部不比那部差。”她又拿这个理由来搪塞着许源。
亲口听她这么说，原本不相信这个理由的许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挂断电话，金蕴放下手机，捧起牛奶慢慢地喝两口。
入喉的暖意，让她发凉的身体慢慢暖了起来，但心里有一片始终寒如千年之冰，一触就刺骨地疼。
下午，她正在打印张屿的剧本时，有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电话拨了进来。
她看着电话号码，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看显示，那是星城的电话，等了十几秒，她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女声就传了过来：“蕴蕴，听说你接了盛御的一部戏。”
“你是谁？”从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里往外扩散，直到四肢百骸，但她假装没有听出来，这么问道。
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听出来这个声音。
“是妈妈。”女人道。
“我没有妈妈。”金蕴嗤笑了一声，“我的妈妈，在我不到三岁的时候，和我爸爸一起死了。”
“你这么说，妈妈很伤心。”女人低落地叹息一声，“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
这段六年多前就听过的话，对于金蕴来说刻骨铭心，但她不想再听，打断道：“让我拒绝，是你要演吗？”
她记得，她的妈妈抛弃她，是为了嫁给一个有钱人，之后并没有对她表示过任何的关心和关注，直到六年多前。
一直以来，她一直没听说她妈妈进入了演艺界，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来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不要管是谁要演。你拒绝就对了。”女人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我是你妈妈，还会害你吗？”
“可是你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妈妈……”如果是在六年前，金蕴会这样说。
但现在，她在心里念叨了这一句，笑道：“你知道这部戏对于我来说的份量吧？”
“不就是一部戏，你还年轻，还有更多的戏可以演。”话筒里传来女人咬着牙说话的声音，“一部戏都不肯让出来，你是要逼死你亲妈吗？你要是去演这部戏，我会得抑郁症死掉的！”
“是吗？”听着对方说完就挂断电话的声音，金蕴无声地一嗤。
这，就是她的妈妈啊。
不问缘由地就要她付出，连一个真正的理由都舍不得给。
想必……
又和六年多前那样……
是一个说不得的理由。
这么一想，腰后被手术的地方又开始隐隐生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