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院长也离开了，金蕴彻底收拢所有的心神，一针针扎向自己心中所想的穴位。

    等所有的针扎下去，江柔嘉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颤了颤睫，睁开眼，神色复杂：“谢谢……又是你救了我……”

    金蕴没理会她的复杂心思：“你是心病。找别人还真不好治，既得懂医心脏，又得懂医心理。”

    “不是……”江柔嘉试图反驳。

    不等她说完，金蕴道：“别忙着说话。你先好好想想，发病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在施针，等我拔了针了，你再说。你确实先天心力不足，但有医有药，你先天的心脏问题早就解决了，症状一直没有改善，并不是器质性的问题。有些时候，身体与情绪是相通的。”

    说到这里，看江柔嘉的神色，估摸着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金蕴不再多说，坐在手术台边按揉着手腕。

    针不重，但针上承载着的东西很重。

    每一根针扎进去，看似轻巧，其实要用内劲，不能有偏差，所以，手腕容易疲累。

    等到拔完针，金蕴道：“你可以说了。”

    略等了一会儿，见江柔嘉不似要说什么的意思，金蕴借着手术室里有的消毒用具，把针都泡进消毒液里：“如果不愿意和我说，你去和别人说也可以。总归一句话，不要为了别人坏了自己的身体，不管是为谁，都不值当。”

    “你也为别人坏过自己的身体吗？”江柔嘉终于开口了。

    温和地瞧着她，金蕴点头：“对。当时，我才醒来，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做了一个手术。”

    提到这件事，心头还是难免一梗。

    她顿了几秒，稳住声音：“手术不算大，风险不小，关键是，我不知情。于是，我追着去要一个答案。”

    江柔嘉定定地瞧着她，期待着下文。

    金蕴把她的病人服递来重新盖到她身上：“那天下着冻雨，我站在她家小区门外，等着她，等了一天两夜，刺骨的冰冷从伤口向四周扩散，像是形成了许多冰锥，往心里扎。”

    “你要到答案了吗？”江柔嘉心口一紧，问道。

    摇摇头，金蕴叹道：“那个时候，我不明白，在心里没有自己的人面前，所有的坚持、委屈、脆弱、执拗……都是笑话。他们伤害你，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而你，在乎，就输得一干二净。”

    “输麻了……”江柔嘉苦笑，“真的输麻了。我从记事起，就认得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等了他二十多年。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一直坚持着，他的目光总有一天会为我停留。直到几个小时前，我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听她一说，金蕴就明白了。

    还是为了许源。

    她的心病，其实就是许源。

    几个小时前，刚好是许源回许家老宅的时间，许家长辈想要许源和江家的娇小姐联姻，应该就是江柔嘉了。

    “人各有缘。他既然不是你的缘分，那不如舍了他。”金蕴轻声道。

    “那你呢？”江柔嘉定定地看着金蕴，“许唐哥哥是你的缘分吗？”

    金蕴正要回答，被调出去的巡回护士又进来了，看监护仪上的心律基本正常了，病人还和医生在聊天，顿时惊讶道：“金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妥了。”金蕴站起来，看向护士，“她现在情况稳定，可以送回病房了。不过要注意别受情绪刺激。”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正好又有要手术的，刚才还接了电话，问有没有手术室，有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需要马上手术。”护士风风火火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到了手术室外。

    “金医生！”急切的拉住金蕴的手，江柔嘉问道，“他是吗？”

    金蕴偏头看向她。

    金蕴戴着口罩，她看不到金蕴的表情，但从对方清冷得没有半点情绪的双眼里，仿佛有了答案。

    “曾经是。”金蕴平静地答道，仿佛就是在说某个地方自己曾去过。

    “你对许唐哥哥有误会，是不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本来就是你，他是被人骗了。”江柔嘉急急地为许唐辩解，“是景淮！他一直在骗许唐哥哥，故意说没找到你，没有你的消息。”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金蕴捏了捏她的手腕，“既然会认错，会被骗，看来，他对那白月光的真心，也需要斟酌。”

    明明没觉得金蕴用什么力气，但经她一捏，江柔嘉就觉得手上没了力气，软软地松开她的手。

    伸手再捞，捞了个空，江柔嘉急忙开口：“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金蕴取镊子把针都取出来，没问她问的是哪件事：“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揣着答案来问问题。”

