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季未想不到她的来意是这个。
“字面意思。”宁芷仪脸上流露着淡淡的哀伤,她抿了下唇,隐去了这些情绪,“我说过秦游的话你别听进去。他那人欠得很,唯恐天下不乱。”
这件事困扰了季未好几天,她刻意不去想起,奈何总会在她脑子里盘旋。她也想有个解决办法,不想一直不进不退,吊在原地。
或许有的事不去解决,总会有一定的转机。
“秦游骗了我?”
宁芷仪:“我是和程谦萧订婚慢慢了解他后,喜欢上他的。在这之前,我和别人一样,对他的看法也只是程家的私生子。”
宁芷仪讲话速度很慢,像是在回忆起那段时光。
一开始,和程谦萧的婚事她也感到排斥,豪门间都不喜欢联姻,却偏偏要联姻。
她也曾想换个联姻对象,换成秦家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秦游都比程谦萧这个私生子强。但事已成定局,她无法改变。
联姻的初阶段,两家人有安排他们试图相处一段时间,磨合磨合。
宁芷仪虽比程谦萧小两岁,那时还是能感受到他拥有比同龄人还要更甚的稳重和敦厚。
和他共处一室时,他端坐在角落位置泡茶,烟雾弥漫间,他那张清俊的脸朦胧不清,手艺精湛,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地方,却被他坐成了在绿水潺潺,清风入怀的竹林间,饮一杯醇厚的茶。
宁芷仪对他的诸多不满,便是在欣赏了这样一副画面后,烟消云散。
程谦萧似乎也对她没什么想法,一句话也没说,安静的饮茶,把她当空气。
宁芷仪凑过去大着胆子要了一杯茶,不得不说的是,正是程谦萧的这杯茶,也套中了她的心。
之后,对于这桩婚事,她也没了先前那般排斥。比起其他各色各样的联姻对象,程谦萧这款气质内敛的,如清水般干净的不可多得。
越和程谦萧接触,越能被他身上的魅力吸引,他虽不冷不淡,宁芷仪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温柔,他的儒雅。
她开始期待这场婚姻能快点到来。
那样,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但她没等到这一天。
程谦萧在国外留学的那段时日,宁芷仪时不时地会去探望。给他送些国内特产。
在这期间,程谦萧对她仍旧客气,疏离,有时宁芷仪感受到的是,比陌生人还陌生。
她也有些委屈,想好好和他相处,他像个冰块,捂不热。
那天晚上,她去酒吧买醉,人生地不熟的,被不少人骚扰。恍惚间,有人把她救下,听声音是国人,宁芷仪自动把他当成程谦萧了。
在他拽着她的手跑出酒吧时,宁芷仪酒精上头,扑在他怀中,亲吻。
冰块也终有融化的一天,她便用热情似火的激情融化程谦萧。
她是亲完后才发现对方不是程谦萧,而是花花公子秦游。
宁芷仪震惊无措,秦游却一脸轻薄后的柔弱,“宁大小姐,本人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宁芷仪想给他一拳,秦游及时躲开,并笑道,“为时已晚了。程谦萧也已经看到了。”
宁芷仪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程谦萧。
她内心一慌,想解释,又什么也解释不了。
最后程谦萧拿着这件事和她说清,“你既已钟情于秦少,我可以成全你俩。”
宁芷仪不停的解释,在程谦萧听来都无济于事。
“你不用感谢。我这人向来大方。”
“……”
现在来看,是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联姻由不得他。那时如果没有秦游,日后他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毁了联姻。
“程季两家交好,联姻是顺其自然的一件事,不存在程谦萧点名一说。”宁芷仪逐一纠正那天秦游对她说的话,“大多是他胡言乱语,我只解释一些能让你误会的。还有,程谦萧母亲死的时候,我并没有陪在他身边,更没有安慰一说。那时程谦萧心情不好,根本不愿意见任何人。”
她一下子说了好多,季未脑子塞了很多东西,还不够消化。
宁芷仪也没给她消化的时间,自顾自地说着,“程谦萧喜欢的人是你。我是喜欢他,但他从来没有对我表明过任何爱意。我那个时候还以为是他天生性冷淡,后来知道,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人。”
“小未。”宁芷仪看她,“你知道林扬这号人物吗。”
季未:“他怎么了。”
“他是程老爷子派去监视程谦萧的。”宁芷仪说,“当年程谦萧根本不可能回程家,是程老爷子病了一场,这病久久不愈,奇怪得很。于是程德超去寺庙求医治病,得了和尚的点化。说是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和睦,不要有任何嫌隙。那个时候因为程谦萧的事,程家闹得沸沸扬扬,鸡犬不宁。程德超便知问题出在这,把程谦萧接了回来。奇怪的是,他一回来没多久,程老爷子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季未算是明白林扬的存在了,程老爷子不承认程谦萧,又不得不接受,才会派人安插在他身边,随时监视,就怕他有一天和程德超争家产。
怪不得那次见到林扬会那么激动。
宁芷仪:“在这之前,我还知道一件事。”
丁颜珊是港城人,当初程松来港城工作,和合作伙伴在酒吧喝酒,就和陪酒女丁颜珊认识了。
