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杯牛奶喝尽，杯子擦着桌边，落到地面上，碎裂开，金蕴拉开门往外走……
天光大亮时，柔和的阳光透过双层隔音玻璃窗照进来。
金蕴睁开眼，习惯性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两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突然，一些画面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
她立马起身，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睡前的衣服，摔碎的杯子已经不见踪影，但淡淡的奶香和少许在阳光下发亮的玻璃碎片证明这一切都发生过。
指节微微屈动，她取出镜子看一眼自己目前的状态。
皮肤瓷白，略显憔悴。
仔细把脸洗净，确定自己状态略好了些，她才走下楼，一眼看到了跪在贡桌前的楚玄风。
“起来了？”仿佛脑后长了眼，楚玄风说完后站起来，一面捻着珠子一面转向她，“来吃早饭吧。”
他什么多的也没说，宽大的衣袍随着前行的动作紧贴着身躯。
金蕴想起，那天给他处理伤口时看到的一道道伤……
她走向餐桌：“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她由衷地问。
母亲给她带来的伤害，罗道长的离世让她一蹶不振这么多年。
这些年，她总觉得自己的世界满得只剩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身边没有任何人，更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她。
可在刚才，从她醒来后到看到楚玄风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想……
楚玄风也失去了陪他一起长大的老人，楚玄风也被父母抛弃了，楚玄风甚至为了妹妹努力了二十多年，比之她，更看不到希望。
可他每天都自律地安排着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养活自己，关照同门，协助警方，资助贫困女童……他的身上永远只留666块，但他从来没抱怨过，没喊过一声累。
楚玄风掀起眼皮瞧她一眼：“人的悲喜从来不会共通。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人心里的份量原本就不同。”
他简单地说了两句，把桌上的陶瓷罐和蒸笼揭开：“南瓜皮蛋粥，咸口的，包子是酸菜馅的。”
“师兄……”坐到桌边，接过楚玄风递过来的粥，金蕴抬头看着他。
他微一默，嗤笑：“真是个傻丫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重要的事？”
“师兄……”金蕴撒娇。
“师父常说，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可有的时候，生死都是小事。还记得吗？”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揉了揉她的头，楚玄风笑道：“吃饭吧。吃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重要的事都管不来，在不重要的人和事上费什么神？”
金蕴弯了弯眉眼，喝一口粥，也笑了：“对。不重要了。”
对于昨晚，她隐约有些印象，虽然不多……
碎裂的玻璃杯将她拦住情绪的堤坝冲破，她又像六年前一样，想去找她的母亲，问那个如心魔般困扰她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她本该出现在住了三年的小区外，像个傻子一样地呆站着。
但她下楼的时候，被正好回来的楚玄风遇见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楚玄风对她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也不想听，继续往外走。
而后……
她好像晕了过去，现在，后颈还有点疼，像是……落枕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学习、工作会让她变得很繁忙。
“今天有没什么安排？”又过了几天，早饭过后，楚玄风突然问她，“我听说你把那小子给你的补偿的戏给推了，应该能有点时间？”
略一想，金蕴便答道：“今天周一，要去坐诊，然后去给三师兄复诊。”
看楚玄风神色严肃的样子，她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略一点头，楚玄风道：“老二回来了，没地儿落脚，我们一会儿都去老三那里好了。”
“嗯？！”金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二师兄回来了，去三师兄那里？”
谷梁玄金自家就是吃的，他能做一手好菜，有时几个人也会去他家聚一聚。
他出门这么久回来，按道理来说，应该大家去他家聚一下的。
