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下楼。”说着，季未便下床，穿上外套，示意程谦萧起身。
程谦萧仍旧坐在床边不动，眼中是冷幽、毫无波澜的。谁见了他这副神情都忍不住为之一颤。唯有季未忽略，拉他手臂。
“别磨蹭了。再磨蹭，可就没车了。”
程谦萧像一座巨山压在她的床边，孑然不动。只一双眼盯着她，里面带有惑然。
“季未，我恳求你，有什么事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
她总是情绪出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她的变化。
想找源头解决也无计可施。这令程谦萧很受挫。
他的话落地，季未迟迟没有回话。
周边环境死寂，枯然，为两人的僵局添油加醋。
季未受不住这种对峙，不想再和他焦灼下去，答非所问道。
“晚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你在赶我走？”程谦萧低声道，他的嗓音本来就嘶哑，也许是抽了烟，更粗涩了些。
季未平静无波道：“我这不是看你要走，以为你有工作没处理完。”
程谦萧：“是我想走吗？”
季未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反复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后，她缓缓开口，“我是有事瞒着你，也不想这样面对你，可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季未也想如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对他，到最后发现是徒劳的。她还是过不了心那一关，撒不了谎，无法伪装。
一看到他便会想起宁芷仪，想起他和宁芷仪相处的种种…
“你先给我点时间，容我冷静一下。”季未也惭愧，也不想伤害他，“今晚你就先回去吧。”
她不想和程谦萧吵架，不想到时候说出什么过分的胡话。
程谦萧垂下了头，没有说话。季未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走吧，我送你下楼。”
“季未。”
季未刚走出两步，又顿住，“怎么了。”
程谦萧叹了口气，肩膀塌陷几分，这一刻，季未感受到了他的脆弱，“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季未无意识地咬着嘴唇，有时紧张，又或者无措的时候，她便习惯性地会咬下嘴唇。
“程谦萧。”季未也不想提这件事，可最终还是得面对，这是他们二人间的事情，总有一方要出面解决，一直躲避也不是办法，“我是知道了。我很体谅你的心情，出于豪门，有很多选择都身不由己。我不会”
季未说到一半，又有些说不下去，她缓了会情绪，“我不会怪罪你。毕竟，联姻各取所需，只有利益，我也没资格怪你。”
还有一句是她说不出口的。
想着喜欢过他一场，能留的体面还是留着。
程谦萧：“所以…你讨厌我了？”
讨厌算不上，季未不习惯和人结仇。日后她只会远离他，不再有过多牵扯，他和宁芷仪好，和其他女人也罢，都不关她的事。
她只是个形式上的妻子罢了。
季未回答不了他这个话，“你回去吧。我帮你叫车。”
她刚说完话，程谦萧抵住嘴剧烈地咳起嗽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季未手忙脚乱地拍他的背，“你工作忙到没吃药吗。”
程谦萧咳到根本说不出话，俊朗的脸上充着血，季未下楼倒了一杯温水上来。他喝了一口才止住。
季未轻抚他的背，关心道，“还要吗？”
程谦萧递给她玻璃杯，“不要了。”
他起身，又变回了那个没什么事，看起来性冷淡的程谦萧。
“我先走了。”
夜凉如水，偶尔湖中传来鱼腾跃的声音。
咕咚一声，又消失不见。
季未把人送到村口，不一会儿就有网约车来接。是季未相熟的司机，她怕程谦萧自己叫车，又被司机骗。
“师傅，去机场。”
师傅是个热心肠的，“小季就回来过年了？”
“是。”
他又看了眼坐在后排沉默寡言的程谦萧，“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还真是没想到，终于有一天不再有人说程谦萧是她小叔了。
季未预判司机要说什么，她抢先答道，“他还有点事，等过年回来。”
“好的。我保证把他平安送到机场。”
……
程谦萧走后，季未的日子如往常一样，医院，家两头赶。
只奇怪的是，季家没再打电话来威胁她回去。
季未庆幸的同时，又忍不住心惊胆战，怕发生了什么事。
“小未，过几天就是除夕了。阿鹰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秀雅不太清楚他们二人的安排，季未要跟他们一起过年，但程谦萧又不回来。