一来二去间,两人相谈甚欢,不久丁颜珊怀孕了。有了程谦萧以后,程松大为改观,立即和丁颜珊撇清关系,不认这个儿子。他有权有势,丁颜珊再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她又舍不得打掉孩子,只能一个人幸幸苦苦地把程谦萧拉扯大,两人住在狭小潮湿的地下室。她陪酒女,有时看脸色才有钱赚,收入并不稳定,时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程谦萧长大后,他需要上学读书,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丁颜珊不想他步自己的后路,不想他囚禁在这一方地下室里,那段时间忙得不行,整天喝酒喝到吐,一路从酒吧吐到家里。
回家,有时会对着程谦萧发酒疯。说出她内心的苦楚,以及程松的凶狠。她以为傍上程松这个大款,往后的日子可以轻松很多,没想到,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根本没什么改变。
她说的每句话,程谦萧都记心里了。
那天,丁颜珊得罪了一位富豪,对方的妻子找人打了她一顿。丁颜珊趴在地上起也起不来,是程谦萧的到来,阻止了这群人的打闹。
女人见程谦萧长相英俊,身处在破烂漆黑的巷子中,由内而外散发的冷倦,藏也藏不住。眼睛澄澈,偏里边是不服输的韧劲。
女人当场说道,“想要我原谅你,可以啊,借你儿子给我玩一晚。”
穷人的命在这些富豪眼中,宛如蝼蚁。一点尊严也没有,想踩就踩了。
丁颜珊不会让程谦萧做这种事,他只愿程谦萧永远干净,永远在阳光下长大,这些污秽,就由她来全部承担。
但她不知道程谦萧也有自己的想法。或许是看到她整日为了钱买醉,或许是看到她酒后吐真言,嫌他是个累赘,又或许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程谦萧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无疑就是两条,选择上进,还是堕落。
路都是走出来的,选择哪条又有什么关系?
他上进了,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吗?虽然他很想上进,但眼前的困难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他也没时间去谈论那些虚假的梦想。
唯有解决眼前的困难才是正事。
他瞒着丁颜珊去见那个女人了。他以为女人顶多也是要他喝酒,折磨他,毕竟他还是个学生。可是他天真了,在女人眼中,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当一回事,直接要程谦萧服侍她。
程谦萧忽然又不领情了。
女人寻人揍了他一顿,并宣称,到时候会给他一笔钱,够他和母亲日后衣食无忧。
浑身是伤的程谦萧,被压在地上,他一身傲骨,终究还是不愿堕落,拼命拉住他。
向阳生长。
“你那点破钱谁稀罕。”
女人气急败坏,又派人揍他,“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服输为止。”
拳头停不下来,落在程谦萧的头上,肩上,腿上。他脸在地上摩擦,划出血痕。即使痛到不行,他也拼命咬牙忍住。
拳头紧紧握住,手背的青筋一一似乎快要冲出来,
他不会认输。
他也不愿再过这种苦日子。
所以,他必须成长,必须冲破这座囚牢,带着丁颜珊离开。
最后这一场架并没有打到他认输,而是有人阻止了。
“听说是程德超拦下了。”宁芷仪也只是找自己知道的说,“他因为过去的经历,很自卑。自卑,你知道这些后,不会再喜欢他。”
季未还沉浸在宁芷仪的故事中,抽离不出。
她想象不到淡雅如水,坚毅温厚的程谦萧会经历这些事。她想过他以前的生活或许糟糕,但没想到…
“还有很多,我说不完,这些也不应该由我来说。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在当年圈里传遍了。只是程老爷子出面,拦截了这波流言。”宁芷仪轻声笑了,“况且对于程谦萧我只了解他曾经历的事,如果要说他这个人是怎么样的,我讲不出来。他高深莫测,不轻易让人进入他的内心。”
程谦萧…很难看透吗?
季未回想起和他相处的这段时光,他是温柔绅士,待人也礼貌体贴,但同时又有很多其他的一面,怕人体组织,怕风雨声,有阴影,有时也不如表面那么强大,也会脆弱…有时…还不正经的骚…
季未:“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宁芷仪吐了口气,像是忽然轻松了不少,“怎么说呢。以前我固执的喜欢程谦萧,他不给我一点回应。但看到他在你这吃瘪,我挺爽的。”
“……”
宁芷仪:“不过,爽完后,更多的还是希望他能幸福。他能喜欢上你,我很惊讶,听他亲口说,是在你回季家的第一个月就喜欢上你了。”
季未抬眼看她,眼中是难以置信。
“我也难以相信。”宁芷仪耸了耸肩,背上包,“总之我话也带到了。那人因为秦游的多嘴,又揍了人家一顿,此刻躺在医院里,一蹶不振。我让他给你打电话,他不打,说你知道那件事,可能不喜欢他了。”
“哪件事?”
“就他的过去。”
季未:“我什么时候知道了?”
她忽然回想起前几天,程谦萧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以为是替身的事,没想到是这件。
宁芷仪起身,要走的架势,“最后一件事。程谦萧在爱你这件事上是自卑的。他不让林扬拿你做威胁,宁愿抛弃格华泰,也不愿丢失你。我是看不懂他的操作,但我也能猜到一些。”
“在他那里,你比一切都重要。就算他一身的成就,被无数人追捧,也只爱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