抽出一支烟放到嘴里，楚玄风瞥一眼金蕴，又把烟夹到指尖：“他要离婚了。这次回来是办离婚手续的。那边的事还有很多手续，之后再去。”
“离婚？”金蕴错愕，“这太突然了！二师兄这么智慧圆明的一个人，怎么会……”
“再智慧也敌不过人家贪得无厌。老二有老二的不容易，他要是不说，你回头别问，就当不知道。等他去老四那边看一眼，让他自己定住哪里。”楚玄风交待完，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提顺带捎金蕴一程，可见心下已经非常急切。
他才走，花妍就来了，她的车与他的擦肩而过：“我看楚师傅开车很急，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收起心下的不安，金蕴关门上车，平复心里涌动的思绪。
这世间，每个人似乎都在自己的命运的沉浮里体会着酸甜苦辣，用力挣扎着，没有谁真的能一帆风顺？
才到诊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换白大褂，她就看到坐在一旁等待的章楼：“来得挺早，24小时动态心电图，做了吗？”
“做了。”听到声音的章楼立刻站起来，抬眼看向她，“结果……”
话没说完，看到她的侧脸，章楼顿时歇了声。
花妍要去和人协调她的时间，所以，把她送到医院就开车走了。
她没注意章楼的表情，径直拿起白大褂穿上，戴上口罩，同时问道：“结果拿了吗？”
问完，没听到章楼回答，穿好白大褂的金蕴疑惑地看过去。
章楼回过神，不太自在地回答：“拿到了，不过，我看不懂。”
接过她递来的一叠厚厚的检查结果，金蕴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好。吃了药感觉怎么样？”
“啊……好……”章楼笑了，“好了一些，但还是很容易疲劳，有一些劲儿了，但不多。”
疑惑地瞥她一眼，金蕴继续翻着检查结果：“24小时动态心电图没大问题，今天给你换一下药方，另外，我需要把你的血压调上去。”
“啊？”章楼一脸懵，“我天生低血压，调上来会不舒服吧？”
“你血压低，所以，你容易疲劳。”金蕴弯了眉眼看向她，“正常来说，血压低一点高一点，只要你人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没问题，但血压低了，你就容易疲劳。”
“啊？！这和我血压低有关系啊？”章楼惊讶，但语气里没有一点怀疑。
“对。”金蕴取出血压计，“最关键的是，我想给你用种药，这个药有降低血压的副作用，你本身就血压低，血压再低下去就不行了。”
“对对对，本身都贴近休克性血压了，再低，那不能行不能行……”章楼有些着急，“那有什么办法吗？”
示意她把手放上来测血压，金蕴道：“有，我给你用药调血压，再给你用那个药。这样就稳了。”
测完血压，金蕴道：“还不错，现在血压上来一些了。”
说完，她就收了血压计和听诊器，专心地开药。
章楼看着她专注的样子，慢慢地失了神。
把药方全部录入电脑，金蕴提醒：“这个药叫曲美他嗪，副作用有点大，这次给你开了两个礼拜的药，如果你吃了药之后有什么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
“啊？西药啊？”章楼的目光落在金蕴的脸上，疑惑，“你也会开西药吗？”
“这个药效果好。”金蕴耐心解释，“用这个药恢复速度会快一些。”
她确实是以开中药为主，但她并不否认西药的效果。
或许，她在被罗道长送去学西医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再像以往的中医那样只用中草药治病了，她会融合现在的一些诊疗仪器和药物。
“如果你不愿意吃西药的话……”她思索着。
“我愿意。”章楼笑道，“我听金医生的。”
金蕴松一口气：“那行，药已经开好了，你拿了药回去煎。煎法知道吗？”
她只是顺口一问，章楼却很认真地回答：“药房告诉我，先泡半个小时，然后加先入药，大火烧开机转小火，熬三十分钟，再加后入药，熬十五分钟，再拿熬好的药冲泡人参超微。”
“你这样。所有的药，包括人参超微一起放进药罐里，泡半个小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熬四十分钟。”金蕴提醒道，“这样的效果最好。”
“好的好的。金医生，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眨着星星眼，章楼一脸期待。
啊？
金蕴心下疑惑，但转念一想，还是道：“你不要忌口。别人的病可能需要忌口，你一定要多吃，你太瘦了，供应不了心脏恢复需要的营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能多吃就多吃。”
“好的好的。”本想减肥的章楼立马答应，“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金蕴懵了。
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章楼：“金医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金蕴疑惑。
章楼：“你认识罗道长吗？或者……玄灵？”
金蕴目光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