    正好，巡回护士叫了帮手，推了运送病人的车床进来，金蕴在她的病例上快速记录好自己的诊疗过程和意见。

    等她到更衣室，看到了坐在更衣室外的孙院长。

    进手术室，手术等私人物品都会放在更衣室的更衣柜里，孙院长想要了解之前发生的情况，打电话去问清楚，所以就来了更衣室，但了解完外甥女发病前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更觉得不可思议，坐在更衣室门口久久未动。

    “孙院长。”金蕴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江柔嘉的情况缓解了，我写好了诊疗记录，就先回去了。”

    “啊……”孙院长应了一声，似乎不愿被打扰的样子。

    金蕴换好衣服出来时，孙院长已经不在门口，但坐电梯下楼，中途电梯门开了，孙院长走进来，瞧见金蕴，愣了一下。

    见电梯里没有别人，孙院长先一步开口：“柔嘉的病……”

    金蕴挑眉看向孙院长：柔嘉？也是这么亲切的称呼？

    下一秒，孙院长长叹一声：“她是我外甥女，亲外甥女啊！”

    金蕴了然。

    他看向前方：“从她出生起，就是我给她看病，给她想这样那样的办法。之前她和我说过你，我持怀疑态度，想多观察观察……”

    听着他的话，金蕴默然不语。

    早在第一次给江柔嘉把脉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江柔嘉心脏是有过问题，但已经治好了。后来的问题，是会要命，但病因已经有了变化。

    孙院长多说几句，电梯就到了一楼。

    他先一步走出电梯，回头问金蕴：“柔嘉的病，真的能完全治好吗？”

    金蕴从电梯里走出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淡然一笑：“您也是医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医生能保证的，医者三分意，患者七分力。”

    患者不配合，就不能让医者的治疗方案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当下的情况，金蕴自然不拍着胸脯保证。

    “需要她怎么配合？”孙院长问道。没有一点不耐心的搜捕了。

    “她的病，在心上，少忧思，多保暖，再用药物辅佐调理，自然能好。”金蕴想了想，挑明道，“比如，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如果把爱情看得太重要了……别人的蜜糖，她的砒霜。”

    孙院长脸上臊红。

    如果不是今天特意打电话去向姐姐询问，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外甥女是个恋爱脑，偏偏用联姻这样的诱惑那小子，那小子都不为所动。

    在他的眼里，自家外甥女是顶顶好的，连这么好的女生都瞧不让，那人不是眼瞎就是心盲。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外甥女为了个男的搞成这样，实在是让他觉得失望。

    摆摆手，顶着越发白了的头发，他问：“中医把脉能把出心理疾病吗？”

    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问题，金蕴愣了好一会儿，笑了：“中医没有专门的心理科，是以阴阳五行生克等进行系统全面地分析。心情病了，容易导致身体病变，身体病了，容易造成情绪问题。我以为，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话音刚落，120急救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不过几秒钟就出现在两人视野中，很快，几名医务人员从急诊大楼冲出来，接应从急救车上下来的人。

    随车的医生一面跟着车床跑，一面飞快地说：“男，60岁，突发腹痛，呕吐3小时……”

    不过眨眼，一群人就已经进了急诊大楼，救护车也开向专属停车坪。

    还没等开到停车位置，救护车一个转弯，又开到了急诊大楼门口，一个医生和护士快速上车，救护车再一次开出医院。

    从医十几年，金蕴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医院救护车救人如救火的紧绷感，仿佛有无数生命的重量压上肩头。

    这还是大年初一……这会儿应该说初二了。

    偏偏医院热闹不减。

    金蕴轻叹一声，垂头打车。

    “小金啊。”孙院长去而复返，笑眯眯地看着金蕴，仿佛有什么好事。

    “啊？孙院长还有事？”金蕴下意识地审度防备起来。

    “你是今年开始实习轮科吧？”孙院长问。

    金蕴点头：“对，今天大年初二，确实是今年。”

    “那现在就开始吧。”

    “嗯？”看孙院长一副得逞的神色，金蕴懵了一瞬，“现在吗？还没开学……”

    “别的学校的实习生年前就来了，你的情况特殊，来得晚，已经落后别人一截了。真要等到学校开学的时间，那你可能就跟不上进度了。”孙院长不由分说，“走走走，我现在就帮你安排好，你聪明，比他们晚这么几天，现在开始跟上进度肯定没问题。”

    总觉得哪里不对……金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孙院长引导着进了急诊科。

    赶鸭子上架，再要后退，那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