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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云初起(十)

    薛琮和薛容玦在昭德郡住了几日,便启程回京都。

    大长公主不放心,在马车旁拉着二人絮絮交代着,一旁的周俞安也是被陈昔交代着。

    周俞安笑着安慰母亲:“母亲就放心吧,儿子已经弱冠之年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陈昔笑着嗔他:“你多大在阿娘这里都是小孩子。”

    周俞宁前几日知道兄长要去京都闹了大半天非要跟着兄长一起去,全家人怎么哄都哄不好,还是周俞安止住了他:“那你后院种的那些花草怎么办?”

    周俞宁原本气鼓鼓的脸颊忽然就泄了气,他平生最大的志向便是成为世间最优秀的花匠,若是自己去了京都,这些花草就没人照顾了。

    周俞宁出生时颇有些艰难,导致他先天便有些不足,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心智会比同龄人略落后一些。

    陈昔和大长公主夫妇还有周俞安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平平安安地长大。

    周俞宁虽然心智只有十来岁的孩童,可是他却在侍弄花草上颇有天分。

    大长公主原有一盆兰花,不知怎的忽就败了,不论她怎样精心养护都毫无办法。

    后来周俞宁见到了这盆兰花,向祖母讨走,每日向家中负责照顾花草的小厮学些,他精心养护,还真叫他养活了。

    自此之后他成日里不是在自家花园里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就是为了移栽后山的花草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

    陈昔曾经很为这个孩子担心,每当别家孩子都在读书习武的时候,他成日里只是笑嘻嘻地捉蝴蝶。

    周俞宁听到母亲说兄长是小孩子,也笑着拉着兄长的衣袖:“阿兄也是和我一样的小孩子啦!”

    周俞安摸了摸弟弟的头,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弯下腰和他实现平齐:“等阿兄到了京都,就把你表兄养的奇花异草给你弄来。”

    周俞宁高兴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那阿兄可要说话算话!”

    周俞安看着已经十三岁的弟弟,如稚子般天真可爱,眼中隐有泪意,却笑着道:“我们阿宁要永远顺遂,做这世间最优秀的花匠。”

    大长公主夫妇和陈昔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三人,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淡出视线。

    薛容玦看着自从离开了大长公主就格外沉默的周俞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不禁想起了周俞安那晚悲伤又坚强的面庞。

    *

    薛容玦白日里听了外祖父讲述平德十五年的旧事,夜晚入睡总觉昏昏沉沉,不知是清醒还是在梦中,她总是不断地想起父亲在自己所做《东亭杂记》中的片段。

    「……自前战观之,以马之不若蛮也,薛勖霖弗喜远袭,然此次之战,彼独取此法。盖以北新有国,政未辑,其一也;周铎之死,霖怒未已,其二也。据史载,周铎与薛勖霖皆自禁卫出身,或相识于微时……

    「然铎之母乃昭德将军,其父亦左将军,何以宫禁之职,至而立方出战场乎?霖与铎相知,皆揣度之词,无证于史籍也……

    「霖以兹役显其武略,为后日荡平北蛮之基矣……」

    薛容玦猛然惊醒,她曾经觉得父亲这样的揣测乃是无稽之谈,虽然二人当时同为宫中禁军,薛勖霖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侍卫,而周铎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那是他们二人可谓云泥之别,又更何谈成为知己。

    可是事实告诉她,二人确实相识于禁军并且互相引为知己。

    她忽然想到史书中的一个记载,没有原因,就是突然出现在她脑中。

    「平德十五年秋,田后崩,天子悼之,为辍朝三日,举哀于前殿,百官素服。后性严明,好经书,恭俭节约,有母仪之德。及崩,宫人相视而哭,莫不恸绝。百姓闻之,知与不知,皆为垂涕。后既崩,田氏诸人忽触帝怒,皆腰斩于市,而宗族悉诛,唯家僮得免。百姓皆云陛下与田后之深情厚意,若田后尚在,田家之昌盛必延续矣。」

    她总觉得史书这段记载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她想的有些头疼也睡不着,便披衣在庭中散步,因着几日大雪,虽然此刻雪已停,却仍旧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灯笼的淡淡光芒。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花园,她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高大又寂寥,在灯笼的照映下更显的悲伤。

    她轻轻地叫了声:“前方可是表兄?”