“还是说他在家里过年再来厘城？”
陆秀雅很关心季未和程谦萧，季未不说出点靠谱的，她又会东问西问。但季未真的不清楚，这几天都没和程谦萧聊过天。
“小未。”陆秀雅抚摸着她的脸，“这几天怎么瘦了。你别来医院了，在家安心歇着，后天出院，有你爷爷在。”
季未：“没事，这几天失眠没睡好。”
陆秀雅也是自责不已，“唉。我这个老头子还要拖累你。”
“别说这种话。”季未怕她又多想，“季家就对我不冷不热了，你们再抛弃我…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也许是这几日程谦萧没理她的缘故，季未情绪也不怎么稳定。隐忍了许久，在这一刻还是暴露了。
陆秀雅：“你和阿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以前季未最喜欢谈论程谦萧，嘴边一直挂着他。而今，提都不提。甚至也不知道对方的安排。
看她眼睛红红的，要哭的样子，陆秀雅心疼道，“夫妻之间肯定有磨合，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季未不想她担心，“我知道。到晚饭时间了，我去帮你买饭。”
季未顺便也买了自己的份，吃完坐着和他们聊了会天，就回清水村了。
刚路过花奶奶家，手被蒋初深拽住，拽去了一边。
季未瞧他鬼鬼祟祟的，“你怎么了，又偷花奶奶的酒喝了？”
“不是。今下午来了一人找你，说是你姐。”蒋初深讲话也快，“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今天季未去医院匆忙，没带充电器，手机自动关机了。也没什么人找，她也不想充电。
“我姐？”
那就是宁芷仪来了。
果然，季家怎么可能会消停，安分的这几日，就是在酝酿大招。派了宁芷仪这尊大佛来请她回去过年。
季未进花奶奶家的时候，宁芷仪正和对方聊得愉快。她在品菊花茶，“是不掺假的味道。”
花奶奶笑眯眯的，“真是城里来的乖乖女，和小未长的一样漂亮。诶，小未回来了。”
季未走了进来，在外人面前，她还是维持着好风度。
“姐。”
宁芷仪嗯了一声，“听说爷爷奶奶又住院了？”
季未：“没什么事。”
宁芷仪品完这杯茶后，便和花奶奶告辞，和季未一同回了家。
进了家门，宁芷仪打量了一下房子，没什么表情道，“你从小就住这？”
“环境是差了些，但我很喜欢。”
宁芷仪笑了，“小未，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也不要太过于应激。”
季未会应激，是之前宁芷仪带给她阴影了。
季未让她在沙发上坐，宁芷仪坐下，看了眼季未。
季未回季家这么久，其实两人能心平气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是简单几句问候，深交那是不可能。
今天这般两人面对面谈话还是第一次。
“喝茶吗？我们这也有菊花茶。”
宁芷仪摆手，“不用了。”
她不喝，季未也不忙碌了，坐在另一边沙发。她想问宁芷仪来意，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着急。
“我来，不是叫你回家过年的。”
宁芷仪主动说起来，这话有些出乎季未的意料。不是叫她回去…那就是为程谦萧而来…
来炫耀的吧。
季未悄悄地捏紧了手指，枯寂的心瞬间掀起惊天骇浪。她不停地整理着情绪，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泄露，但万万不能在她面前泄露。
“程谦萧生病了。”宁芷仪缓缓道，“我知道你这边爷爷奶奶也着急。但他多少也是你丈夫，抽出一天的时间去看望也是可以的。”
她这话完全就是站在程谦萧那边来指责她。
季未：“我不知道他生病了。我如果知道会去的。”
想来是感冒拖了好久没治，身体受不住就住院了。
宁芷仪的来意就这么简单？这些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讲清，她何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季未也不拐弯抹角了，“你真正的来意是什么？还是说想看我笑话？”
“小未。”宁芷仪开始说起有的没的，“以前，我的确不喜欢你，想你在乡下待久了，染上一层土气。根本就不符合我们季家的气质。”
宁芷仪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很久之前她也向她这般表明了她的厌恶。
“重复的话没必要说两遍。”
宁芷仪不管不顾地讲着，“但现在，我有点改观了，对你感到佩服。”
季未皱了下眉头，十分不理解宁芷仪的所作所为。
她没说话。
宁芷仪又继续说，“佩服你，能让程谦萧疯狂爱你。”