    那人回首果然是周俞安。

    周俞安愣了一下,看到是她先笑了一下又皱着眉走近:“这么晚了,表妹怎么来花园了?表妹身子不好,穿得这么少,明日起来该得风寒了。”

    他说着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又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

    薛容玦笑了笑道:“有些睡不着,变出来走走,来瞧瞧阿宁照顾的梅花。”

    周俞安听到她提到阿宁眉目都变得温柔,指着眼前的梅花,无奈地笑道:“这是阿宁最宝贝的梅花。”

    薛容玦示意他把灯笼打高些,她仔细地瞧了瞧道:“阿宁果然把它照顾的很好。”

    周俞安闻言却眉目变得暗淡:“阿宁出世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

    “父亲离去的消息传来时,母亲听到消息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那一日她抱着我哭了很久。

    “也许是这个原因,母亲整个孕期身子都很弱,阿宁在出世时也遭了一些罪,导致他生来便很孱弱。

    “我和母亲都不期望阿宁能金戈铁马或封王拜相,我们都只希望他身体康健,一生顺遂。”

    薛容玦觉得呼吸有些闷,却仍安慰道:“会的,阿宁很是活泼可爱,身子也很康健。”

    周俞安的目光悠悠看着这株白梅:“阿宁只问过一次父亲去哪了,母亲告诉他父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他。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难过,他再也没有问过。

    “后来他喜欢上了养花,没有人他为什么这么宝贝这株梅花。

    “这株梅花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阿宁,可他就是知道。”

    薛容玦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却流露出忧伤,她轻轻地问道:“表兄是担心自己会像舅父一样上了战场也回不来了吗?”

    周俞安猛地转头看着她:“薛琮告诉你的?我都说了让他不要说。”

    薛容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

    “阿兄曾多次写信邀请表兄入京都为官都被表兄拒绝了,外祖母和舅母自舅父离世后就再未踏入京都一步。

    “表兄能愿意去京都就只有一个原因,我们要和北蛮开战了,表兄也要上战场。”

    周俞安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道:“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薛容玦觉得他今夜非常难过,她试探地问道:“表兄是担心舅母不同意吗?”

    周俞安闻言倒是笑了笑,看着薛容玦道:“你不了解母亲,她其实内心非常坚强。她知晓我一直想上战场为父亲报仇,她从未阻拦,反而时时鼓励我练好功夫。”

    薛容玦正想开口安慰他说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因为史书曾写道「周俞安,周铎之子也。平德二十九年,从薛勖霖征北蛮,勇冠三军,后拜虎贲中郎将。」

    但是她忽然想到,史书中的崔广活得好好的,从未遭遇投毒。虽然在薛太后掌权时崔家被打压,但确确实实在余梁郡终老。

    她忽然意识到,她虽然还没来得及做太多事情,但历史在细微处已经开始被她影响了。

    周俞安看她忽然面色苍白,担心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寒?”

    薛容玦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我无事,那日瞧表兄与阿兄比试,瞧着有些阿爹的神韵呢,表兄定然会平安回来的。阿宁和舅母,外祖父和外祖母都等你为舅父报仇呢。”

    周俞安倒是十分洒脱地笑了笑:“我倒不担心以身殉国,毕竟从我知道父亲死讯的那一日开始,我就知道上战场是我未来的唯一的目标。”

    “我只是……”他垂下头,高大的身躯竟显得有些落寞,“我怕万一……母亲会伤心,我始终记得她听到父亲离世消息的样子。”

    “就像一朵明明盛放得极艳的玫瑰一夜之间枯萎。”

    *

    沉檀郡离京都不远,不过几日便到了。

    薛容玦看着熟悉的街景心中只觉感慨,明明离开不过几月而已,却又觉得恍惚。

    薛琮和周俞安在一旁闲聊着。

    “……阿爹的意思是,让你年后便去军中,从北蛮传来的消息来看,也就是三四月的事情。”

    周俞安点了点头:“姑父的安排很好,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薛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北境能再也不受北蛮侵扰。”

    周俞安沉默半晌,默然道:“会有那一天的。”

    薛容玦听着他们的对话思绪却渐渐飘远。

    她知道年后,也就是平德二十九年春夏,盛朝与北蛮会有一场大战,薛勖霖领兵。

    当然盛朝大获全胜,让北蛮几十年都未能翻身。

    可是她现在却忽然不那么确定了,她隐隐感觉到历史的河流出现了分支,和前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薛琮看着她看着街景发呆,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阿玦,我有没有告诉你,牧公子就要被陛下擢为太史少史?”

    薛容玦摇了摇头。

    薛琮察觉到妹妹低沉的情绪,担心地问道:“你与牧公子怎么了?”

    “没事的,”薛容玦冲薛琮笑了笑,又掀开帘幕看了看,“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薛琮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是要到了。”

    薛容玦长出一口气,牧平也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话,怕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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